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剑阁系列01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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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剑阁系列01七夜雪-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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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铜面具跌落在一旁,不瞑的双目圆睁着,终于再也没有了气息。 

     “……”事情兔起鹘落,瞬忽激变,霍展白只来得及趁着这一空当掠到卫风行身边,解开他的穴道,然后两人提剑而立,随时随地准备着最后的一搏。 

      黑暗里,那些修罗场的杀手们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带着说不出的压迫力。 

     “好了,事情差不多都了结了。”瞳抬头看着霍展白,唇角露出冷笑,“你们以为安排了内应,趁着教中大乱,五明子全灭,我又中毒下狱,此次便是手到擒来?” 

     他说得很慢,说一句,便在尸体上擦一回剑,直到沥血剑光芒如新。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我中了七星海棠之毒还能生还?谁知道妙空也有背叛鼎剑阁之心?”瞳淡淡开口,说到这里忽然冷笑起来,“这一回,恐怕七剑都是有来无回!” 

     霍展白没有回答,只是冷定地望着他——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全都是实话,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捏起了剑诀,随时随地地准备决一死战。 

    “想救你这些朋友吗?”擦干净了剑,瞳回转剑锋逼住了周行之的咽喉,对着霍展白冷笑,“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放了他们。” 

     “别理他!”周行之还是一样的暴烈脾气,脱口怒斥,“我们武功已废,救回去也是——” 

      话音未落,一击重重落到他后脑上将他打晕。 

    “失败者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瞳冷笑着回过身,凝视霍展白,“霍七,我知道你尚有余力一战,起码可以杀伤我手下过半人马。但,同时,你也得把命留在昆仑。” 

      霍展白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鱼死网破,这又是何必?”他一字一字开口,“我们不妨来订一个盟约。条件很简单:我让你带着他们回去,但在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中原和西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 

     霍展白和其余鼎剑阁同僚都是微微一惊。 

     的确是简单的条件。但在占上风的情况下,忽然提出和解,却不由让人费解。 

     “这样做的原因,是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仿佛猜出了对方心里的疑虑,瞳大笑起来,将沥血剑一扔,坐回到了榻上,“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个原因是你猜不到的。我只问你,肯不肯定约?” 

    霍展白沉吟片刻,目光和其余几位同僚微一接触,也便有了答案。 

    ——事情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姑且答应了。 

   “好!”他伸出手来和瞳相击,“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 

    瞳却抽回了手,笑:“如有诚意,立约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吧?” 

    看他的眼睛?鼎剑阁诸人心里都是齐齐一惊:瞳术! 

    然而霍展白却是坦然地抬起了眼,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妖异的眸子。视线对接。那双浅蓝色的妖异双瞳中神光闪烁,深而诡,看不到底,却没有丝毫异样。 

     “好!”看了霍展白片刻,瞳猛然大笑起来,拂袖回到了黑暗深处,“你们可以走了!” 

     他伸手轻轻拍击墙壁,雪狱居然一瞬间发生了撼动,梁上钉着的七柄剑仿佛被什么所逼。刹那全部反跳而出,叮地一声落地,整整齐齐排列在七剑面前。 

    “告辞。”霍展白解开了同伴的穴,持剑告退。 

      在黑暗里坐下,和黑暗融为一体。 

      他没有再去看——仿佛生怕自己一回头,便会动摇。 

     纵虎归山……他清楚自己做了一件本不该做的事,错过了一举将中原武林有生力量全部击溃的良机。
 
    然而……他的确不想杀他。 

    不仅仅因为他心里厌恶妙空,不仅仅因为妙空多年来深知大光明宫的底细,绝不可再留,更不可让其成为中原之主,也不仅仅因为连续对六位一流高手使用瞳术透支了精神力,已然没有足够的胜算……最后,也最隐秘的原因,是因为—— 

    他是“那个人”的朋友。 

     在药师谷的那一段短短时间里,他看到过他和那个人之间,有着怎样深挚的交情。她才刚离开,如果自己就在这里杀了霍展白,她……一定会用责怪的眼神看他吧? 

    他的心还没有完全冷下去,所以是无法承受那样的眼光的。 

     她最后的话还留在耳边,她温热的呼吸仿佛还在眼睑上。然而,她却已再也不能回来了……在身体麻痹解除、双目复明的时候,他疯狂地冲出去寻匿她的踪影。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她昨日去了山顶乐园给教王看病,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山顶上整座大殿就在瞬间坍塌了
。 
     他在断裂了的白玉川上怔怔凝望山顶,却知道所有往昔已然成为一梦。 

     一切灰飞烟灭。
 
     在鼎剑阁七剑离去后,瞳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黑暗里的那些影子便齐齐鞠躬,拖着妙空的尸体散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最深处,缓缓抚摩着自己复明的双眸。 

     当他可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空荡冰冷的世界。 

     雪狱寂静如死。 

     如果没有迷路,如今应该已经到了乌里雅苏台。 

    妙风抱着垂死的女子,在雪原上疯了一样地狂奔,雪落满了蓝发。
 
     向北、向北、向北……狂风不断卷来,眼前的天地一片空白,一望无际——那样的苍白而荒凉,仿佛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他找不到通往乌里雅苏台的路,几度跌倒又踉跄站起。尽管如此,他却始终不敢移开抵在她后心上的手,不敢让输入的内息有片刻的中断。 

    猛烈的风雪几乎让他麻木。 

    妙风在乌里雅苏台的雪野上踉跄奔跑,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感觉有泪在眼角渐渐结冰。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五岁的他也不曾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转眼间,已经是二十多年。 

    “嘎——嘎——”忽然间,半空传来鸟类的叫声。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鹞鹰,在空中盘旋,向着他靠过来,不停地鸣叫,悲哀而焦急。 

     奇怪……这样的冰原上,怎么还会有雪鹞?他脑中微微一怔,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人养的鹞鹰,既然他出现在雪原上,它的主人只怕也不远了! 

