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通世事纯净如水的剔透少年,在八年之后,已经不复当年的模样。
他变了太多,是家破人亡的苦难和逃亡生活的艰辛给予了他这些变化,这让容简心痛难忍,他从没有想过要让他受苦,他当时是想着闵湘入狱,他就会找机会赶紧找人将他偷偷换出来让他少受些苦,但是在还没有施行的时候,就传来噩耗吴湘已经因为身染时疫重病过世了,他甚至得到的他的骨灰,也是和别的人混在一起的骨灰。
他捧着骨灰盒子的时候,几乎不想活下去了。
虽然吴家被处置是必然的,连他也阻止不了,但是,他却充当了侩子手,吴湘死在狱中,他觉得也是自己的错,他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一直痛苦着,以为会带着这份痛苦到死的那一天,到在地下见到吴湘向他请求赎罪的那一天,这份痛苦才有消解的可能。
但是现在他的湘湘还活着,他不用等到自己死的那一天就可以真正地见到他,可以恳求他的原谅,可以真真切切地用自己的双手去拥抱他去亲吻他,去为曾经让他受到的苦难做出补偿。
容简的眼里含了太多的东西,沉重到让闵湘一时无法承受,他看着容简呆滞住了,他没有办法做到镇定,没有办法做到自己应该只将他当成以前帮助过自己两次的恩人。
容简想伸手抱住闵湘,闵湘才有些反应,退了一步避开了。
容简的嗓子非常嘶哑,“湘湘……”
他的声音里饱含了太多的感情,就像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汹涌大水,要将闵湘现有的整个世界淹没。
从儿时而来的感情,因为那时候还太小了,所以总觉得他爱着的容简几乎就是他的全部,每天大部分时间不是和他在一起就是在想他,那时候多么单纯,多么快乐,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任何原因和理由,也不需要去想太多的未来。
他此时依然感谢容简给予了他那一份刻骨铭心会永远镌刻在他灵魂之上的两情相悦,但是,却有太多东西变化了,无法弥补的变化。
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他回不到过去做吴湘,也不再是容简的湘湘。
闵湘的脸上带上了一层冷静而冷漠的面具,往后退了好几步,说,“王爷,你怎么到了这里?之前感谢你对我家的援手,没齿难忘,但是此时,却实在不好招待你。”
闵长清从床边走了过来,站在闵湘的身边,他对着容简很有敌意,伸手搂了搂闵湘的肩膀,闵湘并没有拒绝。
小如儿看到容简来了,觉得很惊讶,不过他没有发现大家的不同寻常,所以还很高兴地对着容简打了招呼,“姜叔叔,你来看我们吗?我们新搬了家,比以前的院子大了,还可以放风筝呢。”
容简朝他看过去,小如儿戴着帽子,依然是可爱成一团。
他对着他笑了笑,道,“我来看你们。”
这时候外面顾大娘也发现自己家里闯来了不速之客,容简的亲卫此时正守着院子呢,她很惊慌地说,“你们是什么人?”
应该是夏长峥去和她解释了,她很快就安静下来,要进内室里来,却被拦住了。
容简对闵湘道,“我查到你的真实身份了,湘湘,我知道一切已经回不到过去,但是,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我以前说,我一生最大的心愿,不是任何其他别的,我只想和你一生在一起,即使其他一无所有,我也不在乎。现在,依然是这样。”
闵湘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往闵长清的身边靠了靠,摇头说,“王爷您在说什么,闵湘听不懂。”
闵长清也说,“王爷,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容简眼里是沉痛而希冀的光,“我不会弄错。湘湘,你明白的,你都知道。”
闵湘却说,“王爷,小人家里实在狭小局促,恐怕没有办法可以招待王爷,不知您在这里是否有下榻之处,如若没有,镇上也有大户可以借住院落,小人可以去安排。”
容简却几大步走上前来,闵长清想要挡住他,他却一把将闵长清给推开了,将闵湘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湘湘,你知道你说什么我会最难受,你从来都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闵湘却要挣脱开他的臂膀,“王爷身份尊贵,还请放开小人,小人身贱位卑,实在当不起王爷这样。”
容简低头看着他,“你不要否认,我求你不要否认。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会多难受,你知道的,不是吗?你以前也是这样,你说小人当不起王爷重礼,你连我送你的任何东西你都要还回来,我不收,你就将所有东西都焚毁,你知道我有多难过,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才是身贱位卑,你却总是这样刺我。湘湘……”
闵湘再也没法硬起心肠来,全身哆嗦,眼泪决堤而出。
他何尝不知道,容简从小在宫里受了那么多苦,在最窘迫的时候,连宫里的奴才也在背后轻视他,他即使听到那些人说他虽是皇子却连奴才也比不上,虽然全身僵硬,但是依然隐忍着,闵湘吃的用的一些东西,他作为皇子居然也是受用不到,以至于闹出吃螃蟹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笑话,别人送来的新奇水果,他直接连皮也吃了,让吴湘惊讶不已。
他小时候过得那么苦,冬天冻得脚丫子红肿得走路就磨出血来,但他却一声不吭。
闵湘知道他骨子里好强自尊心强,闵湘知道自己爹爹看不上他还当面讥讽他让他难堪……
过往的一切,都还那么清晰地映在自己心里。
真正发现喜欢他,是因为他学骑射时太过用功而手掌磨出鲜血来,而吴湘自己根本不必学这个,他看到他因为疼痛偷偷蹙眉,却不肯在人前流露出一点弱势。
闵湘心疼他啊,他从来没有像心疼他这样心疼任何人。他知道自己最开始只是同情他可怜他,他知道容简最难以忍受自己同情他可怜他,他知道容简在自己面前心底非常自卑,他知道这些,他知道自己应该在容简面前露出弱势来,但是却从来没有,他从来就在两人的感情里占据着主导,容简从来没法迫着自己做任何事情,但是自己想怎么样,容简即使据理力争,也没有办法改变。
