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了我吧!”
他倾斜操纵杆,使飞机急转弯,躲过射线的攻击。阿尔康号原本所在的空间被螳螂机的镰刀劈过。如果瞬间的判断晚了一步,此刻阿尔康号早就被斩成两半,落入圣泉当中。
然而,敌方战舰的对空炮火依旧毫不容情地对逃过一劫的阿尔康号发动攻击,完全不在乎有可能射中己方。浑身是伤、被煤烟染黑的宪明机,只能拚命飞窜在空中不断绽放的火焰当中。
“可恶!可恶!我才不会输给你们这群混蛋!”
他一边怒吼一边逃跑,班哲明则以祈祷的心情观测主舰,手中抓着通话机持续向路纳报告敌舰的方向、速度、距离、航线、高度、风向等。由于阿尔康号无法接收声音讯息,因此回讯全是经由电信发送。
“路纳发射炮击了!宪明,再撑一会儿!”
“拜托,速战速决吧!”
班哲明屏住气息,观察敌军战舰的周边空域。射击观测的责任相当重大,路纳巴克下一次的射击会随着他的观测结果进行修正。再由一千名船员同心协力,赌上性命完成“炮击”的单一动作。如果传送不负责任的情报,等于杀害一千名船员——这就是舰队决战的残酷之处。搭乘飞行战舰的船员等于是命运共同体,只要船舰沉没,就会全体丧生。
经过漫长的十几秒后——
班哲明观测的空间突然被火焰淹没。
宪明发出的尖叫声也被爆炸声掩盖。
这场爆炸几乎让人以为连天空都炸开了,阿尔康号宛若树叶一般被风压吹拂,在空中不断旋转,然而班哲明的双眼依旧紧盯着爆炸发生的地点。
在一片鲜红的背景中,他看到敌军主舰的舰影。只见散布界落在船舰后方,巨大的敌舰身影完全没有动摇。
班哲明的指尖按下电讯。
“嘟——”
这是代表“远”的意思。这项情报必须最为确实地传达,因此他特别选用最值得信赖的电信通讯。
接着他再度凝神观察,确认这一波攻击的散布界状况,并以小型测距仪计算炸弹集中的空间、散布界与敌军飞行战舰的水平距离与高度差,再以声音朝着通信机报告。
“水平距离约一千二百公尺,高度差约七百公尺!敌军战舰改变航线十度!目前高度二千一百,速度二十节!敌军发射炮击!”
通话结尾被敌舰主炮的齐射掩盖,闪光瞬间笼罩天空,声压几乎掀开大气。班哲明和宪明受到冲击,几乎从驾驶座飞出去。阿尔康号在天空被折腾好一番之后,总算恢复态势。
然而,敌军的数量占决大优势,发射烟幕的轻、重巡空舰也勇猛地接近路纳,接连发动主炮齐射。此刻路纳的周边空域,想必充斥着炸裂的穿甲榴弹和轻巡空舰的空雷。
拜托,一定要尽早达成“夹叉”,否则就无法守护伊斯拉和大家——班哲明边祈祷边等候下一波舰炮射击。
“来了来了又来了!这些家伙真难缠!”
宪明的悲鸣从传声管传来,先前的三架螳螂机纷纷朝着阿尔康号的底部提升高度。即使想要逃跑,在观测中也无法逃入云中。
“宪明,请加油!”
此刻,班哲明只能设法打气。
宪明咬紧牙关,将恐惧吞入肚里,踩下踏板。
“可恶!可恶!真可恶!我绝对不会输!怎么可以输呢!”
阿尔康号的右侧腹被炸裂弹划过,挡风板外的炸药发出“啪、啪、啪”的声音碎裂,数千片的弹丸碎片撒在阿尔康号的机身上。
“唔唔!”
宪明的太阳穴也刺入几片碎片,鲜血喷了出来。
阿尔康号的机身大幅倾斜。
“宪明!”