     明白它是在召唤自己跟随前来,妙风终于站起身,踉跄着随着那只鸟儿狂奔。 

     那一段路,仿佛是个梦——漫天漫地的白,时空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他抱着垂死的人在雪原上狂奔,散乱的视线,枯竭的身体,风中渐渐僵硬冰冷的双手,大雪模糊了过去和未来……只有半空中传来白鸟凄厉的叫声,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时间静止”,那么,就是在那一刻。 

     在那短暂的一段路上,他一生所能承载的感情都已全部燃烧殆尽。 

     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苍穹灰白,天地无情,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久久不寐。 

     窗外大雪无声。 

     乌里雅苏台。 

     入夜时分,驿站里的差吏正在安排旅客就餐,却听到窗外一声响,扑棱棱地飞进来一只白色的鸟。他惊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落。那只白鸟从窗口穿入,盘旋了一下便落到了一名旅客的肩头,抖抖羽毛,松开满身的雪,发出长短不一的凄厉叫声。 

    “雪儿,怎么了?”那个旅客略微吃惊,低声问,“你飞哪儿去啦?” 

     那人的声音柔和清丽,竟是女子口声,让差吏不由微微一惊。 

     然而不等他看清楚那个旅客是男是女,厚厚的棉质门帘被猛然掀开,一阵寒风卷入,一个人踉跄地冲入城门口的驿站内。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满面风尘,仿佛是长途跋涉而来,全身沾满了雪花,隐约可以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个人深陷在厚厚的狐裘里,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垂落在外面。 

    “有医生吗?”他喘息着停下来,用着一种可怕的神色大声问,“这里有医生吗?” 

     在他抬头的瞬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蓝色的……蓝色的头发?!驿站差吏忽然觉得有点眼熟,这个人,不是在半个月前刚刚从乌里雅苏台路过,雇了马车向西去了的吗? 
  
    “这位客官,你是……”差吏迟疑着走了过去,开口招呼。 

    “医生!”然而不等他说完,领口便被狠狠勒住,“快说,这里的医生呢?!” 

     对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就轻松地把差吏凌空提了起来,恶狠狠地逼问。那个可怜的差吏拼命当空舞动手足,却哪说得出话来。 
 旁边的旅客看到来人眼里的凶光,个个同样被吓住,噤若寒蝉。 

   “放开他,”忽然间,有一个声音静静地响起来了,“我是医生。” 

    雪鹞仿佛应和似的叫了一声,扑棱棱飞起。那个旅客从人群里起身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三十岁许的素衣女子,头上用紫玉簪挽了一个南方妇人常见的流云髻,容色秀丽,气质高华,身边带了两位侍女,一行人满面风尘,显然也是长途跋涉刚到乌里雅苏台——在外面露面的女人向来少见,一般多半也是江湖人士,奇怪的是这个人身上,却丝毫看不出会武功的痕迹。 

    她排开众人走过来,示意他松开那个可怜的差吏:“那我看看。” 
 
   “你?”他转头看着她,迟疑着,“你是医生?” 

    “当然。”那个女子眼里有傲然之气,摊开手给他看一面玉佩,以不容反驳的口吻道,“我是最好的医生——你有病人要求诊?” 

    妙风微微一怔:那个玉佩上兰草和祥云纹样的花纹,似乎有些眼熟。 

    最好的医生?内心的狂喜席卷而来,那么,她终是有救了?! 

   “那么,快替她看看!”他来不及多想,急急转过身来,“替她看看!” 

    那个女子无声地点头,走过来。 

     长长的银狐裘上尚有未曾融化的雪,她看不到陷在毛裘里的病人的脸。然而那之苍白的手暴露在外面的大风大雪里,却还是出人意料的温暖——她的眼神忽然一变:那只手的指甲,居然是诡异的碧绿色! 

     这种症状……这种症状…… 

     她急急伸出手去,手指只是一搭,脸色便已然苍白。 

    “ 这、这……”她倒吸了一口气。 

     “医生,替她看看!”妙风看得她眼神变化,心知不祥,“求求你!” 

     看着对方狂乱的眼神,她蓦然觉得惊怕,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喃喃:“我救不了她。” 

    “什么?”妙风一震,霍然抬头。只是一瞬,恳求的眼神便变转为狂烈的杀意,咬牙,一字一句吐出:“你,你说什么?你竟敢见死不救?!”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拔剑的,在满室的惊呼中,那柄青锋已指到她的咽喉上。 

    “见死不救?”那个女子看着他,满眼只是怜悯,“是的……她已经死了。所以我不救。” 

     仿佛被人抽了一鞭子,狂怒的人忽然间安静下来,似是听不懂她的话,怔怔望向她。 

    “她中了七星海棠的毒,已经死了两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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