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望着眼前凌乱无章的棋局,道:“西汉时,有淮南子名刘安,他生平极爱与门客下棋切磋。刘安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行一棋不足以见智。”
“同样的,你现在眼中所看到的一切优势,若不小心行差踏错,皆有可能成为最致命的颓势。”
☆、不离,未弃
8月,紫薇花开。
福佑公馆最近显得有些热闹。
因为之前白沫先与何美琪的视频流传网络,这位已经死了许久的顾鸿华背后的妾室,再次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她与白沫先究竟有着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记者是这世上最鬼马的职业,因为他们最擅长挖人私隐。方法诡谲,神乎其技。
这一日一早,顾子墨坐在客厅沙发上喝咖啡,楼下候了许多的记者。顾礼墨睡意惺忪从房间里走出来,扫了他一眼,“你倒是悠哉。”
顾子墨掀眸,淡然勾唇,“身为顾鸿华的私生子,你我什么时候享受过这样的关注?”
顾礼墨从冰箱里拿出两块黄油,涂在刚刚烤过的面包上,咬一口,不带任何情绪地轻骂了一句:“神经病。”
顾子墨不理他,继续拿着平板电脑,一边喝咖啡,一边读新闻。
指腹在屏幕上轻轻地滑动,他沉默翻看着那一日在停车场里,他与唐朦紧拥着纠缠的照片。
她看起来吓坏了。那一阵阵尖锐的叫声,顾子墨至今记忆犹新。
计划这一切,他有过犹豫。顾子墨心凉若玄冰,狠辣决绝,当年他用电话卡戳瞎亲哥哥的眼睛都不曾手软。
但对于唐朦,顾子墨会害怕看见她望着自己,怨恨冰凉的眼神。
照片里,女孩娇美的容颜不再,呈现的只有紧皱的五官和深邃的恐惧。
她恨他。
这样的认知,令顾子墨的心陡然一窒。
手轻点,他将其中的一张照片以邮件形式发送给了自己名下的杂志社。
执念已起,对于唐朦,他志在必得。
中午,他去医院看唐朦。
很巧,唐胥不在,病房里只有唐朦一个人半倚在床上安静看着书。被子遮着,顾子墨看不到她身上的伤口复原情况。
他站在走廊里,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没有被子遮着,唐朦也是不会允许他看的。
似乎感觉到窗外有人,唐朦抬头望去。
顾子墨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唐朦慢慢从床上抚着肚子坐起身,一双眸深静得很,面色如常,凝着门口的男人。
许久后,她扬了扬唇,微笑,放下书,“你来看我有没有死?”
顾子墨站在门口,背后阴影交错,黑色衬衫衬得他脸容肃色。他是一个不容易令人产生好感的男子。
阴鸷是种气质,隐埋在顾子墨的血液里,“你似在一夜之间成长。”
唐朦垂眸隐忍,不愿令自己的脸上浮现一丝一毫的讽刺和讥嘲,“若不是你顾子墨,我怎会知道这世上人的心竟然可以如此龌蹉卑劣。”
顾子墨望着她茉莉般纯美脸庞,“唐朦,无论你与顾眉生关系再亲近,但你不是她。嘲讽讥笑这样的表情,你怕会令自己的灵魂蒙了尘,所以不屑,亦不敢做。”
唐朦扯了扯唇,“面前明明站着一只畜牲,换了是你,难道会用人类的情绪来回应他吗?”
顾子墨不怒却笑,“我相信,哪怕用一辈子对着你,我都并不会觉得无聊。”
唐朦见他无耻如斯,忍不住咬牙,“我只恨自己成不了眉生。唐氏也不是软脚蟹,你不要欺人太甚!”
顾子墨见她激动,走近,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递到她面前,“像你那日刺你自己一样,用这把刀,割进我的血肉。你也消消气。”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忽然用手扣住了顾子墨的肩膀,用一把刀狠狠滴插进了他的身体。
剧痛之后,顾子墨倒在病床上,失去了意识。唐朦吓得从病床上跳起来,躲至一边墙角处。
她皱眉望着手执血刀的顾钰墨,“接下来怎么办?”
