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生在情感上是很敏感纤细的人。
隔了三年光阴,重新回到秋波弄不过四五个月,顾眉生就已经察觉到,那个曾经淡雅若菊的张小曼变了。
张小曼依旧在生活上将她照料得无微不至。张小曼依旧会为顾眉生置办四季华服,安排她的一日三餐。
红酥阁里,光负责打扫卫生的工人就有三个。一个整理书房和洗漱间,一个专门为顾眉生打理衣帽间。一个只负责打扫庭院。
顾眉生每天上班要穿的衣服,又有一个专门的工人替她在隔天晚上就搭配好。
不仅如此,顾眉生还有专门为她服务的理发师,美容师,化妆师,美甲师。
这些人专挑顾眉生休息的时候上门。
有过一次,顾眉生在高强度工作了五天之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周末。怎料一大早,她睡梦正酣,就被美容师叫醒,“眉生小姐,我替你做个SPA,您换个地方睡,怎么样?”
顾眉生被他们扰得不胜其烦。索性从床上起身,简单洗漱过后,她走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叠钞票,又把唐朦的地址给她,“以后,若我妈妈联系你,你可以直接去找她。”
一个星期内,除了理发师,她将张小曼精心为她找来的各种美容项目都送给了身边的人。
也是从那时开始,顾眉生体会到张小曼在这秋波弄里的日子过得有多空洞。张小曼每日除了无微不至地料理她的生活,剩余的时间有一大半就是请朋友来秋波弄里打麻将。
张小曼不再画画,不再看书,不再种花种草,不再偶尔出去听戏。
她每天都打牌,头发可以很久都不打理,用一个简单的八爪发夹松垮垮地夹在后脑上。若偶尔出门,必然会拎回来一袋袋颜色艳俗的衣服。
顾云礼为此不知道骂了她多少次,张小曼每次都一笑置之,从不理会。
顾眉生刚回国的那一阵,张小曼还知道在女儿面前收敛。后来听工人说顾眉生曾经见过她在家里打牌,张小曼从此再无顾忌。
顾眉生为此专门问过郑温娟,“外婆,妈妈究竟是怎么了?”
郑温娟只一味叹息,却是什么都不肯告诉顾眉生。
*
顾眉生快满21岁的春节前夕,栾亦然有一天问她,“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见一见我父母了?”
的确是应该要找个时间。
栾亦然和顾眉生大约是这座城市里最聚少离多的恋人。平时,他们若想与对方见上一面,需要提前让各自的助理特意将那段时间空出来。
电话里,栾亦然问顾眉生最多的一句话是:“想我吗?”
两人难得见面,顾眉生问他最多的一句话则是:“这次又多久没有合过眼了?”
这么多年,栾亦然的身家早已经不能与过去同日而语,但无论他赚了多少钱,栾亦然始终把家的位置放在了华庭一号。
顾眉生20岁的时候,栾亦然把楼下的两套公寓也买了下来,又找人把四间大公寓全部打通。
两人若见面,大部分总是在华庭一号。
许多时候,万千情话都抵不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男女情事。
栾亦然紧紧地拥着她,说:“知道为什么我无法离开你吗?原来我的灵魂长在了你的身体里。”
有一次,顾眉生月末从英国述职回到荣城,一下飞机就去待曼找栾亦然。
会议室里,栾亦然听到秘书进来通报,会也没心思开了,直接撂下在场的众人,起身回到办公室。
落地玻璃窗外,芳菲漫天。
顾眉生转身浅笑看着他,说:“你的灵魂太想念你的身体了。”
栾亦然笑得无比妖孽,疾步走向她,热切的吻染满了思念和情深,落在她花瓣一般美丽微香的双唇之间,再不舍得将她放开。
然而,无论他们多忙;也无论他们在一起的这五年,究竟是聚多还是离少,栾亦然和顾眉生注定是离不开彼此的。
所以,当栾亦然说要带她去见栾倾山和宁茴时,顾眉生心中虽然有些微忐忑,却并没有抗拒。
去见栾亦然父母的那一天是12月28日,顾眉生在那天遇到一个特别的客户。
助理对顾眉生说:“听说这男人有黑帮背景,要不换个男同事去与他谈吧。”
顾眉生翻看邮件,指了指信上的最后一行:“人家已经提及了我的名字,你替我准备一份这个人的详细资料。”
上午10:00,顾眉生走进客户指定的夜总会。
那男人见到顾眉生,一边搂着身边的女人一边问她:“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们银行吗?”
顾眉生站在门口,并不进那个看起来乌烟瘴气的包间。
男人眯眸看着她,“荣城第一名媛顾眉生。怎么?不肯进来?想在我面前装清高?你要知道,如果我的公司通过西克莱银行成功上市,你们银行赚到的将会是一笔过亿的盈利。”
顾眉生没有理会他,而是让助理找来夜总会的经理。经理看到顾眉生也是一愣,“眉生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顾眉生指了指面前的包间和坐在里面几乎衣不蔽体的两个女人,“我给你十分钟,把这个地方整理干净。除了这位先生,其她人也都请出去。”
男人眼中泛起几丝意外。
顾眉生朝着他淡淡勾唇,“你不知道这间夜总会也是隶属鸿云集团旗下的吗?”
10分钟后,经理给顾眉生送来新的座椅。她这才走到男人对面坐下,“陈先生是吧?贵公司刚成立三年不到,已经在筹备上市,可见是资金雄厚。”
顾眉生微笑望着他,“可是这里是荣城。你从事外贸生意却想要绕过鸿云集团独立上市,背后大概是有人支持你吧?”
