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剑阁系列01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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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剑阁系列01七夜雪-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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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她咬着牙,一字字地问,一贯平和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愤怒的光,“是谁杀了他们?是谁灭了村子?是谁,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瞳在风里侧过头,望了冰下的那张脸片刻,眼里有无数种色彩一闪而过。

“是黑水边上的马贼……”他冷冷道,“那群该杀的强盗。”

风从谷外来,雪从夜里落。

湖面上一半冰封雪冻,一半热气升腾,宛如千百匹白色的纱幕冉冉升起。

而他们就站在冰上默然相对,也不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当年那些强盗,为了夺取村里保存的一颗龙血珠,而派人血洗了村寨。”瞳一直望着冰下那张脸,“烧了房子,杀光了人……我被他们掳走,辗转卖到了大光明宫,被封了记忆,送去修罗场当杀手。”

她望着雪怀那一张定格在十二年前的脸,回忆起那血腥的一夜,锥心刺骨的痛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只是为了一颗龙血珠,只是为了一颗龙血珠。

那些人,就这样毁灭了一个村子,夺去了无数人性命,摧毁了他们三个人的一生!

“明介……明介……”她握住儿时伙伴的手,颤声道,“怎么,你被送去大光明宫了?”

他没有做声,微微点了点头。

昆仑山大光明宫里培养出的杀手,百年来一直震慑西域和中原,她也有所耳闻——但修罗场的三界对那些孩子的训练是如何之严酷,她却一直无法想象。

“我被命令和一起训练的同伴相互决斗,我格杀了所有同伴,才活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天空里飘落的雪,面无表情,“十几年了,我没有过去,没有亲友,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只是被当做教王养的狗,活了下来。”

他平静地叙述,声音宛如冰下的河流,波澜不惊。

然而其中蕴藏的暗流,却冲击得薛紫夜心悸,她的手渐渐颤抖:“那么这一次、这一次你和霍展白决斗,也是因为……接了教王的命令?”
 “嗯。”瞳的眼里浮出隐约的紫色,顿了顿,才道,“祁连又发现了一颗龙血珠,教王命我前来夺回。”

薛紫夜打了一个寒战:“如果拿不回,会被杀吗?”

“呵。”他笑了笑,“被杀?那是最轻的处罚。”

 
 
 
“风大了,回去罢。”他看了看越下越密的雪,将身上的长衣解下,覆上她单薄的肩膀,“听说今天你昏倒了……不要半夜站在风雪里。”

那样的温暖,瞬间将她包围。

薛紫夜拉着长衣的衣角,身子却在慢慢发抖。

“回夏之园吧。”瞳转过身,替她提起了琉璃灯引路。

然而,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明介!”

“嗯?”他回应着这个陌生的称呼,感觉到那只手是如此的冰冷而颤抖,用力得让他感到疼痛。他垂下眼睛,掩饰住里面一掠而过的冷光。

一颗血色的珠子,放入了他的掌心,带着某种逼人而来的灵气,几乎让飞雪都凝结。

万年龙血赤寒珠!

他倒吸了一口气,脱口道:“这——”

“你拿去!”将珠子纳入他手心,薛紫夜抬起头,眼神里有做出重大决定后的冲动,“但不要告诉霍展白。你不要怪他……他也是为了必须要救的人,才和你血战的。”

瞳有些迟疑地望着她,并没有立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只是握紧了那颗珠子,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狂喜表情——

在薛紫夜低头喃喃的时候,他的手抬了起来,无声无息地捏向她颈后的死穴。

然而,内息的凝滞让他的手猛然一缓。

血封!还不行。现在还不行……还得等机会。

他的手最终只是温柔地按上了她的肩,低声说:“姐姐,你好像很累,是不是?”

薛紫夜无言点头,压抑多日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直落下来——这些天来,面对着霍展白和明介,她心里有过多少的疲倦、多少的自责、多少的冰火交煎。枉她有神医之名,竭尽了全力,却无法拉住那些从她指尖断去的生命之线。

青染师傅……青染师傅……为何当年你这样地急着从谷中离去,把才十八岁的我就这样推上了谷主的位置?你只留给我这么一支紫玉簪,可我实在还有很多没学到啊……

如果你还在,徒儿也不至于如今这样孤掌难鸣。

“早点回去休息吧。”瞳领着她往夏之园走去,低声叮嘱。

一路上,风渐渐温暖起来,雪落到半空便已悄然融化。

柔软温暖的风里,他只觉得头顶一痛,百汇穴附近微微一动。

教王亲手封的金针,怎么可能被别人解开?

——刚才他不过是用了乾坤大挪移,硬生生将百汇穴连着金针都挪开了一寸,好让这个女人相信自己是真的恢复了记忆。然而毕竟不能坚持太久,转开的穴道一刻钟后便复原了。

不过,如今也已经没关系了……他毕竟已经拿到了龙血珠。

握着那颗费尽了心思才得来的龙血珠,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九死一生,终于是将这个东西拿到手了。想不到几次三番搏命去硬夺,却还比不上一次的迂回用计,随便编一个故事就骗到了手。

原来,怎样精明强悍的女人一遇到这种事,也会蒙住了眼睛。

简直是比瞳术还蛊惑人心啊……

他垂下眼睛,掩饰着里面的冷笑,引着薛紫夜来到夏之园。

“明介,”在走入房间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回昆仑了。”

他吃了一惊,难道这个女人异想天开,要执意令他留在这里?身上血封尚未开,如果她起了这个念头,可是万万不妙。

瞳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她。

“先休息吧。”他只好说。

明天再来想办法吧。如果实在不行,回宫再设法解开血封算了——毕竟,今天已经拿到了龙血珠,应该和谷外失散的教众联系一下了……事情一旦完成,就应该尽快返回昆仑。那边妙火和妙水几个,大约都已经等得急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薛紫夜忽然间惴惴地开口:“明介?”

