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8日,离这一年的除夕还差一天。
唐朦失踪了。
那一天,唐胥绕着机场来回不下数十次,打唐朦的电话打得他的手机两次因为没有电而自动关机。
足足四五个小时,唐胥始终找不到唐朦,情绪频临崩溃。
深夜11:00,唐胥接到了顾鸿夏的电话:“小唐先生,找妹妹找得心急了吧?不如去李洛先生下榻的饭店去找一找吧。”
皇廷酒店的顶层套房里一片漆黑。唐朦是被那一阵格外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的。
她头昏脑涨地从床上坐起身,双脚刚一着地就听到一个男人口中发出的闷哼声。
她惊得瞬间清醒,凝着眸看去,竟看到浑身未着一缕的李洛背朝着天睡在地毯上。而她自己呢,她自己身上只穿了内衣裤。
唐朦忽觉四肢冰凉,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六神无主,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外这时却响起了唐胥熟悉的声音:“小朦,开门,是我。”
唐胥的声音很快也吵醒了地上的李洛,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开门。
开门的那一瞬,唐胥那染着愤怒的拳头就已经狠狠地落在了李洛的脸上。他冷冷看了眼赤着全身的李洛,大步流星走进卧室,用浴袍紧紧地裹住唐朦瑟瑟发抖不停的身体。
李洛总算是清醒了。他瞪着眼,望着靠在唐胥怀里眼眶深红的唐朦,又是心急又是心疼,他说:“你们听我说,这根本是有人设计陷害。我对天发誓,我如果是蓄意对唐朦做了这么卑鄙的事,我一生孤独终老。”
唐胥看他一眼,皱着眉道:“穿上你的衣服。”
李洛快速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望着唐朦,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真的因为意外而发生了关系,我会负责,我愿意娶你。”
李洛说着,走到同样已经穿戴整齐的唐朦面前跪下:“小朦,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很喜欢你的。”
面对着这混乱和污浊的一切,唐朦的心像是被人恶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她觉得屈辱,疼痛,以及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紧紧地揪着唐胥的衣服,颤着声道:“我要回家。哥,带我回家……”
唐胥陪着妹妹回家的路上,脑袋里一片混乱。他不清楚,顾鸿夏怎么会将手伸向了唐朦。
他也不明白,顾鸿夏这么做,究竟是冲着李洛去的,还是冲着他们唐家来的?
那一晚,唐朦始终噩梦不断,唐胥见不得她在睡梦中依旧紧紧皱起的眉头,在给她喝的牛奶里加了一颗安定。
好不容易等到唐朦睡着之后,唐胥走到露台,拨通了眉生的电话。
“眉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现在去一趟皇廷一号?”
谁知,电话那头回复他的却不是眉生,而是栾亦然。他对唐胥说:“半个小时后,酒店大堂见。”
栾亦然挂断电话,正准备穿上外套出门,就听到卧室的房门被打开了。顾眉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好衣服的,她走近栾亦然:“我去。”
栾亦然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孕妇,大冬天的深夜里一个人出门呢?他皱眉,直接拒绝道:“不行。”
眉生说:“这座城市里,唐胥只信我。”
栾亦然只得亲自开车送她去华庭一号,路上,顾眉生还给秦婉如打了电话,令她在半个小时赶到皇廷酒店。
凌晨1:30,皇廷酒店灯火通明,顾眉生让酒店经理调出了28号当天所有的监控记录。
李洛抱着双臂坐在一边,觉得顾眉生有些小题大做,他说:“原本可能未必有人知道,你这样一折腾,反而会将事情闹大。”
唐胥摇头,说:“顾鸿夏能那样大方地给我打电话,说明他手里握着所有对唐朦不利的证据。”
“我只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究竟是为了什么?拆散顾钰墨和唐朦?还是想要拿捏住我们唐家的把柄然后与我们合作?”
栾亦然沉默坐在顾眉生的身旁,目光却紧紧锁定了监视器的屏幕上。顾鸿夏这是要利用李洛的关系来寻找城北项目中莫名消失的200亿美金。
顾鸿夏料定唐家为了顾忌唐朦,一定会将今晚的这件事保密再保密。只要这件事一天不公开,唐家就永远有把柄被抓在顾家兄弟两的手里。
如果运气再好一点,唐朦能够屈就于现实而与李洛结婚,那么顾鸿夏就可以顺藤摸瓜,在西克莱银行找到那200亿美金的下落。
对面,唐胥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顾眉生也转眸看向栾亦然。男人朝着她微笑,两人藏在沙发下的手静静交握,那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在这场博弈之中,顾眉生要稳住唐胥混乱的心,所以就只能让栾亦然来充当这个恶人。
半晌后,顾眉生轻轻开口,对秦婉如说:“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我不希望明天的报纸出现任何与唐朦有关的负面新闻。”
秦婉如点头:“你放心。”
夜里,栾亦然和顾眉生回到华庭一号。眉生的心情低落是难免的,她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般地抱着栾亦然,轻声道:“大伯这一步实在走得太狠了。”
栾亦然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脊,又不时亲吻着她带着些微凉意的额头,“别担心,再难的困境,我们也总会有办法解决。”
栾亦然心中真正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现在曼姨又重回了秋波弄,荣城诸事烦扰,我们的婚事又难免要被搁置。”
顾眉生侧头看向他,凑近脸,双唇轻轻地贴上了他的嘴巴,她对男人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栾亦然顺势加深了这个吻,他紧揽着眉生的肩,轻叹了口气:“想让世人称呼你一声栾太太,怎么就那么难呢?”
