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张小曼竟笑了,看向顾鸿华,“你可以如当年一样故技重施,再娶另外一个愚蠢无知的女人回来。”
顾鸿华没有生气,他沉默以对。
夫妻俩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关系又再一次陷入了僵局之中。
回到秋波弄,顾鸿华进了书房连吃晚饭都没有再出来。
晚上8点过后,顾云礼敲门进来,“子墨与白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顾鸿华从公文中抬头,语气平淡,“他已经是成年人,自己惹的麻烦,还要我替他收尾不成?”
顾云礼眉头轻蹙,“云卿,我不要求你完全不偏心,但一碗水总要端得差不多平吧。”
顾鸿华放下钢笔,看着父亲,“我承认的孩子,只有眉生一个。”
顾云礼不悦地敲了敲手中的拐杖,“是不是你那个妻子又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顾鸿华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唇,“她现在都已经不愿意与我同处一室了,还能对我说什么?”
顾云礼明白了,他这是在迁怒,“你的意思是,子墨暂时都进不了鸿云集团了?”
顾鸿华说,“您要替您的孙子打算,我却要为我的女儿筹谋。”
秋波弄里,这个周末注定是沉闷而不快的。
白锦恒的事,原来不仅仅是白家的事,也顺带地牵扯出了这座城里许许多多讳莫如深的秘密。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半径天地之中,费尽心机地替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筹谋打算着。
张小曼这天晚上连眉生的房间都没有去。水上居里很早就熄灭了灯光,她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满满皆是瑕疵的大半生,辗转难眠,直至天明。
*
周一上午,栾亦然在土管局里办完手续,去了鸿云集团。
苏棠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公事公办地对栾亦然说,“栾先生,顾先生已经在办公室里等您。”
栾亦然走进去,将手中的文件放在顾鸿华面前,“这是你要的东西。”
顾鸿华站起身,伸出手,笑着对他说,“欢迎你加入鸿云集团。”
栾亦然淡笑,对顾鸿华说,“我才疏学浅,怕是成不了您这里的精英,不如去荣城大学当个教书匠。”
顾鸿华收回手重新坐下来,“屈才了,但可以理解。”
栾亦然说,“顾先生之前承诺我的条件可还算数?”
“当然。待曼控股,我分寸不动。”顾鸿华说,“可我不惦记,却自有别人惦记。再者我也不愿意花费财力去多此一举,栾倾待的公司一旦金融危机一来,必然是被吞噬的命运。”
栾亦然笑,言辞不乏讽刺地对他说,“顾先生一向谋算精准,想必是不会猜错。”
顾鸿华挑眉看着他,又问了一遍,“真不愿意进鸿云集团坐CEO的位子?”
栾亦然依然是拒绝。照理说,他不该与鸿云集团扯上关系,这次若不是为了栾倾待,他更不愿意与顾鸿华有太多金钱利益的来往。
顾鸿华在此之前自然对栾亦然做过调查。他心中好奇,要说栾亦然对金钱不感兴趣,他信。
他的投资眼光这么准,当然是不缺钱的。
但作为一个对金融行业及其熟悉的年轻人,这个栾亦然就完全没有半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野心和欲望吗?
若真没有,他又为什么要千里迢迢从美国跑来荣城?
顾鸿华是惜才的,可栾亦然姓栾,他又不希望这个栾亦然与他的女儿走得太近。
栾亦然走后,顾鸿华将苏棠叫进了办公室。
“你说,咱们眉生会不会喜欢栾亦然?”
苏棠初初听到顾鸿华问这个问题还真有些怔仲,他仔细观察着顾鸿华的表情,见他不像是在说笑,于是道,“眉生哪里会与我讨论感情问题?再说,她毕竟还小,您这问题怕是问得早了。”
顾鸿华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沉邃。
当年张小曼与栾倾待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顾眉生现在的年纪。
感情的事,发生就是发生了。它不等同于金融数值,若玩得好,玩得精,可以收放自如,输赢由己。
☆、天敌
秦婉如没想到会在鸿云集团见到栾亦然。他往地下室取车,秦婉如则是停好车坐电梯上来。
秦婉如原本是要直接上去的,但她看到了栾亦然,越过人群,走到了他面前。
栾亦然站在一个垃圾桶旁,两指间夹着一根烟,但很奇怪,那根烟并没有被点燃。秦婉如问他,“没有火吗?”
栾亦然看着她,淡笑,将手里的烟扔了,迈步走进了电梯,“再会。”
秦婉如望着电梯门渐渐关上,望着他高挑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心依旧是很疼的,但她懂得如何去克制这样的疼痛。
这个男人再好,但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她秦婉如还没有下贱到非要去自作多情的份上。
她回到办公室,刚打开电子邮箱就收到了关于城北工程的宣传草拟案。
秦婉如问苏棠,“这城北的地不是被待曼控股投去了吗?”
苏棠:“你联系一个相熟的记者,今天去待曼采访一下栾倾待,问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把这块地转让给我们。”
秦婉如的直觉告诉她,这次的采访大约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她问:“眉生知道吗?”
“眉生学业压力大,鸿云集团的事,暂时不必去惊动她。”
秦婉如下意识地想要多问上一句:这件事与栾亦然也有关吧?