班哲明的呐喊穿入宪明的耳朵。
宪明用手掌摸摸太阳穴确认伤口的情况,他的手掌染上大片鲜血。
然而——
“只是一点擦伤而已!我还能飞!”
宪明朝着后座大吼。
班哲明点点头,接着鼓起勇气,将视线转向敌军的飞行战舰。
——怎么能输呢!
他在内心大喊。正如宪明所说,他们绝对不能输。
“目标减速十六节!高度上升到三千,没有变化角度!”
班哲明朝着通话机报告。他相信路纳一定还飞在空中,相信一千名船员正同心协力为了发动下一波射击而努力。
接着——
天空再度爆炸。
云朵全被吹散,蓝天被扯裂,粗壮的火焰之枪刺向四面八方。
天空染成朱红色,好似凝聚了战场上所有飞行员的鲜血,源源不绝的暗红色火焰不断伸展着触手。
这是路纳献给敌舰的炮弹花束,四周再度卷起黄褐色的烟雾。
班哲明卯足全身上下的勇气,观测火焰花瓣的中心。
他在脑中确认通信表:短声代表“近”,长声代表“远”,一短一长代表“夹叉”。
他以颤抖的手指传送电信。
“咚·嘟—一
他几乎能从通话机听到路纳·巴克舰桥司令室与射击指挥室发出的欢呼声。
班哲明也在颤抖。
他确信自己的观测在炮击中获得采用。
他传递给舰桥的每一项讯息都会影响伊斯拉的命运。
——冷静一点,不可以太兴奋。我得冷静确实地传递资料才行。
目前只达成夹叉,还没有击中目标。
夹叉状态必须持续下去,当敌我双方都进入对方的散布界,炮击战的重头戏才真正开始。
前座的宪明转头问:
“班仔,可以暂时躲进云里吗?”
“不行,请继续忍耐,我们必须传达敌舰的动态才行。”
“……知道了,我会努力!”
宪明吞下所有的不平与不满,拚命驾驶阿尔康号摆脱三架螳螂机的追随。他凭着天生的逃跑本能,选择细小的碎云作为屏障避免干扰观测,并且绝对不离开敌军的主舰周围。
“主舰下降中!高度一千两百,速度十六节,航线变化二十度!”
班哲明对通话机喊道。敌军主舰为了脱离散布界,突破云朵逆风航行在蓝天中,拚命进行回避。战舰拖曳着白色水蒸汽的尾巴,全副钢铁装甲都发出摩擦声回转下降,如同奋力逃脱网子的空中巨鲸。
接下来的修正过程格外重要,他们传递的观测值越正确,散布界就会越狭窄、注入的炮弹会越密集,命中的可能性也会增加。
班哲明以祈祷的心情等待下一波攻击。为了形成更密集的散布界,他们能做的只有忍耐。
周边的螳螂机开始发射曳光弹,宪明左右踩着踏板,拚命闪躲炮弹。机身受到擦伤,不断发出“铿铿”的恐怖声响。
“快点……快点射击……”
从这里看不到烟幕后方的路纳·巴克舰影。
下一瞬间——
空族主舰在进行回避的同时发射主炮,四十六公分的炮口朝着天顶发射出巨大炮弹。双方都在拚命,因为在这场炮击战中,败方的全体船员都会送命。为了生存,双方都将平日训练的成果发挥到极致,全心全力攻击。
“快避开啊,路纳!”
班哲明在祈祷中呼喊着伊斯拉守护神的名字。
路纳巴克收到代理观测机“咚·嘟——”电信的瞬间,司令室与射击指挥室的人员都高声欢呼。
“夹叉成功!我们逮到敌人了!”
参谋将校以传声管联络主炮发令室,隔着传声管也能听到发令室的船员兴奋的欢呼。
“好厉害的学生!干得好,他们一定可以得到勋章!”
