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安德莉亚唯一能吃的东西就是一点儿饮料,她内心的声音告诉她要停止这种折磨,她终于勇敢地走出船舱,来到甲板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了解一下船的样子。但她首先想做的事是,找到雷蒙德·凯因,那个没有授权的作者写的传记简直把她搞得抓狂。
“你不该这么做。”
安德莉亚从栏杆转过身来。主甲板上有个人朝她走来,那是一个黑头发的很迷人的女人,大约四十岁。她的穿着和安德莉亚类似:牛仔裤和一件T恤衫。但在上面还套了一件白色的外套。
“我知道污染是很糟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也锁在屋子里看了三天那本烂书,你就和我一样了。”
“如果你不是管船员要水喝,而是自己打开门去拿食物的话,你就不至于这么痛苦了。我知道你在等着我来看你……”
安德莉亚把眼睛盯在书上,但其实她的眼神早已游离到船上了。她感到害臊。她不喜欢在生病的时候有人来看她,更讨厌自己现在脆弱的样子。
“我很好。”安德莉亚说。
“我明白,但是我想如果你吃点‘晕船宁’,你会感觉更好的。”
“除非你想让我死,医生,否则……”
“我叫海瑞尔。你对‘晕船宁’过敏吗,奥蒂罗小姐?”
“对其他东西过敏,请叫我安德莉亚。”
海瑞尔微笑了一下,笑纹让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的眼睛很漂亮,杏仁眼,也有杏仁的颜色。她的头发黑黑的带着卷儿,她比安德莉亚高两英寸。
“你可以叫我海瑞尔医生。”她说着伸出了手给安德莉亚。
安德莉亚看着她的手,并没有伸出自己的。
“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
“我也不喜欢。我不告诉你我的名字是因为我没有名字。我的朋友都叫我医生。”
安德莉亚终于把手伸给了医生,握手的时候,安德莉亚感到医生的手很温暖也很令人愉快。
“哦,现在我们一定在互相认识了,医生。”
“你一定不相信,每次和别人第一次见面,这总是我首先要做的事。让我们走走,我可以告诉你更多。”
她们朝船头走去,热风吹过来,船头那面美国国旗迎风招展。
“我在特拉维夫出生,那是战后第六天。”海瑞尔说着,“我家里有四个人死于一场战斗。拉比'2'说这是一个很坏的预兆,所以我的父母没有给我起名字,为了躲开死神的搜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的名字。”
“管不管用?”
“对于犹太人来讲,名字很重要。它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在我十三岁成人礼的时候,我父亲在我耳边轻轻叫我的名字,其他人在会堂里唱歌。我不可以把我的名字告诉任何人。”
“否则死神就会找到你?不是想冒犯你,医生,可是这种说法真没意义。死神那家伙可不从电话本来找你。”
海瑞尔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经常碰到和你有同样看法的人,而且我觉得你们的看法很新颖。但是我还是要让我的名字成为一个秘密。”
安德莉亚笑了笑。她喜欢医生的平易近人,她看着医生的眼睛,多看了一会儿,也许不太礼貌,海瑞尔把眼睛移开了,望着远方。
“那么一个无名氏医生在这艘巨船上干什么呢?”
“我是替人来的,到最后一分钟才知道。这次探险他们需要一个医生。所以你现在在我手里。”
她的手很美,安德莉亚想。
她们俩走到船头。海水在她们脚下迅速滑过,下午的太阳热辣辣地照着。安德莉亚朝四周看看。
“即使当我感到肚子翻江倒海时,我也必须承认这真是一艘美丽的船呢!”
“它的气力在腰间,能力在肚腹的筋上。它摇动尾巴如香柏树。它大腿的筋互相联络。”医生背诵着,声音很生动。
“这是,呃,哪个船员写的诗吗?”安德莉亚笑起来。
“不是,亲爱的,这是《旧约》里‘约伯记’里的一段,是在描述一个怪兽,它的名字就是这条船的名字:比蒙,是海中怪兽利维坦的兄弟。”
“嗯,给船起这么个名字倒也不错。”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是丹麦海军护卫舰,是丹麦皇家海军编制。”医生指着甲板上正在焊接的一块金属牌说,那牌子大约十英尺见方。“那里本来有船上唯一的一支枪的。凯因集团买下这艘船,花了一千万美金,那是在四年前的一次拍卖会上,是一场很好的交易。”
“要是我就花九百五十万买。”
“你就只管嘲笑它吧,安德莉亚,这里的甲板有二百六十英尺长,有自己的直升机,可以高达三十节'3'的速度航行八千英里。它可以从西班牙的加德斯开到纽约一个来回不用加油呢!”
这时,船冲过一些海上巨大的物体,船体轻轻摇晃了几下。安德莉亚一时没站稳,滑向栏杆,船头只有一英尺半宽,医生一把抓住安德莉亚的T恤衫。
“小心!如果你掉下去,船速这么快,来不及救你你肯定就被螺旋桨碾得粉碎。”
安德莉亚刚要说声谢谢,忽然发现远处有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安德莉亚问。
海瑞尔眯起眼睛,用手遮着太阳光向安德莉亚指的方向望去。开始她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五秒钟后她看见了一个黑点。
“我们终于要见面了,那是老板。”
“谁?”
“他们没告诉你吗?凯因先生会亲自指挥这次的探险。”
安德莉亚转过身来看着医生,大张着嘴:“你开玩笑?”
海瑞尔摇摇头:“这将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们答应让我采访他的。但我以为那是在这次无聊的行动完成之后呢。”
“你不相信这次探险会成功吗?”