她说完,将一叠资料摆到男人面前,“白沫先怎么会请了你这么蠢的人呢。”
男人被顾眉生一顿编排,脸色很难看,问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今天还要来?”
顾眉生看了眼窗外的停车场。角落处,有一辆黑色坐轿从银行一路跟着她来到这里。
她转眸,淡笑望着男人,“一来呢,你们安排了这么好的一场戏,我总要配合你演完。”
“再者,我们银行也是很想与陈先生你做成这笔生意的。”
当天午饭前,栾亦然收到一个匿名电子邮件。他点击打开,竟是顾眉生与一个陌生男人在夜总会包间里谈笑风生的照片。
栾亦然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阵,正欲再细看那照片中男人的长相,手边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栾晴晴,“亦然哥,今天中午有空一起吃饭吗?”
栾亦然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张照片上,漫不经心地道,“半个小时后,待曼一楼的中餐厅见吧。”
大约12:20左右,栾亦然提早了一点到餐厅点菜。坐在位置上给顾眉生打电话的间隙,他无意中听到了身边两个客人的对话。
“听说顾眉生又有新闻了,居然一大早被拍到与男人从夜总会走出来。”
“这些有钱人的生活我们是看不透的。树大招风,难保不是有人故意黑顾眉生。”
“顾鸿华的独生女,待曼总裁栾亦然的心上宝,谁敢黑她。”
“那个栾亦然一看就是张了一张桃花脸,难保不是他招惹了哪个女人,所以在背后抹黑顾眉生呢。”
电话没有接通。栾亦然放下电话,若有所思地望着对面那两个旁若无人说着他是非的人。
啧。这两个人是眼瞎了吗?
又或者,他们是故意要说给他听的?
12:30,栾晴晴准时走进餐厅。她笑着坐到栾亦然对面,望着桌上刚刚上的菜,说:“你等很久了吗?”
栾亦然:“还好。”
栾晴晴暗暗观察着栾亦然的表情,见他仿佛心情不错,这才开口:“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
栾亦然看她一眼,薄唇微勾,“说吧。你这么忙还跑来找我吃饭,看来是很重要的事。”
栾晴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他手边,脸色有极微妙,“你看看。”
栾亦然放下筷子,打开信封,里面放着的正是他半个小时刚见过的那张照片。他面不改色,抬眸看向栾晴晴,“照片从哪里来?”
栾晴晴双手握着水杯,“照片里那个男人是我的客户。这个男人背景很复杂,也不知道顾眉生为什么会与他在一起,还是一起在夜总会被人拍到。据说,还有路人看到有员工为他们打扫房间。”
栾亦然瞥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眉生给我戴了绿帽子?”
栾晴晴半垂了眸,“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被那个女人欺骗。”
栾亦然看着她,温和颔首,“嗯,那就如你所愿,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栾晴晴心中一喜,又问,“那你今天还带她回家吃晚饭吗?”
栾亦然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向窗外,“年前事多,这顿饭怕是要暂时搁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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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二更。
☆、二更:她是否会心慈手软
彭青重见顾眉生,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时隔三年,再见顾眉生,彭青心中早已经过尽千帆,再没有了少年时代对她的那种几近扭曲的迷恋。
时间是最佳的万能良药。
曾经的伤口和偏激在悄无声息的时光中渐渐被沉淀过滤。此刻他心中剩下的,除了当初那一份对顾眉生喜欢之外,还有一份不敢展示于人前的……爱。
皇廷酒店的套房里,顾眉生并不知道彭青的情绪变迁,她微笑与他寒暄,“这几年,你在白氏还顺利吗?”
彭青是沉默寡言的人,“白沫先并不完全信我。”
“当然,”顾眉生说,“他留你在白氏,并不是因为相信你。”
彭青凝着顾眉生,“你也一样?”
顾眉生反问他,“我信不信你,重要吗?”
彭青点头,“是。很重要。”
顾眉生轻轻浅笑,“你想听实话?”
彭青沉默凝着她。
顾眉生望着他执着的眸间,红唇微动,“我从未信过你。而我也很清楚,你这几年借着白沫先的势力,早已经今非昔比。”
彭青轻转眸,微微低头,“但我并不会害你。”以他的身份想要在这座欲壑难填的城市里生存下来,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知道你这次为什么会找我,”他说,“那间外贸公司虽然挂靠在白氏名下,但其实是我个人的产业。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是很有经验的投资专家,我需要你帮我把这间公司独立上市。”
顾眉生蓝眸微敛,“先是夜总会,然后是一个无礼的男人,还有一场精心安排的绯闻,这就是你想请我帮忙的诚意?”
彭青对她说,“那不过是栾晴晴想出来的拙劣把戏。我既然想要请你帮忙,自然也要还你一个人情。”
“对付这样的女人很简单,就只看你会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心慈手软了。”
彭青离开皇廷酒店的时候,顾眉生忽然开口问他:“在你心里,我顾眉生是个君子吗?”
彭青站在门口回头看她,神色平静,似在等待着她下面的话。
顾眉生淡笑望着他,“你以前常说我们个性很相像。你不妨猜一猜,我这次会不会承你这个人情,又会不会原谅你这份用心良苦的‘算计’”。
黄昏时分,顾眉生接到栾亦然的电话,“你今天好像很悠闲,来待曼陪我加个班?”
顾眉生走出酒店坐进车中,嘴上答应得很爽快,“我半个小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