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狐裘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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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狐裘女-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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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走上一条路,而且还走得相当远,不过他的终究似乎是歧途。霍桑带着欣赏的神气在倾听,听完了也不发表批评。
我插嘴道:“银林兄,你可是以为桑警士所见和谢妇所说的披狐袭的女子就是俞秀棠?”
汪银林反问道:“难道还不是?”
“果真不是。你错了。”
“喂,错了?你凭什么证明我的错?”
“很多。”我想一想,又说:“第一,黑狐皮围巾是现在摩登女性的流行品,算不得特殊的证据。第二,我们知道俞秀棠在上礼拜六以前固然还有这样一条围巾,但在昨天晚上已经没有了。”
汪银林诧异道:“喔,你知道得这样详细?”
“是,这是我们从俞家方面侦查的结果。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异点足以证明是两个人。就是口音的不同。”
“晤?”
“谢妇说那个去办交涉的女子操杭州口音。但秀棠明明是久住在上海的,口音是本地音。虽则他们原籍是常州,可是就是杭州常州的口音也相差很远,决不至于相混。凭这种种,可见你是错误了。”我说完了瞧瞧霍桑,他似乎点一点头。
汪银林喷出了一口散乱的烟雾,抗辩地说:“你怎知道秀棠不会说杭州话?伊为避免人家注意,也许故意变换口音。”
“不会。伊的家庭中没有说杭州话的人,并且杭州话也不容易学。”
“那末一定是那个姓谢的妇人听错的。”
“这也决不会。谢妇是杭州人。杭州人听自己的乡音,怎么会弄错?何况他们又直接交谈过?故而我敢说那个办交涉的女子决不是秀棠,是另一个钱芝山的同乡。昨夜桑警士看见的,当然也不是伊。”
汪银林的答辩沉默了,可是他咬住了雪茄,还是悻悻然。霍桑就进行排解。
他拍着椅圈,说:“你们何必多辩?这问题最简单,有谢妇可以作证。那披黑狐裘的去办过交涉的女子是否就是俞秀棠,只顺叫伊出来辨认一下,立即可以明白。”
汪银林忽把夹着雪茄尾的手摇一摇,大声说:“不,我想用不着叫姓谢的来证明。我说伊是凶手,还有更可靠的证据!”
唉,汪银林的个性的确强,他还是不服气。不过我相信他也不会凭空坚持。霍桑也动神地注视他。
他问道:“银林兄,你还有什么证据?”
汪银林道:“我曾向新民路警区里去调查过,知道昨夜派在白杨路岗位的警士名叫邵根福。据说他在昨夜十一点半左右,看见一个少年女子从俞天鹏家的后门里出来,形状上近乎偷偷掩掩。霍先生,你想这个女子是谁?除了秀棠以外还有别的人吗?”
我看见霍桑的脸部的肌肉骤然紧张,已从轻意变成严重。他先前惶惑的神色也突然消灭。他仰起了身子,丢了残烟,定了眼睛,呆呆地瞧着火炉。是的,汪银林的最后谈的真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要是警士的指证不错,昨夜里秀棠是出外过的!那末巧林的话不可靠,我们上了伊的当了。伊深夜出来干什么事?难道这样一个秀美娇弱的女子竟会干某种可怕的勾当?
我提出一个疑问:“银林兄,邵警士看见从俞家后门出来的女子怎样打扮?可也披一条黑狐裘围巾?”
银林顿一顿,说:“我问过他。他说他没有仔细看。”
“这也很奇怪。他既然觉得伊偷偷掩掩,怎么这一点倒不注意?你不是说桑警士就因着一条围巾才注意的吗?”
“人们的注意力也许不同。这也没有多大关系。”
“晤,没有多大关系?我倒觉得关系很大!你想如果没有围巾,这女子就算是秀棠,但出门后不一定往芝山家去,因为和桑绶丹的见证不相合。要是披围巾的话,可见这女子不是俞秀棠,因为我们知道秀棠昨晚上已经没有围巾了。”
汪银林皱眉说:“这话我回答不出。总而言之,秀棠昨夜里是出门过的。你想伊半夜里出来,不是干凶案干什么?”
