但萧氏远在西南肃州,并不了解极北的黑赫,却知我在黑赫居住已久,多半不会猜疑这话的真实性。
只要觉得安亦辰胜算越大,他们出兵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我,必须聚拢所有可能聚集的兵力,来帮助安亦辰。
他为我宁可弃了天下,沦到这样不堪的局面,我也应该尽量帮他挽回,以不辜负……不辜负他曾经待我的那片心意。
何况,还有个无恨,是我和他必须共同守护的珍宝。
他已在安亦辰身边,与安亦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到达晋州城下时,我才发现我对形势的严峻还是低估了。
我根本进不了城。
安亦渊十一万兵马,已把晋州城围得结结实实,如铁桶般困住了整座城池!
激烈的大战,已经在城外进行过好几次。懒
城外有好几支支持安亦辰的军队,大约也有两万余人,几度试图冒险解围,都被安亦渊以压倒性的人数打得狼狈而去,自顾不暇。
“公主,怎么办?”
青飒颇有几分焦急,倒似给困住的,是他的主子宇文清一样。
也不知宇文清送走我时是怎么吩咐的,一转眼,青飒居然也偏向安亦辰了。
我低了头,思忖着说道:“去打探打探,城外到底还有几路人马在帮助秦王。若是打听得是当日秦王的兄弟,嗯,直接把我的名帖送去,让他们和我联系。”
这些武将,各有各的骄傲,没有了安亦辰的统一筹划,顿如群龙无首,未必能齐心协力共同应对战事。
林翌点头道:“这事我去办。
我在秦王府呆过,不少将领有过数面之缘。……只不过,我们用什么名帖送去?衔凤公主,还是……”
早就灭了的大燕公主,哪里能震慑人心?
我遥遥望向晋州上空不断升起的烽烟,怅然道:“就临时用……秦王正妃下帖吧!横竖没并没有撤封的正式旨意颁下。”虫
时至今日,我不知道这个正妃的名义,对安亦辰部属还有多大约束力,也不知道我的事情已在民间传成了什么样子。
但我相信,只要是秦王部属,都该知道我这个名存实亡的秦王妃,对安亦辰所能产生的影响力吧!
安亦辰……好深沉的心机,可我自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他的情感,曾经让我激动温暖,如今让我黯然无奈的情感。
将冻红的手用力地搓了一搓,我又向青飒道:“再去打听下,奉国大将军夏侯岚的营帐扎在哪里,他的儿子夏侯英,女儿夏侯明姬有没有随军前来。”
夏侯英曾与我有过交往,我记得他一直追逐我的目光,本能告诉我,这人对我并无恶意,危急之时,他或者还可以帮上些忙;
而夏侯明姬,安亦辰前后娶了好几位侧室夫人,始终不曾给她一点机会,我虽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想她早过了适婚年龄,却执意不曾嫁人,甚至不惜以出家修行为借口,绝了当年订下的那门亲事,想来对安亦辰还是不曾死心吧?
青飒眼睛一亮,已道:“好,夏侯家……倒也有咱们以前的兄弟后来从军跟在他们身边。
”
一时他派人出去,我将凤卫驻扎于相对隐蔽处休整,然后向远方眺望。
高大的城池周围,隆隆不断,檑木滚动声,投石车发射时的呼啸声,撞车攻击城门的咣当声,士兵们的冲杀呼号声,连同此起彼伏的惨叫,汇杂成一团。
忽而又见一道银光闪过,本来已快爬到城头的云梯被城头甩下的飞钩拉落,顿时倾倒而下,一个个的人影,如水饺下锅般掉下,再不知有几人会死,几人能活。
晋州城,竟成安氏兄弟相争的血腥战场了。
不知那以自己儿子们为傲的夏侯皇后,如今又该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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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攻城的声音渐渐疏落,然后归于沉寂。晋州的上空,月色淡和,浮云翩缈,仿佛白天那一场场的厮杀,只是南柯一梦。
又或者,厮杀才是真实,而现在只是梦境。
梦境中,我独立疏桐下,缅怀那许多从指缝间悄然飞逝的快乐与悲伤,却无法再展颜一笑,给自己一个光华夺目的桃源梦想。
如果安亦辰顺利扳回局面,那么无恨,也必成为大晋王朝的太子,受到父亲最精密的保护和最周全的照顾,我便可以再无后顾之忧,守着我的宇文清,用我的一生,去缅怀我们的过去。
身畔并未带那些不惯骑马的侍女们,一名贴身的侍卫取了件斗篷来,托到我跟前道:“公主,冬日夜凉,请保重身体!”
