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生抬头看向那两个警察。在看到左边那个身材高挑的女警时,她微怔。
她随即便明白过来,这是一个陷阱。
一行人随两名警察去警局录完口供,等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见那位女警员走出来,对唐胥和唐朦说,“你们可以走了。”
她又转身看向顾眉生和顾钰墨,“我们调看了当时的监控视频,这是你们蓄意挑起的一场恶劣交通事故。我们会正式立案起诉你们,希望你们配合。”
顾钰墨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对那女警察说,“你特么放屁!”
女警察淡淡看他一眼,转身正要走。
顾眉生唤住了她。
“米警官是吧?”
米恩看向顾眉生,“什么事?”
顾眉生望着她,唇边竟忽然扬起了一抹浅笑,“我们这是被拘留的意思吗?”
米恩淡淡颔首,“但你们可以打电话请家人来保释。”
唐胥将早已经吓坏了唐朦揽在怀里,望着顾眉生和顾钰墨,“需要我做什么?”
顾钰墨一脸懊恼地挠着头,“你快点带唐朦离开吧,这里不是她该待的。”
唐胥点点头,看向一旁的顾眉生,欲言又止。
“需要我通知顾家的人吗?”
顾眉生抬头看向他,“不。但请你替我联系另外一个人。”
唐家兄妹离开警局后,有警员来带顾眉生和顾钰墨分别去了男女分开的拘留室。
顾眉生站在铁栏外,迟迟不肯走进去。
那女警员不耐烦了,在她后面,“你进不进?怎么这么磨叽?”
顾眉生倏尔转身,目光难以言喻地清寒,望着那警员,“我要给我家人打电话。即刻。马上。”
女警员沉默一阵,对她说,“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女警说完,走近顾眉生,循例搜身。
顾眉生低眸看她一眼,再没说过一句话。
不足十五平方的拘留室里,一共关了近20人。
空间幽闭,没有窗,气味浑浊。
每一处都坐满了人,每个人都用一种审视中带着仇视抵触的目光望着顾眉生。
顾眉生若是想坐,一定会有人突然冲过来将她用力地推到一旁;
顾眉生若是想直个腿,一定会有人在不经意间重重地踩在她的脚背上;
顾眉生若什么都不做就那样站着,还会有人嫌她阻碍了自己的光线,嘴里不干不净地用最肮脏的字眼骂着她。
她在逼仄的拘留室里待了整整6个小时,苏棠才终于带着律师出现。
他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在众多精神萎靡的女子中看到了静站于拘留室一隅顾眉生。
她清浅安静,像身陷污浊却依旧独自芬芳的六月雪。
苏棠被那样的一幕深深刺痛了。办完保释手续,看到顾眉生从里面出来,他走上前,将身上的外套披在女孩的身上。
若是换了往常,顾眉生一定会对苏棠说一声谢谢。
可是今天,她虽然面色平静,却无声无息。仿佛在刻意隐忍着某种一触即放的负面情绪。
回到荣城,顾眉生才轻开口,问,“顾子墨在哪里?”
苏棠答,“多半是在医院里陪着顾希颜。”
“挺好。”顾眉生冷冷勾唇,“让他趁现在多陪陪吧。”
在顾眉生离开拘留所后的第二天,新闻上便爆出了那间拘留所的女牢房里十数名女囚因为食物中毒齐齐送医治疗的消息。
周日黄昏,栾亦然来找顾眉生的时候,她刚刚在网上看完新闻。
那一天一夜里,顾眉生经历了什么,她不说,栾亦然便旁敲侧击地问。
“什么时候离开的?”
“什么时候回到荣城的?”
“路上还顺利吗?”
顾眉生一一回答,全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亦没有半点敷衍的痕迹。但栾亦然希望听到的事情,她只字未提。
栾亦然凝着她,良久后,终是什么都未说,点点头,“没事就好。”算了,安然无恙就好。
她不愿说。他不忍逼她。
顾眉生在栾亦然的车中坐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下车后便径直穿过马路,走进了咖啡厅。
多日不见,秦婉如显得比月前又消瘦了,下巴显得越发的尖,精致浓妆淡化了她脸上的真实表情。
以前那个见到顾眉生便忍不住微笑柔善的秦婉如如今再见她时,终于开始有了些许真实的情绪。
她看着顾眉生走到自己对面坐下,说,“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而来。”
顾眉生轻轻挑眉,“我知道的事不少,你指哪一件?”
“眉生,纸是包不住火的。”秦婉如说,“拘留所的事,如今闹得这么大,再往下深挖,对谁都没有好处。”
顾眉生微笑,问秦婉如,“你口中的这个‘谁’,是谁?”
“你。”
顾眉生点头,“听出来了。你今天是来威胁我来了。”
“你们顾家皆是懂算计成本的聪明人,这件事的成本与收益很明显不成正比。你又何必非要去冒这个险?”
顾眉生看着秦婉如,“顾家的人聪不聪明我不清楚。但我很肯定,你秦婉如永远不可能在鸿云集团分到半杯羹。”
“我不清楚顾子墨究竟给你画了怎样优美的一副蓝图。”顾眉生笑吟吟,“可你想想,顾子墨是什么人?你知道他这么多事,又曾经与顾礼墨有过一夜之缘。”
“他若解决了我,下一个最大的对手便是顾礼墨。”
“至于你……”
顾眉生轻轻眯起眸,看着她,“死?身败名裂?你还能有机会跻身上流社会,从此突破出身吗?”
