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庄的中年女子掩不住目中祈求,用一种希冀的情绪看着男孩。她想给他看这些东西很久了,这间密室,是属于华芷洁一家三口的房间,这里面埋藏了太多真情,太多无法表达的心灵呐喊。
可是这些秘密,不能再被埋藏!尤其在李鸿飞患上脑瘤的现在。
这时骆逸云上前一步,拉住李翊辉轻声低语:“翊辉,其实之前我曾来过你家一次,听你父亲说他年轻时一些事。他是真的非常在意你,而且关于他和唐阿姨的那些情感纠缠,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母亲最后遗言就是希望唐阿姨好好照顾你爸爸,他们……”
“是吗?”
李翊辉打断她话,微微笑着视线有些迷蒙。他忽然感觉眼前那道温润白光和自己距离一点点拉远,整个世界也一如崩塌,摇摆不定。“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带进来的女孩,回忆今晚发生的一幕一幕。多么可笑的偷窃计划,傻瓜小偷自以为能够偷得一个女孩属于自己的独家记忆,却不想被玩弄于股掌,可笑可悲。“实际上是你带我来的?从在古董店说的那些话,到这些照片和我妈的信,这些,都是早早计划好的?”
少年李翊辉眼神里结了冰,定定盯着身旁女孩不肯动弹。
骆逸云皱眉不语,但那些确都是事实,不能否认。她闭上眼睛静静点头,李翊辉冷笑一声,又问:“那么那块石头呢?”
“石头……”
“我不想知道了!”
李翊辉大喊一声快步向前直奔密室大门而去。门前唐雨霏用尽所有力气将他拦住,苦苦相劝:“翊辉,你听我说……”
“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李翊辉甩手挣脱,话语间的利刺立即显现开来:“都已经代替了我妈的位置你还要说什么?给我看了这间密室又能怎么样?我和我爸的问题仅仅是这些就能够解决的吗,别异想天开了!”
话说着直接向外走去,唐雨霏在他身后急喊,但李翊辉默头疾走几步后忽然撞上一人,抬头看,一双熟悉目光冷峻地注视着自己。
李鸿飞。
“我们父子之间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怎么个难以解决?”
安静书房中,一家之主李鸿飞低沉的话语缓缓回荡。
安静了下来,骆逸云从密室走出搀扶起唐雨霏半边胳膊,密室门大敞,一脸安逸的华芷洁画像静静看着面前一幕。
李翊辉冷哼一声,把脸别开一身冷刺,不肯多看自己父亲一眼。
李鸿飞强势且不容抗拒地说:“不解释一下吗我的儿子?半夜里偷溜进保险库随便乱翻,打伤管家张伯,放着大门不走也就是要来当小偷。我是不会随便处理你母亲那些古董的,这次,你又准备搬走哪些?”
李翊辉动动唇,没反驳。这事确实是他理亏,然而父子之间哪需什么理亏不理亏,眼看骆逸云就要来上前解释,李翊辉冷哼:
“那又怎么样?要报警就报啊。像我这样的来你家当然只能偷着进,不是都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了,那么多废话干吗!”
李鸿飞盯着他的眼,沉沉:“关于父子关系这件事,我确实还有希冀的地方。李翊辉,你母亲去世前发生的那些事,你不想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李翊辉一愣,唐雨霏和骆逸云听了也是愣住。要知道李鸿飞这样的人绝不肯轻易服软,对于自己儿子因为在外打架而没来及见华芷洁最后一面的事,从来都是没有转圜余地。他一直拒绝原谅自己儿子,但现在,或许因为密室被发现,内心秘密曝光,他竟肯率先退出这第一步,为父子关系留一丝余地。
唐雨霏欣慰地看向自己丈夫,可李翊辉瞥一瞥嘴,斜眼冷哼:
“解释什么?在你眼中什么才算合理解释?我说我去拯救地球了没赶上,你信吗?”