顾钰墨转身,看向关门走来的顾眉生。
顾眉生戴上白色纱质手套,拉上四周窗帘,从顾钰墨手中接过水果刀,一把将顾子墨推到地上,细算位置,最后将刀精准地插在了他心室偏左的血肉之中。
顾钰墨将唐朦揽在怀里,不舍令她看到这样血腥的一幕。
眉生握着刀柄,刀锋上有血滴落在米白色地砖上。她走近唐朦,轻问,“小朦,你准备好了吗?”
唐朦抬起头,眸间有恐惧,却强自镇定,她从眉生的手里接过那把血腥的水果刀,然后朝着顾眉生点了点头。
顾眉生颔首,看向顾钰墨,“你走吧,赵春就在门外,他知道从那条路离开可以避过所有摄像头。”
“我不……”唐朦这时望着男友,说:“钰墨,你出去吧。”
顾钰墨站起身,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顾子墨,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病房。
顾眉生轻牵着唐朦的手,扶着她坐在病床上。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唐朦说,“小朦,这次算我欠你的。”
她话音刚落,双手突然扯住唐朦身上的衣服,“哗啦”一声,棉质布料在她手掌间被撕扯成碎片。
她扬手想要在唐朦的脸上留下刺目掌印,却在看到好友含泪的双眸时,迟疑了,“小朦……”
唐朦咬唇扬了扬唇,抓起顾眉生的手,毫不犹豫地扇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眉生,只要能摆脱顾子墨,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下午一点左右,医院护士走进病房时,就看到唐朦衣衫不整,脸颊有伤,含泪颤抖地蜷缩着病床上。
她手中紧紧抓着一把水果刀,地上,是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顾子墨。
顾子墨被急送手术室救治。
然而,虽然唐朦伤了人,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见到她衣衫褴褛的狼狈磨样,所有的人都认为是顾子墨对唐朦意图侵犯。唐朦是出于自卫才会拿刀刺伤了他。
彼时,网络上已经开始流传顾子墨故意散播的他与唐朦在停车场疑似恩爱缠绵的视频。
舆论一边倒,纷纷为外貌纯美若小白兔的唐朦打抱不平。
至于顾子墨心脏挨的那一刀——活该。
顾眉生的办公室里,顾钰墨依旧觉得不解恨,“怎么不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
顾眉生手中轻转着钢笔,“你想让唐朦的人生沾上杀人的污点?”
顾钰墨咬牙切齿,“那就我来。”
顾眉生摇头,“放心,他活不了太久了。”
*
下午,顾眉生去待曼找栾亦然。一走进他的办公室,一阵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栾亦然抬头见是顾眉生,即刻掐掉了烟蒂,微笑看着她,唇间有浅淡的心虚。
顾眉生心中其实并不介意他抽烟。戒烟太难,何必令他无谓吃苦。
她笑了笑,走近他,仔细一番打量,说:“似乎有些不对劲。”
栾亦然本能地想起自己背上的枪伤,笑,“在我这办公室里闻到女人味了?”
顾眉生眯了眯蓝眸,望着他,摇头,“血腥味。”她说着,走到男人腿间坐下,一双手柔软无骨,慢慢探进男人的黑色衬衫之中,沿着他紧致的肌理游走抚摸。
栾亦然呼吸陡然沉重,胸腔深鼓,牵扯着背上的枪伤。酥麻与疼痛并存的感觉深深地折磨着他。
他咬牙隐忍,不得不箍住她了的手,“这里是办公室,你想上演活春宫?”
就在两人僵持的同时,殷实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见到眼前的一幕,单身了很多年的殷实惊呆了。
他眨眨眼,终于看清楚了老板脸上的怒意。他默默地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转身,“那啥,当我瞎了。瞎了!”