秦婉如原本还平静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更加安静了,手中的咖啡杯也被她轻轻地放回了桌上。
秦婉如不知道,顾眉生在不着痕迹间对她进行了一场心理诱惑。
她这样的女人,自卑是最大敌人。
秦婉如这辈子都逃不过自卑带给她自己的巨大阴影。
对付她,顾眉生根本连动手都不必。她要令顾子墨从根部就开始逐渐腐烂崩溃。
☆、茱萸似伞,所以他们总是散
顾眉生给了秦婉如一张银行卡。
秦婉如自从顾礼墨那件事后,心中一直对顾眉生充满了仇恨又惧怕的复杂情绪。
她警惕地看着顾眉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眉生,“收买你。”
秦婉如像是听到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世纪笑话。她凝着顾眉生,“你们顾家人都是这样的自以为是。”
她咬牙切齿,“眉生,你几乎毁了我的全部,我出身虽然不好,却也懂得良禽择木而栖。而你,绝无可能是我的好木。”
“顾眉生,你是有毒的。”
顾眉生脸上始终嚼着浅淡的笑,她轻抚着茶杯,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毁了你的清白?”
秦婉如无可避免地想起了皇廷酒店里,她在醉酒下与顾礼墨发生的一切。心脏仿佛又开始抽搐地难受,她开始呼吸急促,胸闷难忍。
顾眉生望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狰狞的表情,笑着道,“我知道,你喜欢栾亦然。”
“真是巧,我也挺喜欢他。”
秦婉如真的痛了。五脏六腑仿佛齐齐都破了洞,撕心裂肺的痛。
她长久地将目光驻扎在顾眉生的脸上,“顾眉生,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我不过是喜欢栾亦然,我有罪吗?!你竟然因为我们喜欢同一个男人就这样狠毒地毁了我的清白?!”
顾眉生不恼,她对秦婉如说,“那一天从头至尾,栾亦然都在。他的眼中看到你了吗?从你服了药到被送进顾礼墨的房间,那么长的时间,他有的是机会救你于水火。”
“可是他连一根头发都未碰过你。”顾眉生谈笑间说出的话,于秦婉如而言是一种酷刑,“秦婉如,栾亦然不喜欢你。我不过是帮你趁早看清这个事实。”
秦婉如紧握着咖啡杯的手仿佛再也控制不住,随时都可能将那只盛着滚烫咖啡的杯子狠狠地摔在顾眉生的脸上。
顾眉生波澜不惊,“秦婉如,这样你就沉不住气了?我过去倒是高看你了。”
她再次将那张银行卡放到秦婉如面前,“你心中有多恨我,你就有多需要我。”
“事实上,你心里很清楚,整个鸿云集团的人都知道你与我关系亲厚。你若出卖我而走近顾子墨,别人我不清楚。我爸爸绝对不会再容你。”
“顾鸿华若想毁你,”顾眉生说,“那你秦婉如在荣城努力想要得到的一切就真的到头了。”
她说完,径直起身离开。
这次见面,秦婉如又一次在顾眉生面前溃不成军。
因为她悲哀地发现,顾眉生虽然心狠无情,可她说出口的话,却那么真实。
真实地令秦婉如觉得生活原来竟是如此的残酷。她秦婉如在鸿云集团苦苦挣扎这么久,放弃了太多,割舍了太多。
她想努力往上爬,她想突破自身爬上这座浮华金融大城的金字塔顶端,她想从此再不必看人脸色受人摆布。
而她恍然顿悟,她秦婉如所有想要的一切,若没有顾眉生的默许,她连努力的机会都无法得到。
她选择了顾眉生那么多年,如今才想易主。
晚了。
顾鸿华不会容许她这样的一个女人夹在自己的一双子女之间,破坏骨肉人伦。
顾眉生害的顾希颜容颜尽毁,顾鸿华都能狠下心来刮她一个巴掌。
他若是知道自己在顾子墨和顾眉生之间来回游走,顾鸿华又会对她秦婉如做什么?
秦婉如这样一想,不可抑制地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她知道,总不会是一记耳光那样简单。
秦婉如从咖啡馆回到办公室,苏棠已经坐在里面等她。
她走进去,径直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这20个女囚,将她们的故事毫无巨细,一个个地挖出来。”
秦婉如蹙眉,“眉生的意思?不过是些不起眼的角色。”
“你这么觉得?”苏棠平静看着她,“还是,你根本知道这件事的所有前因后果?又或者,你就是参与者之一?”
秦婉如放下包坐到他对面,冷笑,“你们既然不信我,又为什么用我?”
苏棠站起身,“眉生只是让你去查,她并没有义务与你解释原因。”
事实证明,顾眉生并没有找错人。要说洗人底牌的本事,秦婉如绝对是个中好手。
加了密的邮件里,秦婉如将这20几个女人的背景调查得清清楚楚。
而这些女人的背景又再次证实了顾眉生心中的猜测。
顾子墨要令她难堪。
就算不能令她出车祸身亡,顾子墨也要令顾眉生的人生中留下污点。拘留所的里的女囚和那几个女警,还有那些被处理过的高速监控,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顾子墨甚至料到了顾眉生一定会发击,他安然不动,任由她将这件事弄大。
如此一来,她顾眉生在拘留所待过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她会因为令顾家蒙羞而受到顾鸿华和顾云礼的冷落,她甚至有可能连荣城大学都不能顺利进入。
顾眉生轻轻放下手中个的笔记本电脑,距离她从拘留所出来已经过了三四天,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媒体遗忘。
这么好的新闻素材,若就这样被浪费了,太可惜。
*
张小曼和顾眉生在张家待了足足大半个月之后,顾鸿华派了秋波弄的管家刘文来张家接人。
张小曼很直接,将一份起草好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他,说,“放心,我总会回秋波弄。但告诉顾鸿华,他贵人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