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剑阁系列01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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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剑阁系列01七夜雪-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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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绿儿用剑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比那个讨债鬼霍展白好十倍!”

“是吗?”薛紫夜终于回身走了过来,饶有兴趣,“那倒是难得。”

她走到了那个失去知觉的人身侧,弯腰抬起他的下颌。对方脸上在流血,沾了一片白玉的碎片——她的脸色霍地变了,捏紧了那片碎片。这个人……好像哪里看上去有些不寻常。

她抬手拿掉了那一片碎片,擦去对方满脸的血污,凝视着。

面具露出的那张脸,竟然如此年轻。

的确很清俊,然而却孤独。眼睛紧紧闭着,双颊苍白如冰雕雪塑,紧闭的眼睛却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黑暗意味。让人乍一见便会一震,仿佛唤醒了心中某种深藏的恐惧。

“啊……”不知为何,她脱口低低叫了一声,感觉到一种压迫力袭来。

“怎么样,是还长得很不错吧?”绿儿却犹自饶舌,“救不救呢?”

她的脸色却渐渐凝重,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对方闭合的眼睛上。

——这里,就是这里。

那种压迫力,就是从这一双闭着的眼睛里透出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让她都觉得惊心?

“还没死。”感觉到了眼皮底下的眼睛在微微转动,她喃喃说了一句,若有所思——这个人的伤更重于霍展白,居然还是跟踪着爬到了这里!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力?

她隐隐觉得恐惧,下意识地放下了手指,退开一步。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那个垂死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琉璃色的眼睛发出了妖异的光,一瞬间照亮了她的眼眸。那个人似乎将所有残余的力量都凝聚到了一双眼睛里,看定了她,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了两个字:“救……我……”

她的神智在刹那间产生了动摇,仿佛有什么外来的力量急遽地侵入脑海。

妖瞳摄魂?!只是一刹那,她心下恍然。

来不及想,她霍地将拢在袖中的手伸出,横挡在两人之间。

“啊。”雪地上的人发出了短促的低呼,身体忽然间委顿,再也无声。

她站在风里,感觉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寒意遍体。

手心里扣着一面精巧的菱花镜——那是女子常用的梳妆品。

方才妖瞳张开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她迅疾地出手遮挡,用镜面将对方凝神发出的瞳术反击了回去。

——那,是克制这种妖异术法的唯一手段。

然而在脱困后,她却有某种强烈的恍惚,仿佛在方才对方开眼的一瞬间看到了什么。这双眼睛……这双眼睛……那样熟悉,就像是十几年前的……

“谷主,你没事吧?”一切兔起鹘落,发生在刹那之间,绿儿才刚反应过来。

“好险……喀喀,”她将冰冷的手拢回了袖子,喃喃咳嗽,“差一点着了道。”

绿儿终于回过神来,暴怒:“居然敢算计小姐?这个恩将仇报的家伙!”

“算了。”薛紫夜阻止了她劈下的一剑,微微摇头,“带他走吧。”

“啊?”绿儿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种人也要救?就算长得好,可还是一条一旦复苏就会反咬人一口的毒蛇吧?

“走吧。”她咳嗽得越发剧烈了,感觉冰冷的空气要把肺腑冻结,“快回去。”

“噢……”绿儿不敢拂逆她的意思,将那个失去知觉的人脚上头下地拖了起来,一路跟了上去。

她走在雪原里,风掠过耳际。

寒意层层逼来,似乎要将全身的血液冻结,宛如十二年前的那一夜。

 然而,曾经有过的温暖,何时才能重现?

