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他真如臣子上疏所指责的那样,是一个沉溺声色不理政事的国君该有多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摇摆不定,优柔寡断。
作者有话要说: 《溱洧》出现的时代比文中要晚,本文是YY文,所以拿来提前用了,特此申明,请勿考据。
☆、被湮没的历史(七)
胡国迟迟未下撤军令,郑国却出了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姬掘突欲在郑、胡两国边境处斩郑国上大夫关思其!
姬夏夏乍闻此事,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幸好被姬胡伯眼明手快扶住。
姬胡伯还未开口,姬夏夏已厉声询问前来禀告此消息的司马:“司马刚才说我父亲要斩杀何人?”
司马不知这位夫人反应怎么如此强烈,但还是据实回答:“上大夫关思其。”
姬夏夏仍是不敢相信,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这位上大夫关思其,姬胡伯常听姬夏夏提起。关思其文武兼备,更对郑国忠心耿耿。在姬掘突初掌郑国大权时,关思其便为姬掘突出谋划策。郑国吞并十国,其中便有不少计策出自关思其,关思其因此备受姬掘突重用,拜为上卿。据传言两人私下交情更是有如手足,姬掘突私下还会称关思其为“兄”。姬夏夏出生后,姬掘突更令关思其充当公主的启蒙老师。关思其也待公主既尊且爱,与姬夏夏感情颇深。
姬胡伯握一握姬夏夏的手,对司马道:“此事有些蹊跷。郑公不论杀谁,也断无斩杀关大夫之理。司马你不妨再去探听,务必弄清事由再来回报。”
等司马领命出殿,姬胡伯又安慰姬夏夏:“夏夏你先别急,大概是探子听错也不无可能。”
姬夏夏勉强笑道:“是啊,我父亲一直对关大夫以礼相待,敬佩不已。关大夫就算触怒父亲,父亲也决不会说出斩杀二字。”
的确,无论从私交还是朝野大局来看,关思其都是不可多得的良臣益友,像姬掘突这样处事英明的国君又怎会轻易下令杀掉?以姬胡伯的眼光来看,也是决无可能的事。
一个时辰后司马再回转殿中时,却无比肯定地回禀:“臣下已打听清楚,确实是上大夫关思其被押至边境,设下斩台,今日午正便即行刑。”
“午正行刑!”姬夏夏惊呼失声。现在已是辰末,离午正只有一个半时辰。从胡国王宫赶到边境,就算马不停蹄,时间也是勉强刚够。
姬胡伯起身追问:“关大夫究竟犯了什么重罪,竟让郑公下令斩杀?”
司马面有难色,支支吾吾,似有隐情。
姬胡伯知道这事恐怕与胡国与关,司马碍于姬夏夏才不好开口,遂道:“司马不必有所隐瞒,直言便是。”
司马这才回禀:“昨日郑国君臣议事,关大夫进言现下是攻打我胡国的最好时机。”
姬夏夏惊愕道:“郑国与胡国结盟,天下皆知,关大夫怎会说出这等为人诟病的话来?”