他们都是骨子里太骄傲了,骄傲得爱着对方却也磨得生疼。
在牢里时,他期望着容简能够来看他,能够救他家里,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他心底其实那时候已经起了求死之心,如果要作为一个罪臣作为一个囚犯见容简,他实在没有办法,所以,他甚至没有让任何人给容简带话,让他看他,让他帮一帮他。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正宫娘娘容简并没有对吴家做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当年的事情,在后面还会有解释的。
虽然我知道大家都要说我是在努力洗白他,实则是他本身就是白的,不用我洗。
40 第二卷
40、第二卷
第五章
容简将闵湘紧紧抱住;他的失而复得的珍宝。。d9123。org
人和人的心,到底要如何;才能够完全地心意相通;即使一直注视着对方;也没有办法。
人和人的性格和境遇,决定了太多东西。
闵长清看到闵湘依偎在容简的情景,心痛不已,就像是整颗心都被闷住了;要不知如何呼吸。
他知道闵湘是多么骄傲的人,要是不是他自己乐意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逼迫他;闵长清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有见闵湘真正地屈服过什么。
他其实早早就知道闵湘不会爱自己;他不会接受自己作为他的爱人,所以,他也只是死耗着,如此和他在一起一天便是收获了一天。
但是,现在,齐王找来了,他第一次见到闵湘为了谁流眼泪。
他知道如何让闵湘得到幸福,他知道如何让闵湘真正地开心,真正地活着。
闵长清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他走到床边,对小如儿伸出了手,小如儿似乎很明白情势,让闵长清将自己抱了起来,被闵长清抱出卧室的时候,他还在看着姜叔叔抱着他的爹爹。
他很疑惑,心里又像是明白什么,所以被闵长清抱进他卧室之后,小如儿居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乖乖坐在床上,由着闵长清拉过被子将他盖好。
闵长清咬着牙靠在床边无声流泪的时候,小如儿才从他自己的哭死觅想里回过神来,很是惊讶地叫闵长清,“二叔,你疼吗?为什么哭了,你疼吗?呼呼,吹吹,不疼,不疼啦……”
他稚气又温暖人心的话语让闵长清破涕为笑,将小如儿抱在怀里,脸埋在他小小的稚嫩的肩背上,说,“二叔不是疼,二叔不疼。”
闵湘被容简抱着,他本是决定永生不会再见他了,永生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但是,他现在却抱着自己,他闻到他身上的体息,他感受着他的温暖,他听到他不断唤着他的声音,“湘湘,湘湘……”
闵湘甚至被他抱得身体发麻,但是容简却不愿意放开,闵湘觉得脑子里什么别的都无法作想,只有容简,只有他。
好半天,闵湘才轻轻推了推他,容简放松了力道,低头看闵湘的眼睛,闵湘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袍,不过,这却让他开心,因为他的湘湘是真的还活着。
闵湘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七八年了,一切都变了,变化太多了,变得似乎除了心还是以前那一颗,其他都面目全非。
容简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他的带着骑射磨出来的茧子的手指从闵湘的脸上抚过,揩掉他脸颊上的泪珠,描摹他脸上的每一个线条,容简说道,“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知道你还活着,我就像是生活在了梦中。”
闵湘轻轻推开他,到榻上去坐下了,他微垂了头,已经稍稍冷静了下来,只有在他的面前,容简才会流露出他的脆弱,闵湘知道,他是不想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脆弱的,只是为了打动自己,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他示弱的时候。
容简在闵湘的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湘湘,以后,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以前你受的苦,我都会补偿起来,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闵湘却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容简,我们回不去了。”
有多少年没有听到别人唤他的名字了,闵湘唤出这个名字,容简心里一阵甜蜜又酸楚,只是闵湘所说的回不去了,让他怔住,“湘湘,你是不愿意和我回去吗?”
闵湘抬起了头来,刚才流过眼泪,此时眼睛还微微发红,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在烛光下,暗淡的光线掩盖住了他右边脸颊上受伤的痕迹,让他的容颜看起来如同毫无瑕疵,容简满是迷恋地看着他,闵湘却说道,“我怎么和你回去呢,容简,我知道,你应该是专程来找我,找到我也费了不少功夫,但是,是真的回不去了。我的确可以承认,当年,我父亲用我的替身将我换出了监牢,因为我是家里幺子,从来没有入过朝,甚至父亲没有打算让我入朝做官,皇上对我的监管便不多,所以只有我能够被换出来。我虽然活了下来,却知道家里家里亲人都死了,我爹爹死了,我大哥死了,我嫂嫂死了,我娘死了,我姨娘自尽了,我一个妹妹要入官妓撞死在了墙上……”
容简看着他,看着闵湘痛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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