“雪怀。”她望着虚空里飘落的雪花,咳嗽着,忽然喃喃低语。

雪怀……是错觉吗?刚才,在那个人的眸子里,我居然……看到了你。
二 雪?第一夜


霍展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过来时,外头已经暮色笼罩。

映入眼中的,是墙上挂着的九面玉牌,雕刻着兰草和灵芝的花纹——那是今年已经收回的回天令吧?药师谷一年只发出十枚回天令,只肯高价看十个病人,于是这个玉牌就成了武林里人人争夺的免死金牌。

 
 
 
不过看样子,今年的十个也都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他想转头,然而脖子痛得折断一般。眼角只瞟到雪鹞正站在架子上垂着头打瞌睡,银灯上烧着一套细细的针,一旁的银吊子里药香翻腾,馥郁而浓烈。

他忽然觉得安心——

那样熟悉的氛围,是八年来不停止的奔波和搏杀里,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

“真是耐揍呢。”睁开眼睛的刹那,第一时间就听到了一句熟悉的冷嘲,“果然死不了。”

他费力地转过头,看到烧得火红的针转动在紫衣女子纤细的手里,灵活自如。

薛紫夜……一瞬间,他唇边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意。

那个女子挑起眉梢,一边挑选着适合的针,一边犹自抽空讥诮:“我说,你是不是赖上了这里?十万一次的诊金,你欠了我六次了。真的想以身抵债啊?”

死女人。他动了动嘴,想反唇相讥,然而喉咙里只能发出枯涩的单音。

“哦,我忘了告诉你,刚给你喝了九花聚气丹,药性干烈,只怕一时半会儿没法说话。”薛紫夜看着包得如同粽子一样的人在榻上不甘地瞪眼,浮出讥诮的笑意,“乖乖地给我闭嘴。等下可是很痛的。”

死女人。

他望着她手上一套二十四支在灯上淬过的银针,不自禁喉头咕噜了一下。

“怕了吧?”注意到他下意识的动作,她笑得越发开心。

没有任何提醒和征兆,她一个转身坐到了他面前,双手齐出,一把二十四支银针几乎同一时间闪电般地刺入他各处关节之中。她甚至没有仔细看上一眼,却已快速无伦地把二十几支针毫发不差地刺入穴中!

其出手之快,认穴之准,令人叹为观止。

那种袭击全身的剧痛让他忍不住脱口大叫,然而一块布巾及时地塞入了他嘴里。

“别大呼小叫,惊吓了其他病人。”她冷冷道,用手缓缓捻动银针,调节着针刺入的深度与方位,直到他衔着布巾嗯嗯哦哦地全身出汗才放下手,“穴封好了——我先给你的脸换一下药,等下再来包扎你那一身的窟窿。”

剧痛过去,全身轻松许多,霍展白努力地想吐出塞到嘴里的布,眼睛跟着她转。

奇怪,脸上……好像没什么大伤吧?不过是擦破了少许而已。

“喂,不要不服气。身体哪有脸重要?”看出了他眼睛里的疑问,薛紫夜拍了拍他的脸颊,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老实说,你欠了我多少诊金啦?只有一面回天令,却来看了八年的病——如果不是我看在你这张脸还有些可取,早一脚把你踢出去了。”

她一边唠叨,一边拆开他脸上的绷带。手指沾了一团绿色的药膏,俯身过来仔仔细细地抹着,仿佛修护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他盯着咫尺上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勃然大怒。

“咦,这算是什么眼神哪?”她敷好了药,拍了拍他的脸,根本不理会他愤怒的眼神,对外面扬声吩咐,“绿儿!准备热水和绷带!对了,还有麻药!要开始堵窟窿了。”

“马上来!”绿儿在外间应了一句。

“死、女、人。”他终于用舌头顶出了塞在嘴里的那块布,喘息着,一字一字,“那么凶。今年……今年一定也还没嫁掉吧?”

“砰!”毫不犹豫地,一个药枕砸上了他刚敷好药的脸。

“再说一遍看看?”薛紫夜摸着刚拔出的一把银针,冷笑。

“咕噜。”架子上的雪鹞被惊醒了,黑豆一样的眼睛一转,嘲笑似的叫了一声。

“没良心的扁毛畜生。”他被那一击打得头昏脑涨,被她的气势压住,居然没敢立时反击,只是喃喃地咒骂那只鹞鹰,“明天就拔了你的毛!”