顾眉生起身,栾亦然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栾亦然是放松了,望着渐渐走近的顾眉生,殷实没啥骨气的连连咽着口水。他的视线穿过顾眉生,求助似地望向栾亦然。
栾亦然清了清嗓子,表示面前这女人是他的软肋,他也是爱莫能助。
顾眉生微笑看着殷实,“你知道你们老板不少事吧?”
殷实咧嘴一笑,“还行。”
顾眉生笑,指了指他面前的沙发,“坐。”
栾亦然心中感觉不妙,只得起身,走到她身边,揽着顾眉生的腰,“我坦白,我背上中了枪伤。”
殷实颤巍巍起身,眼巴巴望着栾亦然,“那个,我……我先离开呗……”
顾眉生轻握着栾亦然的手,扶着他坐在沙发上,然后扫了眼殷实,“坐着。”
“……”殷实心里是真憷顾眉生,只得坐下。
顾眉生笑吟吟,望着殷实:“他多半是昨天中午受的枪伤,你给拿的子弹?”
殷实楞楞地,看了眼栾亦然,“拿了……还是没拿啊……?”
栾亦然:“……”
顾眉生扬眉,“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情景重现一下?”
“怎么重现?”
“我找把枪,在你身上先装颗子弹,然后再帮你取出来?”顾眉生笑,“你要知道,现在的子弹可是很贵的。要不是看在你是栾亦然的亲信,我可舍不得。”
顾眉生笑眯眯,望着不停抹着冷汗的殷实,“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
殷实这下可真是不敢再瞒了,正了正脸色,无比老实,全面,具体地把昨天的事情彻底交待了个干净。
妖孽啊。这栾亦然看上的女人,完全是个妖孽嘛。
蛇蝎女!笑面狐狸!
栾亦然抿了抿唇,望着殷实,扬手:“消失。”殷实瞬间如释重负,恨不得自己脚上长出哪吒那样的风火轮才好。
殷实离开了,栾亦然瞥了眼脸上虽然含着笑,眼中却隐忍着怒气的顾眉生,清了清嗓子,“伤都已经受了,何必再告诉你令你白担心?”
顾眉生看他一眼,笑了笑,“嗯。再怎么说,你这伤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
栾亦然凝着她美好容颜,想起昨天与顾鸿华的对话,唇角泛着肆意笑容,“眉生,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顾眉生沉默,只用一双蓝眸静静盯着他的脸看。
栾亦然心中好笑,“怎么?”
顾眉生开口,语气平静,说:“结婚做什么?我现在望着你,只想掐死你。我担心自己脾气太差,万一以后忍不住,谋杀了亲夫,令自己成了个寡妇,那多惨。”
栾亦然骇笑,一张俊脸俊魅生动,轻轻揉了揉她纤长秀发,“是我错,以后有事绝不瞒你。”
顾眉生气着气着,又开始为他心疼起来。一张小脸上渐渐爬满委屈,“栾亦然,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呢?你明明是为了我而受的伤,却不令我知道,就不知道我心里会内疚难受吗?”
栾亦然渐渐敛了笑,他望着这样的一个顾眉生,心都快被她暖化了。男人珍而重之地将顾眉生拥在怀里,“对不起,是我错。但这点枪伤真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顾眉生蓝眸泛着水光,凝着他认真的脸,“真不疼吗?”
栾亦然笑,轻啄了一下她的粉唇,“一点点。”
顾眉生心思柔软,抱着他,轻声说:“那我晚上回去帮你揉一下。”
男人温柔摩挲着她娇嫩脸颊,“傻气。”
栾亦然很少能见到这样的顾眉生。她心中有气,有恼,有委屈,可是知道他身上有伤,神色和举止却又柔软得好似风中花盏。
犹如那梨花般纯净柔白的笑容上点缀了水晶色的露珠。看似轻轻浅浅的,却有着令人觉得镌刻难忘的悠长辽远香气。
栾亦然低下头,温柔地轻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