姬胡伯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关思其的眼光,嗯,一向独到。
司马行了一礼,继续道:“郑公当时也是大怒,拍案而起,斥责道:‘且不说郑、胡两国结盟,单就公主嫁到胡国而言,胡国的国君便是我的女婿,我身为父辈,怎能做出这般丧失良心和理智的事来?你这话若是传将出去,百姓不明真相,不是要陷我郑国于不仁不义之地吗?今日若不严惩于你,郑国将无颜立足诸国之间。’说完这些话,郑公便喝令拿下关大夫。”
“其他臣子初时还以为关大夫不过是降职,受些牢狱之苦。谁知郑公随后下令,说关思其身为郑国上大夫,竟蓄意扰乱郑胡两国关系,唯今只有斩杀关大夫,方能表明郑国与胡国盟好的决心。郑国上下,谁求情郑公都是一概不准。”
姬夏夏虽觉关思其这番进言实在不该,但抵不过多年如同父女的师生之情,伸手攥住姬胡伯的衣袖哀求:“我要去救关大夫,你也和我一起好不好?如今只有我和你才能救得关大夫。”
的确此时若是胡国国君和夫人一同前去说情,无疑便是向天下昭示郑胡两国盟好的最好时机,姬掘突有台阶可下,自会收回斩杀令。
姬胡伯很是矛盾。自姬掘突继承郑国以来,面对姬掘突迅雷不及掩耳的强势手腕,姬胡伯一直深为忌惮,若此时能借机除去郑国关思其这支左膀右臂,对胡国无疑只有好处。但此一时彼一时,胡郑两国已成姻亲盟国,此事又因胡国而起,若胡国置之不理,加上之前未下的撤军令,恐怕天下又将议论胡国背信弃义。
“国君……”姬夏夏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姬胡伯见她六神无主的焦急模样,心中一声长叹。胡国终究是到了拿出诚意的时候了。
已是初秋时节,天空万里无云,阳光还是炽热非常,直直地照在大地,将大地化成一个巨大的火炉。
姬夏夏出门匆忙,又嫌车驾缓慢,只换了胡装,帽纱帷帘一样也没带,就这么骑马上路。她所骑的大白马是西域进贡周王室,周天子赐给姬胡伯,姬胡伯又送与她的。据说脚力非凡,能日行千里。可她一路骑来,只觉得还不够快,连连扬鞭,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晒的,小脸通红,汗珠从额上不断滑落,一身衣服也早已被汗湿透。
姬胡伯知她心急如焚,有心安慰几句,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只驱马紧随其侧。
在一道拐弯处,姬夏夏的马突然前腿一软,竟是奔得太急,一时失蹄,发出一声嘶鸣,跪将下去。姬胡伯大惊,不及思索已经伸出手臂扯住姬夏夏的胳膊,将她拉至自己马上。
这下电光石火,随行的五六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匹宝马已经跪倒尘埃,显见是跑不成了。
“快把备马牵来!”姬胡伯扬声大喝。
临行前姬胡伯为防意外,曾叫人准备了一匹马跟着,这时正好用上。只是这马脚力不及失蹄的白马,姬胡伯便把陪了他五年的战马缰绳递给姬夏夏:“我这匹马和你那匹脚力相当,你就骑这匹吧。”
姬夏夏接过,感激地看他一眼,低声道:“郎君厚爱。”
姬胡伯心中一甜,豪气顿生,跳下马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快去!”自己也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边境渐近,可见郑、胡两国交界处搭有一座高台,一人双手反捆背后,跪于高台,旁边刽子手持刀而立。
姬夏夏长久紧绷的神经有一瞬的轻松。她终于赶在了行刑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在人被救下之前,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想到这里,姬夏夏又狠狠一踢马腹。
“公主!是公主来救我了!”高台上跪着的关思其似乎看见一丝曙光,挣扎着站起来。
耳边却是监斩使的一声大喝:“时辰到——”
刽子手伸手在关思其背上重重一按,迫使他再次跪倒。
关思其怒道:“难道你没见公主正朝这里赶来吗?”
监斩使茫然未闻,只是从容不迫地喊出:“行刑!”
“公主是国君最宠爱的女儿,你们胆敢视公主如无物吗?”关思其一边挣扎一边怒斥。
仿佛是回应他的话一般,姬夏夏清脆的声音适时响起:“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但监斩使面容波澜不动,刽子手也只有执行命令,高高举起手中大刀。
大刀落下,随之滚落的还有关思其兀自怒睁两眼的头颅,鲜血喷溅,将天幕染成刺眼的红。
姬夏夏第三声“刀下留人”还未出口,便见到这狰狞血腥的场景,只觉胸中一阵翻滚,两眼发黑,惨叫着从马背摔下。
“夫人!”从后赶上的姬胡伯跳下马,揽住尘埃里的姬夏夏,看着她惨白如纸的小脸,又是心痛又是愧疚。
如果不是他的犹疑不定,姬夏夏又怎么会失去她最为敬重的老师?