霍桑抬头说:“晤,我们别空辩。银林兄,这当真是一个重要的发展。不过你的断语还太快。因为邵根福看见一个女子从俞家后门里出来,就算是秀棠;再姑且假定伊是到芝山寓里去的;但若因此就说杀死芝山的也就是秀棠,那还未免证据不足。”
汪银林道:“怎见得我证据不足。你的意思可是说女子们不会得这样子凶残吗?那也不能一律而论。往往有平时温静的女子,一遇到特殊的情形,举动便会得反常。有一件事可以证明。去年冬天我家里的邻居失火。他家里有一个女儿,年纪还只十七岁,平时是娇怯怯的。可是在火发的当儿,伊竟会独个儿搬着一只六七十斤的重箱子,从楼上下来。因此,我相信秀棠虽是女子,但是伊是个体育学校的学生,伊在发怒行凶的时候,那石鼓硷也未必抱不起。”
霍桑思索了一下,缓缓地答道:“晤,这果然也有可能性。但你想伊为了什么行凶?”
银林说:“伊起先是和芝山有爱情的。但爱情这东西最容易变,尤其是这个时代,更保不住始终如一。他们俩的爱情大概是已经中变了,伊又为了芝山诬辱伊的父亲,就行凶报仇。那不是很可能吗?”
“你说爱情容易变动,理论上固然不错,但你可也有证据?”
“这是很显明的。秀棠谅必是另爱了别的男子,才有这个结果。你不记得谢姓的妇人说过,有一个西装男子跟芝山为难过吗?”
我又插口说:“你还以为那个西装男子的女伴是俞秀棠吗?我已经告诉你,黑狐皮围巾也许是一样的,人是两个,你不能混而为一。银林咕着说:“你这见解我还不敢接受。”
霍桑说:“好,这问题姑且搁一搁。银林兄,你说的这个西装男子也许真是一个重要角色。你可已经查明这个人?”
“这——这个我还来不及。”汪银林的头略略低沉了些。
霍桑又淡淡地说:“如此,你的结论还是下得太快。我相信秀棠缺乏行凶的动机。因为伊和芝山的爱情不一定像你所说的有什么中变。”
汪银林又仰起头来,把诧异的目光瞧着霍桑:“你也有根据?”
霍桑点头道:“是。证据还是你自己发见的。你不是说他们在三天前还曾交换过信札吗?而且最近芝山还赠给伊——条狐裘围巾,不过给伊的父亲退回了。从这两点推想,可知他们间的交情并没有完全决绝。伊对于父亲的爱也许更甚于爱芝山,伊或者不满意芝山昨夜的举动,特地赶得去责问他,你说伊就此行凶杀人,究竟还嫌证据不足。”
汪银林的一团高兴,被我和霍桑逐层地辩驳,好似炽炭上浇了一盆冷水,不由不懊丧失望。我从电灯光中看见他的嘴唇开合了几次,好似还要想辩答,却到底说不出话。刚才我们进门的时候,他得意洋洋地问我们辞谢,以为案事马上可以结束,再用不着我们。这时候他的理想已给完全推翻,他自然要感到老大的不好意思。
一会他又问道:“那末,霍先生,你的见解又怎么样?”
霍桑烧着了另一支烟,抬头答道:“你说昨夜俞秀棠在死者的屋中去过,我也可以同意,不过行凶一层,我仍不变我的主张。我认为凶手是另有一人,秀棠只做了一个引线。”
“引线?可是做凶手的引线?”
“是。但这一着伊是无心的。”霍桑略顿一顿,“现在案情既有开展,我们的推理当然也应更进一步。据情势推测;凶手的进门方式,我先前假定的预先匿伏,至今还没有佐证,可见不是事实。现在看起来,也许另有一种乘虚而进的可能。”
“怎样乘虚而进?”
