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时候遇到了吴倬。
他是太学里最耀眼的学生。
满身脏污的四丫儿第一次见到他时,以为他是天上的天仙,或者天上的天仙也不能有他那么好看。
她从前从不觉得自己是生活在泥土里的,但是看到他之后,她的小女儿心思第一次动了,觉得自己非常见不得人,想要躲开,她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个词专门形容她这时候的心思,叫自惭形秽。
吴倬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她那么矮小,而少年时代的吴倬已经修长挺拔,宛若芝兰玉树,俊美不似凡人,一大堆学生围着他转,他哪里看得到低微到泥土里去的四丫儿。
有学生在四丫儿母亲这里买水果,她母亲虽然算不得大美人,但是长相还算清秀,而且身材高挑,做事麻利,卖东西态度好,学生们都爱在她这里买。
但是她这次却说过几日就不能来卖了。
学生觉得很诧异,就问了原因。
她母亲说,“京城里不允许住茅草房,我们家的房子没钱盖瓦,所以要被拆了。官府会补偿一点钱,我们家就准备搬到城外面去住,沿着官道卖些吃食,也能够过日子。”
学生们几乎都是达官富贵人家的子弟,而年岁还小,故而有着很多同情心,学生就说,“你等等,我让同窗们都凑些钱,你拿去将房子改成瓦房吧。”
他行动力强,转身就去募捐,大家都不缺钱花,故而都愿意施舍,最后募集到了五十来两银子。
这真是一大笔钱,别说只是换两个茅草房,就是重新买一个地势不是很好的地方的砖瓦房也是够了的。
学生就要把这钱给四丫儿她娘,这时候,吴倬过来了,制止了这个好心的学生的行为。
大家都很诧异。
却听吴倬说道,“这位****,上次我见她丈夫前来拿钱去赌博,不给还要打人,我看你把这钱给她了,她也保不住,定是会被她丈夫再拿去赌掉的,你这样给她,也并没有帮到她。”
这下大家就说那该怎么办。
吴倬于是道,“这好办,我家在羊棚街那边有房子,专用来转租,她家这样几口人,我看租一个两间房该是够了,五十两银子,我算她便宜每月一两,可租五十个月,便是四年出头,那时候,她家估计也会有些余钱,可自己想办法了。你们觉得呢。”
大部分人是觉得这办法正好,但是也有人说,“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要再收这五十两银子,直接让她家住不就成了。你难道还在乎这五十两银子不成。”
吴家一直是大商家,连开国皇帝都朝他家借过钱,可见其富,那羊棚街,由名也可知,在以前是专门用来关从外运来京城的羊群的,但是都城在这里定下之后,京城不断向外扩张变大,羊棚街这里就成了皇城边缘不远的地方了,自然不能再用来关羊,这条街的房产全是吴家的,有些用来做店铺,有些用来租给要住的人。平常人租,两间房一月一两银子绝对租不到,再怎么也得四五两样子。
吴倬说道,“在羊棚街的屋子,两间再怎么也得四五两一月,我收她一两银子那算不得什么,再者,要是我分文不收,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们说我是管还是不管,要是管,我家哪里又有力量来管这满天下的穷苦人,要是不管,定是良心不安。如此,你们觉得我还是应该分文不收吗。”
吴倬本就是辩才,随意说两句,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了。
于是,姜家住到了吴家在羊棚街的房子里去,那是一个在巷子里的房子,和别人一个院子,但是房子宽阔光线明亮,对于四丫儿来说,和以前那个漏风漏雨的草棚比起来,这里算是天上了。
吴倬不仅给了他们家好房子,而且还让人送了些米面,有一次他来这边查账本,是在前街,遇到她爹又打她母亲,他还仗义出手了,说她爹要是再不知好歹,就剁掉他的手脚。
他是说话算话的,后来,四丫儿他爹成了瘸子,因为被打断了两只腿。
四丫儿没法恨吴倬,因为她爹成了瘸子,家里状况才慢慢好了起来,他在家里要人伺候,比去外面吃喝**赌要好得多。
在四丫儿心里,她甚至是不敢喜欢吴倬的,因为他是天上的仙官,而她只是地下的一个泥地里滚大的小丫头。
他有一次问了她的名字,她很羞愧,说,“我叫四丫儿。”
她知道这个名字太上不得台面了。
吴倬却没在意,道,“大名叫这个可不好,我替你取一个吧。”
她非常开心,赶紧道谢,吴倬问她,“你有什么愿望吗?”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要是能够是男孩子,能去太学上学就好了。”
吴倬笑了,明眸皓齿,宛若皎洁月色,“那叫文质好了。你姓姜,就叫姜文质。”
她开心地记了下来,而他也写了她的名字给她看。
这一年姜文质才七岁,吴倬十六岁。
姜文质是个努力的小孩儿,和巷子里那些爱美爱娇扭捏的小姑娘也不太一样,她很喜欢读书识字,她最初认识的是自己的名字,认识了就自己在地上用棍子写,过不久,周围的店招她几乎都会写。
这羊棚街的房子,都是吴倬亲自在管理,所以姜文质经常能够看到他,在他知道姜家这个小丫头居然能够自己看店招而识字的时候,心里定然是有不一样的感想的。
多少富贵人家,孩子都是有夫子的,却没有谁愿意好好学,而姜文质只是一个女流,也没有条件,却愿意识字。
再说,姜文质一天到晚跟着她娘跑,不跟着她娘卖东西的时候也要在家里干各种活计,并不像个姑娘家。
吴倬再一次给了她机会,他是她这一生里的贵人,如果不是他,她不知道自己的一生会是何种样子。