我接过披了,才发现也是件暗紫色绸面斗篷,不过是貂皮的里子,衣缘滚着雪白的皮毛,正与当年我和安亦辰的那白狐斗篷相似。
那时,即便心底还有个宇文清,我和他的心,都还是炽热的。
走到今日,我再也不知,这一切,到底算是谁的错?
我们都盼着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能幸福地活下去,可蓦然回首,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孤单和寂寥,如满天的星辰,夜夜相伴。
正感慨时,青飒匆匆走来,带了几分激动回禀:“公主,夏侯英夏侯公子求见。”
他说着,压低也嗓音道:“我让人暗中告知夏侯公子公主回来的消息后,他当时便传令他所部的兵马就地休整,暂停攻击,然后就让人传话,说要见公主呢。这会子,已被带到营帐前了。”
我怔了怔,忙道:“快请!”
一边已亲身往外迎去。
此时不同彼时,手握天下兵马的四位大将军,两位缄默自保,卫国大将军曹朗是安亦渊的妻弟,自然力挺安亦渊;
但奉国大将军夏侯氏与安氏兄弟都是表兄弟关系,一年多前,夏侯英终于娶了永乐公主安亦柔为妻,又多了层子舅关系,却不见得与安亦渊特别亲近;
如今选择了安亦渊,一则因为安亦渊看来胜算大些,二则未必不是因为夏侯明姬屡被拒婚之事。
如此的话,夏侯氏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到双方势力的力量均衡对比;
夏侯英作为夏侯岚的独子,自然对父亲的政见有很大影响,如今我焉可怠慢?
夏侯英比两三年前并无太大变化,依旧一双格外清妩的桃花眼,十分俊秀,只皮肤似稍黑了一点,气度也更沉稳些,应是多年的戎马生涯磨砺而成。
懒
“秦王妃!”
他远远见了我,眉宇间已挑出一抹惊喜,快步踏上前来行礼。
我忙还了礼,微笑道:“我正想着有没有机会去拜会下公子呢,不想公子便来了。”
夏侯英一双桃花眼在我面庞扫来扫去,怅惘道:“王妃行踪缥缈,算来在下快三年没见王妃啦,只听得坊间……坊间有很多猜测,只是始终不能确认,一直很是挂怀。如今见王妃无恙,真是……真是欢喜得很。”
因露营在外,并无案几,侍从们只搬来两只简单的农家椅子来给我们坐了,泡上两杯清茶,让我们说话。
我拈了杯笑道:“妾身一向行事任性,倒叫公子见笑了。”
夏侯英忙摇头道:“王妃特立独行,风范雍容,天下无双,在下久已仰慕了!”
回应不起的仰慕,不要也罢。
我轻笑道:“听说夏侯公子前儿喜得贵子?妾身蜗居塞北,还未及道贺呢!亦柔妹妹当日便和我交好,若得回瑞都,必定前去要去述述旧谊呢!”虫
夏侯英讪讪一笑,啜着茶,一时无语。
我继续道:“对了,夏侯公子,明姬妹妹现在如何了?”
夏侯英噫叹道:“她?她实在是死心眼,比我可……”
我点一点头,叹道:“这事也怪我。当年一心只想把秦王拢自己身边,不肯与人分享,却不曾想过,男子么,三妻四妾本是人之常情,何况,若他有朝一日成为九五之尊,难道也只许他娶一个皇后不成?……依我看来,以明姬妹妹的聪明和美貌,成为贵妃之尊绝对合适。”
夏侯英微有轻晒,只是礼貌地没有表现出来。
我淡淡笑道:“夏侯公子,莫非认为秦王没有实力问鼎天下?”