那话说到后段已带股狠劲,听得唐雨霏深深摇头。李鸿飞眼底闪过怒意,他的儿子却满无所谓冷笑,狠狠嘲讽:
“别故作痴情了老头子,你弄这间密室是为了什么?告诉世人,华年实业李鸿飞占尽妻子所有财产仍不忘挂念亡妻,即使又娶了小老婆也要将亡妻女神般供着。多么模范的三好男人啊,老婆活着时干什么去了?!我劝你和这位唐后妈,想要教育儿子自己赶快去生一个,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啪!”一道脆亮巴掌临空甩过,结束于李翊辉话后。
李鸿飞气得心潮起伏脸色煞白,唐雨霏连忙哭着上前相扶,李翊辉却只是冷笑。他摸也不摸红肿的脸颊,唇角掀起,舔干嘴边丝丝血迹。他感觉自己心中很痛,如同那个下雨的夜晚一样,脑袋嗡嗡地,只想用更大的痛来麻痹神经……是的,他现在需要更大的痛,来埋葬心中悲哀!
“打得很好啊老头子,为什么每次咱俩在一块,不到十分钟就是这种效果?”李翊辉冷冷地笑,一步上前,再不回避父亲厌恶目光:“我刚才真心的,特别希望你和唐后妈再生个儿子。我这个只能这样了,不学无术令你生气,当小混混让你丢脸。这样的儿子你就放弃吧,除了把你气死没别的作用,都把断绝父子关系挂嘴边了,今晚上就实现了吧……”
他说着抬起手,在唐雨霏震惊目光下扬着一家三口照片,一下,一下,将他们撕成碎片,当空扬起!
“从今后不再是你儿子,再见!”
“李翊辉!”
漫天碎片飞舞中,李翊辉忽然看见一个人的脸,骆逸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用一种怜悯、哀伤的眼神看他。
——令人窒息,窒息到崩溃的眼神。
这种眼神在哪见过,自己不肯归家时,有人也曾这样拉住他。
妈妈……
“记住小辉,遵从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
“你走开!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一声崩溃嘶吼,受伤的少年夺路而逃。
☆、第40章 父子之间的战争
寂寂深夜,夜店街边行人三三两两,狂欢到半夜的人们倦意深浓,街边叼着烟卷,只想用尼古丁继续刺激神经来慰籍寂寞的夜。
“切,怎么下雨了?”
有人低声抱怨,这时一个过路少年停下脚步,双手插在裤带扬起头,看天。
“喂,借根烟。”路人听到一愣,少年伸出手来,摊开一个干瘪扭曲的烟盒:“借根烟啊大哥。”深夜大街,一个未成年男孩黑发遮住眼睛,发影里的神色阴郁冷漠,向路人伸出手掌。
脸颊红肿,眼色阴沉,看着就是一个不良少年。
路人不愿多事递上一根烟,男孩接过,掏出打火机点火,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又下雨了啊,真是应景——李翊辉,你这个自私的,被人玩弄的小丑。
前方道路漆黑不辨尽头,不知通向何方。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大地,终于,颓废少年停下脚步。
深夜里的小雨早已停歇,在外游荡一夜,心情似乎也平静许多。仔细想一想自己又算哪根葱,凭什么要所有人都顾及到自己想法,凭什么让地球绕着自己转?