“嗯?”实在是对那个陌生的名字有些迟钝,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

“你不会忽然又走掉吧?”薛紫夜总觉得心里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同伴在一觉醒来后就会消失。

——她忽然后悔方才给了他那颗龙血珠。

瞳摇了摇头,然而心里却有些诧异于这个女人敏锐的直觉。

“明介,”薛紫夜望着他,忽然轻轻道,“对不起。”

对不起?他愣了一下:“为什么?”

“十二年前的那一夜,我忘了顾上你……”仿佛那些话已经压在心底多年,薛紫夜长长出了一口气,将滚烫的额头放入掌心,“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和雪怀拼命逃,却忘了你还被关在那里……我、我对不起你。”

她捂住了脸:“你六岁就为我杀了人,被关进了那个黑房子。我把你当做唯一的弟弟,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可是、可是那时候我和雪怀却把你扔下了——对不起……对不起!”

瞳有些怔住了,隐约间脑海里又有各种幻象泛起。

携手奔跑而去的两个人……火光四起的村子……周围都是惨叫,所有人都纷纷避开了他。他拼命地呼喊着,奔跑着,然而……那种被抛弃的恐惧还是追上了他。
一瞬间,他又有了一种被幻象吞噬的恍惚,连忙强行将它们压了下去。

“没事了,”他笑着,低下头,“我不是没有死吗?不要难过。”

薛紫夜将头埋入双手,很久没有说话。

 
 
 
“晚安。”她放下了手,轻声道。

——明介,我绝不会再让你回那个黑暗的地方去了。

出来的时候,感觉风很郁热,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瞳握着沥血剑,感觉身上说不出的不舒服,好像有什么由内而外地让他的心躁动不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方才那个女人说的话,影响到自己了?

假的……那都是假的。

那些幻象不停地浮现,却无法动摇他的心。他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以制造幻象来控制别人的人,又怎么会相信任何人加诸他身上的幻象呢?如今的他,已然什么都不相信了。

何况,那些东西到底是真是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瞳微微笑了笑,眼睛转成了琉璃色:

一个杀手,并不需要过去。

他需要的,只是手里的这颗龙血珠。要的,只是自由,以及权力!

走出夏之园,冷风夹着雪吹到了脸上,终于让他的头脑冷了下来。他握着手里那颗血红色的珠子,微微冷笑起来,倒转剑柄,“咔”的一声拧开。

里面有一条细细的蛇探出头来,吞吐着红色的信子。

“赤,去吧。”他弹了弹那条蛇的脑袋。

赤立刻化为一道红光,迅速跃入了雪地,闪电一样蜿蜒爬行而去。随之剑柄里爬出了更多的蛇,那些细如线头的蛇被团成一团塞入剑柄,此刻一打开立刻朝着各个方向爬出——这是昆仑血蛇里的子蛇,不畏冰雪,一旦释放,便会立刻前去寻找母蛇。

那些在冷杉林里和我失散的同伴,应该还在寻找我的下落吧?毕竟,这个药师谷的入口太隐秘,雪域地形复杂,一时间并不容易找到。

否则,那些中原武林人士,也该早就找到这里来了吧?

瞳眼看着赤迅速离开,将视线收回。

冰下那张脸在对着他微笑,宁静而温和,带着一种让他从骨髓里透出的奇异熟稔——在无意中与其正面相对的刹那,瞳感觉心里猛然震了一下,有压制不住的感情汹涌而出。

那种遥远而激烈的感觉瞬间逼来,令他透不过气。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悲凉,眷恋,信任,却又带着……又带着……

“嚓!”在他自己回过神来之前,沥血剑已然狠狠斩落!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当我在修罗场里被人一次次打倒凌辱,当我在冰冷的地面上滚来滚去呼号泣血,当我跪在玉座下任教王抚摩着我的头顶,当我被那些中原武林人擒住后用尽各种酷刑……雪怀……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安宁!

怎么可以!

冰层在一瞬间裂开,利剑直切冰下那个人的脸。

一丝血渐渐从苍白的脸上散开,沁入冰下的寒泉之中,随即又被冰冻结。然而那个微微弯着身子,保持着虚抱姿势的少年,脸上依然宁静安详。

剑插入冰层,瞳颤抖的手握着剑柄,忽然间无力地垂落。

他缓缓跪倒在冰上,大口地喘息着,眼眸渐渐转为暗色。

不行……不行……自己快要被那些幻象控制了……

绝对不可以。我一定要尽快回到昆仑去!

“六六顺啊……三喜临门……嘿嘿,死女人,怎么样?我又赢了……”

正午,日头已经照进了冬之馆,里面的人还在拥被高卧,一边还咂着嘴,喃喃地划拳。满脸自豪的模样,似是沉浸在一个风光无限的美梦里。他已经连赢了薛紫夜十二把了。

霍展白是被雪鹞给啄醒的。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嘀咕着,一把将那只踩着他额头的鸟给撸了下去,翻了一个身,继续沉入美梦。最近睡得可真是好啊,昔日挥之不去的往日种种,总算不像梦魇般地缠着他了。

“咕!”雪鹞的羽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冲向了裹着被子高卧的人,狠狠对着臀部啄下去。

“哎呀!”霍展白大叫一声,从床上蹦起一尺高,一下子清醒了。他恶狠狠地瞪着那只扁毛畜生,然而雪鹞却毫不惧怕地站在枕头上看着他,咕咕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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