郑国上大夫关思其被斩杀当天,胡国国君下令胡军从胡、郑两国边境撤退。
接下来的几天里,姬夏夏一直神情恹恹,虽然醒转后听人说了胡国撤军之事,但悲伤犹余,胸中那股翻滚之意一直挥之不去,饮食也大打折扣。
姬胡伯眼见平日天真活泼的她日渐苍白憔悴,便亲自端了汤羹劝食。姬夏夏不忍拒绝,勉强喝了几口,终是忍不住,悉数吐了出来。
众宫人赶紧上前清洁收拾,姬胡伯震怒:“夫人病重至此,尔等竟只跟寡人说饮食减退!”
当下宫人内侍跪倒一片,人人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姬夏夏扯扯他的衣袖:“我这几天只是吃不得肉糜荤腥,栗粥倒还能用一些,国君不要错怪他们。”
姬胡伯看一眼被他搁在案几上的肉羹,怒色稍减,对着一名内侍喝道:“还不快去请医师!”
那内侍赶紧爬起,一溜烟去请医师。
结果竟然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夫人有了身孕!
姬胡伯更是大喜过望,一旦姬夏夏诞下嫡子,胡、郑两国盟约便是牢不可破,再也不必时刻提防郑国。
姬夏夏却偏要跟他唱反调:“也许是公主也说不定。”
姬胡伯倒是笃定:“肯定是公子。”说完附耳到姬夏夏平坦的小腹,“他刚刚和我说了,以后要继承我的国君之位。”
姬夏夏看他一脸的笑意,也笑起来。
她的郎君,和她一样,也是这样喜欢没有杀戮,祥和的生活。虽然姬胡伯已有姬妾为他诞下子女,最大的和她这个夫人也差不多的年纪,但国君之位,只有嫡子才有资格继承。
作者有话要说: 最重要的一章发漏了!!!
请不要嫌弃我55555
☆、被湮没的历史(八)
胡国撤军已将近月余,郑国一直没有异动,姬胡伯这才把一颗心慢慢放下。
胡国这一年的秋收也很喜人,上至王宫,下至朝野,莫不议论是郑国嫁来的夫人带来的吉运。
姬夏夏孕期反应强烈,但到底冲淡了些许失师之痛,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转。
得知女儿怀孕的姬掘突也派使者带来亲笔书信,恭贺胡国将得公子之喜。
种种迹象表明,胡国前途一片光明坦荡。
这一晚姬胡伯兴致颇高,多喝了两盏,兴之所致,竟赶走乐师,亲自击磬,一边击一边唱“溱与洧,方涣涣兮……”
姬夏夏听他唱出这样欢乐的曲调,情不自禁受到感染,也随之和唱:“洧之外,洵訏且乐……”挥动宽大的衣袖,踩着舞步转到姬胡伯的身畔。
郑国民风开放,这首《溱洧》是郑国当时最为著名的情歌。讲的是在郑国的阳春三月,大地回暖,艳阳高照,鲜花遍地,众多男女齐集溱水、洧水岸边临水祓禊,祈求美满婚姻。一对情侣手持香草,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受着春天的气息,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他们边走边相互调笑,并互赠芍药以定情。
姬夏夏曾为姬胡伯唱过很多郑国的歌谣,但姬胡伯听来听去,还是最喜欢这首《溱洧》。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两个人反反复复唱着最后一句,彼此相视的眼神似乎也沾染上美酒的醇厚,微有醺意。
姬胡伯拥着他小小的夫人,坐在寝殿外的石阶上。
空中半轮明月,月色如银,倾泻在这曲径幽深的庭院里,使得一切花木亭台都胧上一层淡淡银光,更觉柔美。耳边有秋虫低唱,随微凉的夜风送来,带着不算浓郁的花香,让人甜腻欲醉。
“夏夏。”姬胡伯低唤。
姬夏夏靠在他怀里,轻声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