真是自作多情,真是傻瓜。
李翊辉哼笑着嘲讽自己,心想自己离家这些年要不是老头子暗中接济,单凭他一个未成年少仔在社会上混一混就想舒舒服服养活自己?别自欺欺人了。
是啊,有些他从来当作天经地义的事,其实只是他自己的刻意忽略,忽略那些不应得的,以及始终存在着的血缘亲情。
李翊辉想着这些,不自觉走到了自家门口,一抬头,旧巷小院里的三层仓库楼就在面前。
上楼,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孤坐小屋窗前的韩佑峰。
清晨里透亮阳光照在男人眼角,那边线条冷硬的男子眼眸半睁,动也不动,让人一见就认为他已在这里坐了一夜。
或许,更久。
高大男子如同完美雕塑一般,长长的头发贴在脖颈,于房内动静毫无反应。但他不用眼睛看依然对世事有所掌握,也许仅仅听到来人呼吸,就知道发生什么。
“睡觉睡醒了?”李翊辉问,直接走到房间正中拉开冰箱。冰箱冷藏室内一排鸡蛋码放整齐,显然一粒未动,而下头有一箱自己搬来的啤酒,依然是一瓶没动,正合他意。
李翊辉拎起酒瓶甩上门,慢慢走到窗前韩佑峰身边。
“看什么呢你?”清晨阳光在男人脸上闪动,这张脸,确实要比自己帅一万倍。不过这家伙肯定有严重自闭症,整天忧郁得像谁欠他二百万不还,看酸旁人心。
他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孤独灵魂,享受寂寞,品尝寂寞,缓缓吞噬着世界上幽暗的一切。
“我好像想起一些事。”
韩佑峰漫声低语,手掌穿过发尾撑在额头,仿佛那里面很乱。“想起什么?”李翊辉打开酒瓶坐在他身边,可对方淡淡回他一句:“忘了。”
……忘了?好吧,这位大哥不可理喻。
李翊辉仰脖喝酒,手一扬,再扔一罐在韩佑峰手里。韩佑峰接过啤酒见怪不怪,竟然转头向他笑笑,同样拉开罐口喝了起来。
这次韩佑峰长眠苏醒后虽然和他没什么交流,但两人相处的默契自在,仿佛所有一切都没改变。从前李翊辉是个捡人回家的二货高中生,而被捡回的人忧郁迷惘,甚至曾把脑中记忆交由金主保管一段时间。可以说他们彼此是完全信任的,可现在,一个女孩在中间出现……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翊辉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怎么能喜欢上最好朋友的女人?太荒谬,绝对错误,以后看见骆逸云一定绕道走。
这么想着就倍觉轻松,少年脱去湿漉漉的上衣,点上一根烟,和韩佑峰肩并肩。
“你又和人打架了?”听到对方这问话一愣,不良少年自以为很能扛打,没想到老头子才一巴掌就让他破功。忍不住自嘲一笑,李翊辉揉揉脸,果然很痛。
“昨天晚上,我见到了我老爸。”
吐出一口烟雾,不良少年悠悠地说着。他不知道韩佑峰有否在听,但现在很奇怪,他只想找一个人倾诉心事。
“真是典型的父子会面呢……”话说着就低低笑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和阿峰在一起时,他的心里总是特别放松。
“我们见面还没有五分钟就吵了起来,最后大打出手……看来真把他气着了,一向顽固的老头子竟然主动要求和解,可我……全不领情,简直混球。”
“是啊,从小到大,我就是这么个令人讨厌的孩子。”
李御辉扬起脸来吐出一口烟雾,迎上韩佑峰幽深的目光。忽然感觉面前人那目光非常亲切,虽然眼底冷寂,但却在关心着自己。想想对方就像个远离人类世界的男神,和自己如此促膝喝酒抽烟聊天,简直奇迹。
李御辉哼笑一声,搭上对方宽阔□□的肩:“我没事,放心,只在想一些事。今我老爸问我他和我之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我也很奇怪。”顿一顿,继续:“能不能帮忙分析一下,究竟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韩佑峰喝一口啤酒,只简单且肯定地答他一个字:“好。”
好。李翊辉笑笑,知道终有一个人能令自己放下心防。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感觉非常奇怪,在冥镜湖第一次遇见这个男人就让他倍觉熟悉亲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与这个男人之间存在一种无法言喻的协调感,彼此想法很容易理解,他的心事,愿意说给对方听。
于是,为某些情绪纠结一晚的不良少年仰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