参谋抓着通信兵的肩膀猛摇,以兴奋的口吻说道。
“冷静点,炮弹还没命中对方。”
雷波特出声训诫,但声音中也带着喜悦。
“紧急修正,缩小散布界!我们就赌在学生的观测上吧!”
雷波特下达指令,他此刻已经比先前更相信观测值。通信兵将观测机的报告传送到射击指挥室,主炮的方向与炮身的角度开始修正。
然而——
随着另一波尖锐的飞射声,路纳·巴克遭到几乎扭曲天空的冲击。
周围空域发生爆炸,穿甲榴弹装置的计时导火线精准地在路纳·巴克飞行的高度造成连锁爆炸。
敌军一样在拚命进行观测。这次正确而精密的舰炮射击显示,敌舰船员也同心协力要击沉路纳。
“被击中了!”
参谋的喊叫声被钢铁碎裂的噪音淹没。
“二号电探,全毁!”
“第二船舱甲板重度破损!”
“右舷第三、第四、第五高射炮重度破损!”
通信兵吼出受损状况。随着每次炮击,路纳·巴克的损伤就更加严重,显示敌军的散布界已逐渐缩小。
这样下去一定会被歼灭。
“快准备炮击!”
路纳·巴克破碎的钢铁装甲冒着烟,一边仓皇逃跑一边准备下一波炮击。
舰内处处是尸体。负伤者的呻吟、火焰与煤烟,以及从断裂的电线中冒出的火花,交织出宛如地狱的图画。在血肉与火焰、涌起的粉尘当中,沐浴在四处飞散的烧夷弹雨势中,所有士兵仍旧冒着危险执行自己负责的任务。有的全身是血仍忙着散布灭火剂,确认战舰的受损状况;有的忙着连结断裂的电线,将完整的氢电池槽切割下来使用,避免破损的区域影响到整体船舰的运作。
飞行战舰是整体合而为一的生物,船员负责的区域就像是让这只巨大生物运作的肌肉、骨骼与内脏。破损的部分可以由其他部分补偿,有时甚至不惜为整体舰队而主动牺牲自己。
如果是单座式战斗机,个人的失误只要以自己的性命补偿即可,所有责任都能够由自己承担。然而飞行战舰只要有一个失误,就会造成一千名船员死亡。一个一个小作业连结在一起,才能支撑整艘船舰飞翔。因此船员都跨过同伴的尸体,奋力进行各自的工作。路纳·巴克的一千名船员如果不想被圣泉吞没,就得击沉敌舰。海上舰艇沉没之后,船员还能逃到海面,但是飞翔在三千公尺高度的飞行战舰中却没有逃亡之处。因此没有人松手偷懒,即使全身被烧伤,也不替濒死的重伤者倒一杯水,背弃死者最后的哀求,死守着弥漫火焰、热风与煤烟的负责区域。
聚集在舰桥最顶端的测距仪周围的十几名士兵,正在利用收集到的资料预测敌军主舰的未来位置。这份资料包含班哲明的观测值,以及从烟幕缝隙间勉强测得的敌舰移动资料。计算出的敌舰预期位置会传送到主炮发令室,由名为射击盘的电算机向各炮塔指示炮击方向及角度。炮塔工作人员会依照指示旋转主炮,填装火药完成炮击准备。等到舰桥司令室楼上的射击指挥室之方位盘射手扣下扳机,电气讯号就会传递到炮塔,这时炮弹才会射出。下一波射击则要先藉由射击观测值进行修正,再度从头开始进行。路纳·巴克的主炮要达成任务,必须取得精密的观测值、经过高度物理计算,并根据其结果由各负责区域的数百名士兵进行密切的联系工作。
浑身是伤的路纳巴克从右舷射出九发炮弹,朝着夏空飞去。
白色的弹道承载着一千名船员的愿望,消失在天际。
“阿宪、班仔……”
妮娜在司令室以祈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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