“只是对这次行动的真实目的有些怀疑。当罗素先生招募我的时候,他说我们要寻找一个丢失了千年的非常重要的古迹。他可没说详情。”
“我们都是一头雾水。看,那家伙飞近了。”
安德莉亚现在可以看清了,在离船头大约两英里处有一架飞机正迅速向他们的船飞过来。
“医生,你说的没错,是一架飞机!”由于马达的噪音,安德莉亚不得不提高嗓门冲着医生喊起来。此时船员们也看到了飞机,都在甲板上高声叫着以示欢迎。
“不,这不是飞机,你看!”
两人的目光跟着那个飞行的东西。这架飞机——或者至少安德莉亚把它叫作飞机的家伙——是一架很小的飞行物,上面印刷着凯因集团的名称和标志,但是它的两个螺旋桨是普通螺旋桨的三倍大。安德莉亚很惊奇地看着那家伙的翅膀张开,在这艘巨轮的上空盘旋。突然好像它就挂在空中一样,螺旋桨陡然转了九十度,然后,就像一架直升机一样停住,把海水的波浪都吹动得同速旋转。
“这是BA609倾斜翼飞机。这一级别里最高级的那种。这是它的处女航。他们说这是凯因先生的主意呢。”
“这人好像做什么都那么与众不同。我真想见见他!”
“不,等一下,安德莉亚!”
医生企图拽住安德莉亚,但是她脚下一滑,被旁边走过来准备接机的船员挡住了。
安德莉亚来到主甲板,通过下面的舷梯穿过大船的主道到达尾部楼梯,现在飞机在盘旋降落。在楼梯尽头,安德莉亚被一个船员挡住了,这个船员长着棕色头发,有六英尺多高。
“请止步,小姐。”
“你说什么?”
“你只能走到这里,从这里看飞机。”
“哦,是这样啊,但如果我想看看凯因先生本人呢?”
“我的任务是不能让任何人通过这里,对不起。”
安德莉亚转身走开,没再说什可以么。她不喜欢被人拒绝,现在她有两个动机想愚弄一下这一个保安。
安德莉亚转到右边的舱口,来到船的主体。凯因就要下飞机走到下面去了,她需要快点儿行动。她可以试着爬过去到下面的甲板,但是那里肯定还有一个保安。于是她试着推推周围的几个门,果然有一扇门没有关,那是一间娱乐室,里面有沙发、乒乓球桌子什么的。这间大房子的尽头是一个舷窗,安德莉亚走到这的时候,她看到了机会。
好极了!
安德莉亚把一只脚伸进角落的桌子下面,另一只伸进沙发下。她两手拽住舷窗,然后她的头和她的身体慢慢都钻出去。不到十步远,有一个穿着黄色背心的船员,头上戴着收话器正向飞机发出信号。BA609正发出尖锐的声音,缓缓降落在甲板上。安德莉亚的头发被螺旋桨吹得乱舞。她使劲按住头发,但同时也已经发誓好几遍了:如果她知道自己会在一架直升机的下面,她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把自己的头埋下来。电影里的螺旋桨离演员起码五英尺高,可是她现在就在正下方!
当然啦,电影里是一环套一环……
BA609的机舱门开了。
安德莉亚感到身后有人。她刚准备转身,就被人突然抓住扔了出去,然后给按到了甲板上。安德莉亚立刻感到铁板的热度烫到她的脸颊,因为有人坐在了她的背上。她使劲扭动身体,可是无法动弹。尽管几乎无法呼吸,但是安德莉亚还是从眼角瞟到从飞机舱门上走下来一个年轻人,穿着运动夹克,他被太阳照成古铜色,虽然戴着太阳镜,仍然可以看出是一张英俊的脸。在他身后是一个大约二百磅犹如公牛的人。这人冷酷地看着她,安德莉亚尽量使自己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人的褐色眼睛。一道很丑的伤疤从那人左边眉毛一直划到脸颊。最后走出一个单薄矮小的人,这人从头到脚都穿着白色。这时安德莉亚感到后背的重量更沉了,几乎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唯一还能看清的就是那飞机螺旋桨在高速旋转。
“放开我,行了吧?那个该死的疯子加幻想狂已经进到自己的船舱了。你给我滚开!”
“凯因先生既不疯也不是幻想狂。我想他是受到广场恐惧症的搅扰。”压在安德莉亚身上的人说。
他的声音不像其他船员。那声音很有教养,音调严肃缓慢有韵律,有些游离,让安德莉亚想起美国影星艾迪·哈里斯'4'。那人从安德莉亚身上移开,安德莉亚立刻跳起来。
“是你!”
站在安德莉亚面前的是安东尼·福勒神父。
* * *
'1' 埃拉妮丝·莫莉塞特(Alanis Morissette):上个世纪90年代加拿大摇滚乐超级明星,是加拿大女歌手中最具有象征意义的代表人物之一。专辑《Jagged Little Pill》是一张具有重要意义的20世纪90年代女子摇滚乐标志性专辑,获得多项加拿大最权威的音乐奖Juno奖,并且先后获得了七次格莱美奖。
'2' 拉比:以色列宗教教师的统称。
'3' 节:船、飞行器和风的速度计量单位。
'4' 艾迪·哈里斯(Edward Allen “Ed” Harris):1950年11月28日出生,是一位被四次提名奥斯卡的美国演员、电影导演和制作人。
第五章 你太弱了
“网捕”公司办公室外,华盛顿特区日落大道二百二十五号2006年7月11日,星期二,上午11:29
两个人中较高的那个,也是年轻的那个,他总是去拿咖啡和食物,作为一种尊重的表现。他的名字叫纳兹姆,十九岁。他已经在克罗夫的组织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