“那有什么?”眉生说:“曾经,我们是师生,但该相爱也照样相爱了;现在,我们不是夫妻却每天都能相守相伴;你还不是顾眉生的丈夫,我也还没成为栾亦然的太太,但我们已经共同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名分,抬头,都是不重要的。”
栾亦然微笑着将她拥在怀里,说:“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始终在一起,一直会在一起。”
他们的想法是一样,他们在这段感情里唯一坚持的一件事也始终是一样的。
生或死,甜蜜或疼痛,人生之路顺遂或是坎坷,他们都会始终在一起。
不一起走到白发苍苍,鹤颜深深,绝不罢休。
☆、眉居:温柔梅乡
这一年,张小曼已是年近半百的年纪。
这一天,是她在秋波弄里度过的第二十三个除夕。
晨早醒来,窗外是个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一枝腊梅在窗前开得正妖娆,衬着不远处那深碧色的水池,以及那天边蔚蓝色的晴空。
她起身洗漱,坐在梳妆镜前。镜中,那个头发银白的丈夫站在她身后,穿着一身深墨色的金绣唐装,神色幽邃。
丈夫……
张小曼有些嘲讽地轻轻勾起了唇。
顾鸿华望着她,问道:“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去街上转转?”
张小曼起身看向他,沉默了几秒,然后道:“也好。”
他们去了海鲜市场。以往这种事情都是张小曼带着家里的工人一起来的,发财鱼是一定要买的。
张小曼选好鱼后,又挤进人群里去挑选贝壳类的新鲜食材。
从海鲜市场离开的时候,张小曼拎着重重的环保袋,看了眼身后背着双手的顾鸿华,轻道:“结婚二十年,你可曾替我分担过一丝半点的生活之重?”
顾鸿华微怔,下一秒想要去替她拎手中的重物,却见她已经将手里的那些大包小包都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除夕,杂事太多。张小曼回到秋波弄之后,就与贺英慧一头扎进了厨房中,各自分头准备着晚饭的各种食材。
她无法冷静地与顾鸿华相处,她必须得想办法摆脱这样无穷无尽的黑暗生活。
顾鸿华不清楚张小曼心中的真实想法,他将她一切的反常和言辞犀利都归咎到了栾倾待没有死这件事上。
中午吃过午饭,张小曼挑了几件补品,准备去父母那里一趟。
顾鸿华对顾钰墨说:“你若没事,送你婶婶去,再将她安全接回来。”
张小曼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与顾钰墨一起出了门。
车子上,张小曼忽然问顾钰墨,“奇怪,怎么这今天完全不见顾礼墨的人影呢?以往的除夕,他这个时间早来了。”
她眯了眯眸,又与顾钰墨说起了那天晚上在水上居见到的一切,张小曼望着顾钰墨,说:“他会不会已经出了事?”
半个小时后,趁着等张小曼的空档,顾钰墨给顾眉生打了个电话:“顾礼墨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顾礼墨怎么了?”
“他消失了很多天,要不是婶婶今天突然提起,我还纳闷,怎么家里的人一个字都不提顾礼墨呢?”
顾眉生则道:“我妈妈今天在秋波弄里提过顾礼墨?”
“不是,我送她来张家,她在车上问我的。”
顾眉生应了一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她从书房起身走到客厅,又在屋子里四处找了一遍,都没有看到栾亦然的影子。
玻璃餐桌上放着一封信,一旁放在一个粉色的礼盒。
礼盒里是一条欧根纱手工定制的粉灰色礼服,礼服上被安静地放着一枝黄色的妖娆腊梅。
信上写:你在花里,如花在梦中。
顾眉生轻轻微笑,翻了个面,信纸的背面原来早写着一个地址。她走近盥洗室换衣服装扮。
她穿了一件贴身的保暖衣,又在那件淡粉灰色的衣裙外又套了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确定足够保暖之后,才走下了楼。
殷实早已经等在了楼下,看到顾眉生出现,眼前一亮。在这枯寒的冬日里,她看起来却如此聘婷动人。
顾眉生怀孕后,身上莫名多了一份柔和。那份柔细化在她如画的五官之间,弥漫在她轻轻被风吹起的纱织长裙的裙摆之间,也同样体现在她松垮而光泽的发辫之中。
车子缓缓开动,顾眉生想起顾钰墨的电话,于是对殷实说:“先送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吧。”
顾眉生去了彭青不久前刚刚购置的新家。
彭青开门看到顾眉生,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随即便侧了侧身,请她进屋。
顾眉生脱去手套,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道:“你这地方,蒋悦然知道吗?”
彭青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不知道。”
眉生将热茶捧在手心里,看着他,道:“今天是除夕,你打算一个人过?”
彭青没有开口,但答案很明显。他向来离群索居,除非商业中非去不可的应酬,他从不参加任何朋友聚会或是社会交际。
顾眉生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我需要你帮个忙。”
彭青看了眼那地址,“为什么让我去找史文云?”
顾眉生看着他,轻轻道:“因为何美琪是你母亲。”
彭青淡淡垂下了眸,“如果史文云真是我父亲,我会直接杀了他。”
顾眉生颔首,“但你总会想要知道何美琪当初抛弃你的理由。”
彭青看了她一眼。顾眉生身上的那条长裙实在太美,冬日的那束暖阳照在她身上,泛着淡淡的炫彩。
他忽然眯了眸,对顾眉生说:“自你从英国回来之后,日子是不是过得太顺了?”
顾眉生挑眉看着他。
彭青淡哼了一声,“你现在身上那抹柔色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