姜文质去了吴家的书画文房用品铺子里当学徒,才八岁多的她,已经十分懂事,打扮成男孩子,每天在里面帮忙,然后每月还有八百文的收入。
后来她知道学徒最开始都不会给工钱的,能够包吃住就不错了,她这钱是公子开给她的。
她在铺子里跟着里面的老伙计学会了不少东西,虽然都是皮毛,但是却改变了她的气质。
她在铺子里做事到十三岁,从一个脏污的小丫头,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长成了少女,就没法在铺子里做事了,因为铺子里不收女孩儿做伙计。
而这时候,吴倬也成婚了,而且他于几年前就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之后就很少来羊棚街,姜文质也很少见到他。
这一年,也是以后会冠绝后宫独宠后宫的吴贵妃入宫的这一年。
吴贵妃是吴倬的妹妹,姜文质知道这事后,也替吴倬高兴。
吴倬已经娶妻了,姜文质没有见过他的妻子,但是在梦中有想过,那一定是个美丽而温柔的女子,配吴倬正好。
她的满腔女儿心思,都是不合时宜的,因为她拿什么配他。
因为她没法再待在文房用品铺子里做伙计,回到家,只能等着嫁人,但是,她不想嫁人,时值宫中招宫女,她就去报名了。
她身材高挑,气质文雅,长相清秀,又很会说话,甚至没有塞钱就被选上了。
她入了宫做宫女。
因为优秀,被选去了皇后宫里,但是皇后在宫里并不受宠,她因为是外来人,皇后很排外,她便只做些洒扫,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心高的人,心里想的也不过是在宫里做满到二十五岁,存些钱,出宫也不用嫁人了,做个老姑娘过日子,她父母的婚姻让她将嫁人看得非常淡,要是丈夫不好,以后日子比一个人过更艰难,她母亲就是例子。
因为不心高,在宫里的日子,在她看来也是很不错的。
只是有一次招待外臣的宫宴――当年先皇很爱热闹,生活奢侈,招待外臣的宫宴是经常有,根本就不稀罕――她被调过去帮忙,又遇到了吴倬,遇到他,她的命运的车轮便又开始转动了。
吴倬很受皇帝喜爱,入朝为官开始,就平步青云,几年时间就是吏部左侍郎,大家都说那是因为他妹妹吴妃受皇帝宠爱而让他受益的原因,但是姜文质知道不是这样。
吴倬本身就是才华横溢,他得到任何尊荣都是理所当然。
还有就是皇帝是个好色之徒,她不小心在御花园里看到了皇帝拉吴倬的手,被吴倬甩开了。
她惊吓不轻,赶紧和另一个宫女匍匐在地。只希望皇帝没有注意到她们,如果被发现,说不得会被处置掉,这在皇帝的眼里也不过是让清扫了地上的一片落叶而已。
不过,皇帝被吴倬拒绝,心情本就不好,哪里会注意不到匍匐在道路边上的两人。
当场就发作了,让贴身太监将两个不长眼的人拖下去杖毙。
人的性命就是如此低贱,低贱到连蝼蚁不如。
另一个宫女吓得赶紧说皇上饶命,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姜文质却没说,只是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最后看吴倬一眼。
吴倬脸色也不好,大约经常受皇帝骚扰,让他很厌恶。
不过,这个一言不发的宫女的确勾起了他的一点好奇,所以侧头看了一眼,就对上了姜文质平静却又眷恋的目光。
吴倬有一丝惊讶,想来,他还认识姜文质,他不知道她居然入宫做了宫女。
吴倬为两为宫女求了情,对皇帝说,“微臣没见她们犯错,为何就要被杖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中也有宫中之法,天子要杀人,也要给人一个理由吧。”
皇帝虽然好色好享受,但是绝对不是完全的昏君,帝国这么大在他的手里没有凋败掉可见一斑。
所以他也多瞄了姜文质一眼,大约看出了点什么。
他放了两个宫女,过几日,姜文质被从皇后宫里调过去给皇帝煮茶了,她先去学了一个月,才开始上职,除了煮茶,还有学调配香料。
第一次被召幸的时候,她非常震惊,不知道为什么会轮到自己被召幸。
再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吴贵妃又深受皇宠,为什么自己会被召幸。
但是这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被洗刷一通,被送进了皇帝寝殿的侧殿里去。
她的心里悲凉极了,在宫里的日子,她过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却没想到居然有这一天。
在床上,皇帝自然不会对她温柔,她看到他面色发红带着狰狞地在她身上动作,心里很是苍凉。
她最后疼得昏过去了,迷迷糊糊听皇帝自言自语,“他多看几眼的女人,也不过是如此。”
姜文质大约知道皇帝的心思,他是不可能搞定吴倬的,所以用各种别的方法来补偿。
姜文质虽然被召幸了,但是皇帝没说要提她的位分,她还是个煮茶的宫女,只是因为被召幸不免受人非议,想要像以前那样默默无闻安全地过下去实在不容易。
不过姜文质,她自认为自己就是一株草,所以风来雨来也照样抵挡得住可以过下去,也并不觉得日子苦。
她的这样的心态,倒是让管着她的主管嬷嬷很器重她了,觉得她不是一般人。
之后皇帝又召幸过她几次,姜文质后来总结出一个经验,似乎是皇帝在吴大人那里受了气,就要在她身上发泄一次折腾她。
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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