键盘敲击到一半,她终究是选择了将这个问题删除。取而代之的是她拿起桌上的电话,联系了一名一直负责替鸿云集团报道新闻的资深记者。
一个小时后,顾鸿华在鸿云集团旗下的五星级中餐厅宴请贵客,陈越和赵方圆作陪。
一顿午饭,在座一共八人。涉及的话题除了生意上的细节和磨合外,还包括许多的方方面面。
比如赵方圆作为鸿云集团专门接见重要客人的PR总监,在饭后给每位客人都送上了象征友谊的“兰、梅、竹、菊”画。
恰在这时,栾倾待给顾鸿华打来了电话。
顾鸿华走出去接,那一头,栾倾待的声音是带着愤怒的。他说,“顾鸿华,你还真是个小人。”
顾鸿华不恼,颇为语重心长地对栾倾待道,“你这话并不全对。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亦算不上是个小人。”
栾倾待在电话里冷笑,“你谋尽了一切,可曾谋到了她的心?你大概猜不到,你这次还真给了我一个极佳的机会。”
顾鸿华被他挂了电话,站在中餐厅的门口,听到里头觥筹交错,欢笑客套。
他收拢了思绪,回身走进去的时候,屋外忽然有乌云弥漫,昏沉了上一秒还十分明亮的天空。
栾倾待的采访,令荣城多年前的一桩旧事被再次翻了出来。
媒体开始意识到,栾倾待这位突然从美国回流归国的房地产大亨的身上,有无数值得挖掘的新闻价值。
而其中最值得探究的,当数他与荣城首富顾鸿华太太张小曼的那一段昔日旧情。
栾倾待利用记者的采访,在不着痕迹间透露着栾家和张家的关系。他利用顾鸿华的资源反过来又将了顾鸿华一军。
下午,栾倾待在华庭一号找到了栾亦然。
两人对面而坐,栾倾待望着侄子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笑了,点了一支烟,说,“你这次回来荣城,变化真是大。”
变化有多大呢?
栾倾待心平气和地说,“抽了三四年的烟,说戒还真就戒了。”
“还有,中文造诣也是突飞猛进,短短半年,你一个人就将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成语身体力行得格外淋漓尽致。”
栾倾待的话,栾亦然受了。他望着栾倾待藏匿于平静表面下的切肤失望和愤怒,心想:文明人真是悲哀,七情六欲都得忍着。怒的时候你得笑,痛的时候你得装着浑然无事。
栾亦然认真对栾倾待说,“二叔,抽烟伤身体。”
他不说话还行,这一开口,栾倾待听在耳里,心中那个气啊。
“我跟你说过什么?除了顾鸿华,谁都可以!”
“钞票都是一样的,钱上又不刻着名字。”栾亦然一脸认真,“至于狼心狗肺这东西吧,大家都姓栾,我要是有,那您也少不了。”
栾倾待瞪着他,真觉得自己能被这个晚辈气得吐出血来。他连着吸了好几口烟,故意往栾亦然的脸上吞吐:老子说不过你,老子馋死你!
栾亦然那个心痒啊,难过啊,骚动啊。
他贪婪地呼吸着。
这烟味怎么就这么好闻……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颤动,兴奋,激动。
栾倾待说,“想抽就抽吧,我保证替你保密。你把顾鸿华那里得的钱还我就成。”
栾亦然回过神来,“什么钱?”
“你把我的地皮卖给顾鸿华,他能不给你钱?18个亿。”
栾亦然说,“我拿了。”
栾倾待手一摊,“还来。”
“我给您存着。”栾亦然说,“等你的待曼哪天倒闭了,这钱还要给你还债养老。”
栾倾待一听,心里那个气的啊。
有他这么咒自己的亲叔叔的吗?
有他这么涨别人志气灭自己人的吗?
“你就料定我的公司要败了?”栾倾待说,“人家都说你什么破落公司都能救得活,你二叔的公司你就这样看着不管?”
栾亦然轻轻挑眉,“您想让我管?”
栾倾待闷闷哼了一声,“你拿了我18个亿,你敢不管?”
栾亦然轻轻颔首,“那就关门歇业吧。”
栾倾待抄起茶几上的烟缸就往他身上砸,“臭小子!你敢!”
栾亦然面上神色却不像是在开玩笑,“您的公司要想活,必须得先死一次。”
*
九月九日,张小曼带着顾眉生回了张家,因为这天是她最小的哥哥张伟南的儿子张晨生日,一家人在张家一起为张晨庆祝生日,张小曼母女自然是不能缺席。
她们母女到的时候,张晨一家人已经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说笑着。
张小曼一进门与众人打过招呼就进厨房帮忙了,顾眉生拎着蛋糕走到客厅,张晨起身与她打招呼,“眉生,咱们有段日子没见了吧。”
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子,张晨牵着女子的手,对顾眉生说,“这是我的女友,米恩。”
顾眉生凝了米恩一会儿,笑着与她打了招呼。
一旁,张晨的母亲董秀雅笑着让顾眉生坐到她身旁,“瞧瞧这孩子,一年比一年长得水灵了。”
董秀雅的右手是残缺的,半个手臂藏在枚红色的长袖里。她习惯不时用左手去遮掩自己的另外一只手。
她身旁,张伟南说,“眉生,你爸爸今天不来?”
顾眉生拿起桌上的一只橘子剥起来,答,“爸爸今天大约没有时间过来。”
张伟南笑笑,“那是。他肯定比我们忙得多了。”
顾眉生慢条斯理吃着橘子,抬头看了张伟南一眼,“小舅舅,您找我爸有事吗?”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张伟南讪讪一笑。董秀雅眉头一拧,悄悄地用左手推了他一下。
张伟南侧头瞪了妻子一眼,不肯开口。
董秀雅见状,索性自己开了口,“眉生啊,你看啊,我们都是一家人。这家里的几个晚辈中,你小舅舅最疼你。每年这张晨有的好吃的好喝的,我们总想着给你也备一份。”
一旁,张晨嫌他母亲太过啰嗦,索性开口道,“眉生,是这样,我这女友吧,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