“我从各方面观察,觉得秀棠和芝山的爱情不一定完全破裂。昨夜里伊因着芝山诬辱了伊的父亲,特地私自去见他,目的也许是申斥他,或是商量什么挽救方法。那时大概在十一点半过后,芝山回家不久,还没有睡。他知道了敲门的是秀棠,自然便静俏俏地放伊进去。就在那时,那大门大概虚掩没有锁,忽有第三人直闯进去,和芝山理论,结果就酿成了这件凶案。这一来,秀棠不是在无意之中做了那凶手进门的引线吗?”
汪银林弹去了些雪茄烟灰,答道:“这样说,凶手动手的时候,俞秀棠势必是在场眼见的。”
霍桑点头道:“我也料想如此。”
汪银林似乎抓住了什么破绽,忙道:“唉,这里面也有些说不通哩。你说伊当时并没有行凶的意思,引凶手进去也是无心的,那末伊忽然看见第三者进去杀伊的情人,又怎么不叫喊求救?”
霍桑瞧在地板上面,慢慢地呼吸了几口烟,才道:“伊或是有所顾忌。”
汪银林道:“喔,顾忌什么?”
霍桑垂着目光,不回答。
银林又进逼一句:“还有呢。那只狗怎么样?主人跟一个陌生人争殴,那狗怎么不吠叫?或是只叫了一声便停止?”
霍桑忽而把两手抱住了右膝,又紧促了双眉:“晤,这一节的确很难解。因此我很注意狗的下落。这狗在这凶案中也许也占着重要的位置。”
霍桑的口气分明显示出他的想法也还有几分扦格不入,不能一线贯通。这案子委实太幻复了。我们逐步侦查,真象在一条黑暗的宽路上扶墙摸壁地进行,前面既看不到光明,是否走上了迷途,自己也无从知道。
汪银林又说:“霍先生,我想无论如何,这俞秀棠总是案中的要角,我们尽可以把伊拘起来问问。”
霍桑迷悯地问道:“你要问伊什么?”
“依你说,伊至少也眼见那第三者的凶手,问问伊总有思。”
“这倒用不着问伊。那第三人我也知道。”
汪银林的身子突的一怔,眼光中显出惊喜状来。我也觉得十二分惊奇。霍桑怎么有这突如其来的表示?汪银林张开了嘴,还没有发出声音,霍桑陡然从椅子上立起来。
他向汪银林摇摇手:“慢,外面有人来哩。”
施桂果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二十多岁少年,穿一套棕色爱国布棉袄裤,面目相当清秀。他走到里面,站住了向我们三个人瞧来瞧去。
汪银林先招呼道:“阿四,你来了,很好。这两位先生也许有话要问你。”
我才知道这少年就是温州路德仁里谢家当杂差的男仆阿四。他的面孔上稚气未脱,不像干出杀人勾当的人。霍桑向那少年点了点头,少年便向霍桑鞠躬。
他说:“霍先生,少爷已经回来了。他的身体还在发热,不能来看你。他叫我送一张名片来,还有一封信。”
他从灰布棉袄袋里摸出一封信和一张名片来,双手拿给霍桑,随即把手指凑到嘴边去,呼呼地呵气取暖。霍桑把名片和信接过了瞥一瞥,随手放在桌上,又向这男仆点点头。
他突然问道:“阿四,钱少爷死了,你觉得怎么样?”
“咆,我很高兴——哦——哦,霍先生,你的话什么意思?”他显然觉得他不自觉地失言了,眼珠在乱滚。
霍桑接着说:“喔,你很高兴?他平日待你太坏,是不是?”
阿四吞吐地说:“我——我——霍先生,我说错了!哦—哦——”他在惶恐了。
霍桑仍婉声说:“阿四,你不用怕。你倒很老实。我想你一定吃过他的苦,现在尽不妨老实说。”
阿四果真坦白地说:“霍先生,我老实说,不妨事吗?……喔,是的。钱少爷脾气太坏。他对少爷少奶有一副面孔,对我们底下人又另有一副面孔。他在外面受了气,回家来我们就倒霉。去年夏天他踢我一脚;上月里他要寄一封挂号信,我寄了平信,吃了他两拳;上礼拜天,我给他冲热水瓶慢了些,又吃他一个耳括子!”
我的观察没有错,这少年当真还有些天真的稚气。霍桑也点头称赏。
他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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