“咕噜。”雪鹞发出了更响亮的嘲笑声,飞落在薛紫夜肩上。

“小姐,准备好了!”外间里,绿儿叫了一声,拿了一个盘子托着大卷的绷带和药物进来,另外四个侍女合力端进一个大木桶,放到了房间里,热气腾腾的。

“嗯。”薛紫夜挥挥手,赶走了肩上那只鸟,“那准备开始吧。”

啊……又要开始被这群女人围观了吗?他心里想着,有些自嘲。

八年来,至少有四年他都享受到了这种待遇吧?

薛紫夜走到病榻旁,掀开了被子,看着他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绷带,眼神没有了方才的调侃:“阿红,你带着金儿、蓝蓝、小橙过来,给我看好了——这一次需要非常小心,上下共有大伤十三处、小伤二十七处,任何一处都不能有误。”

“是!”侍女们齐齐回答。

他看着那些女子手持十八般器具逼过来,不由微微一震:他太熟悉这种疗程了……红橙金蓝绿,薛紫夜教出来的侍女个个身怀绝技,在替人治疗外伤的时候,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人长了八只手。

一只手刚切开伤口,另外几只手就立刻开始挖出碎片、接合血脉、清洗伤口、缝合包扎。往往只是一瞬间,病人都没来得及失血,伤口就处理完毕了。


 可是……今天他的伤太多了。就算八只手,只怕也来不及吧?

然而刚想到这里,他的神志就开始慢慢模糊。

“麻沸散的药力开始发挥了。”蓝蓝将药喂入他口中,细心地观察着他瞳孔的反应。

 
 
 
“那么,开始吧。”

薛紫夜手里拈着一根尖利的银针,眼神冷定,如逆转生死的神。

那样长……那样长的梦。

最可怕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无法醒来。

无边无际的深黑色里,有人在欢笑着奔跑。那是一个红衣的女孩子,一边回头一边奔跑,带着让他魂牵梦萦的笑容:“笨蛋,来抓我啊……抓到了我就嫁给你!”

他想追上去,却无法动弹,身体仿佛被钉住了。

于是,她跑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再也抓不到那个精灵似的女孩儿了。

“求求你,放过重华,放过我们吧!”在他远行前,那个女子满脸泪痕地哀求。

“我真希望从来不认识你。”披麻戴孝的少妇搂着孩子,一字字控诉,“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

每一个字落下,他心口就仿佛插上了一把把染血的利剑,割得他体无完肤。

秋水……秋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想大呼,却叫不出声音。

——怎么还不醒?怎么还不醒!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

“咦,小姐,你看他怎么了?”绿儿注意到了泡在木桶药汤里的人忽然呼吸转急,脸色苍白,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脖子急切地转来转去,眼睛紧闭,身体不断发抖。

“出了什么问题?”小橙吓坏了,连忙探了探药水——桶里的白药生肌散是她配的。

薛紫夜却只是轻轻摇头,将手搭在桶里人的额头上。

“没事。”她道,“只是在做梦。”

只是在做梦——如果梦境也可以杀人的话。这个全身是伤泡在药汤里的人,全身在微微发抖,脸上的表情仿佛有无数话要说,却被扼住了咽喉。

“秋水……秋水……”他急切地想说什么,却只是反复地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

她叹息了一声:看来,令他一直以来如此痛苦的,依然还是那个女人。

——秋水音。

离她上一次见到那个女人,已然八年。

八年前,她正式继承药师谷,立下了新规矩:凭回天令,一年只看十个病人。

那年冬天,霍展白风尘仆仆地抱着沫儿,和那个绝色丽人来到漠河旁的药师谷里,拿出了一面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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