夏侯英见我问得直接,倒也答得爽快:“秦王殿下绝对是最有实力问鼎天下的那位,可惜机遇不太好。”
他不是机遇不好,而是宁愿放弃天下,以图选择另一个结果。
而现在的我,宁愿他选择天下,而不是选择我。
不论有意无意,我都不能误了他的天下。
“哦!”我嫣然笑道:“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他是因为去塞北接我,而误了回京的时间。不过,我可不认为秦王机遇不好。”
我侧首问一旁随侍的青飒:“我舅舅他们到哪里了?”
青飒会意,立刻道:“昨天的消息,说是已经渡过沧江了,五万人马,正兼程往晋州赶来。估计这两天也该到了!”
夏侯英面色微变:“肃州萧氏?”
我淡淡道:“不错。萧氏想立稳脚跟,也是时候觅得明主了。秦王世子身上流着萧家的血液,秦王妃是他们的至亲甥女,夏侯公子总不致认为他们会帮安亦渊吧?”
萧氏确实已经行动,人马也有三四万之众,但到底还是狐疑不安,我们最近得到的消息,是肃州军行动迟缓,虽已过了沧江,依旧持了观望态度,恐怕没那么快到晋州来。
这几年的守成态度,已将萧氏的锐气与进取消磨了不少,倒让我更想萧采绎了。
他若在世,得知我身在险地,只怕即刻提兵赶来了吧?
正说着时,外面守卫忽报:“黑赫昊则王子让人带了信函回来了!”
当日从栖梧出发前,我曾让人送了信函去给昊则,请他帮照看无悔,不想他还特地派了送了回函过来。
当下道:“请进来。”
一时果见我原先派去的信使,同了一个黑赫服饰的信使进来,躬身递上信来。
我正拆开看时,那黑赫的信使已然说道:“昊则王子听说公主赶来晋州,怕公主有危险,非常着急,特地写了信来,又让我和公主说,请公主暂勿冲动冒险,他即刻领一万骑兵赶来相助,务必……务必让公主成为大晋国的皇后。”
昊则王子信中,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更多了份关怀和着急,甚至很有些抱怨我不提前和他说明,好让他预作准备。
我笑着将信笺推给夏侯英,道:“夏侯公子,你帮我算下,按信件上的落款日期,一万骑兵从黑赫赶来,还有几天能到?——我身边这群卫队,就是混在黑赫骑兵中一起训练出来的,公子看他们的军容,还算整齐么?”
夏侯英领兵多时,自然看得出我的凤卫人数虽少,却极是精悍。
他瞥一眼那风尘仆仆、眉眼显然带着北方特征的黑赫信使,又看着手中歪七倒八的汉字,桃花眼中的清妩已然消失,换作略带迫人气势的凌厉眼神,唇边飘开很淡的笑容。
“秦王妃,我忽然记起来了,燕国见大晋内讧,正在浏河边境蠢蠢欲动。估计,明天咱们便会收到边境不稳的消息,夏侯氏这支军,得到浏州边境镇守了。”
“如此甚好!”
我展颜笑道:“帮我和令妹道喜吧!只要有我皇甫栖情一日,该是她的妃位,绝对跑不了!”
“这样的话,我也得回去准备一下了!”
夏侯英会心一笑,甩过大氅,已大踏步离去,再也不曾回一下头。
懒
夏侯英,其实比夏侯明姬聪明多了。
我轻轻地笑,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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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翌所联系的安亦辰原属部将都已派人过来请安问侯,我趁机将黑赫、肃州援兵即将赶到消息让他们通知各自将领,让他们即刻领兵前来会合,听命帐下。
若是平时,即便我是秦王妃,也无权指挥他们;
但战争之时,群龙无首,独我地位最尊,又有黑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