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债给还上,就算还不上,到时,女儿芳芳毕了业,总要挣两个,一起还起来,也没那么吃力。
小儿子为民已经尽力了,再也不能拖累他,老两口没本事给他找对象,给他找关系安排工作,总也不能拖他的后腿。
见小儿子为民执意要把他妹妹芳芳,最后一年大学供完,田腊梅说道:“为民,妈其实早就想跟你说这话了,今天正好你父子兄弟都在这儿,芳芳的事,你们两兄弟都别操心了,良田,妈知道你生活也难,本来你在外面还挣了几个钱,但这十几万的房子一建,估计你手上也没什么钱,妈也不想为难你。”
“为民你呢,今年,家里什么事也别想,一心一意的找工作,这事得抓紧,这比什么事都重要,不过这事也只能靠你自己,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咱家是苦里成家的人家,几辈子人都在农村种地,亲戚朋友,没有一个在县里当干部的,你在部队呆了几年,在外面见过世面,具体怎么办,我想你比你老子娘都清楚。”
四个人说说笑笑,三个男人五啤酒,不大一会儿功夫全部喝完,因为高兴,平时总喜欢晚上喝个几两散装白酒的三根,觉得不过瘾,想叫女人腊梅去村西头的杂货铺里,再拿几瓶啤酒。
田腊梅因为怕男人喝醉,狠狠地凶巴了三根一顿,郑为民因为昨天晚上坐火车,一夜没睡好觉,加之在客车上遇见劫匪的事,身体感觉有些疲乏,索性吃完饭之后,到村边的小河里洗了个澡。
然后早早地上床睡觉去了,只等明天到县人事局军转办,找唐主任,他不知道军转办唐主任,找他们今年的军转干部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郑为民在部队呆久了,部队和地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系统,地方对他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
11 心里那个女人
郑为民在部队长期养成了很规律的作息时间,夏天天亮的早,他六点钟不到就醒了,郑为民骨碌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他朝四周墙壁看了看,然后抬头看着自家老房子灰暗的屋顶,这才意识到是在自己家里,而不是在连队的宿舍。
要是在连队,他一准很迅速的穿军装起床,扎上腰带,戴上大檐军帽,对着那面不知照过多少次的整容镜,整理一下自己的军容,然后出门,叫值班排长吹哨集合,带着全连的干部战士到连队的操场上出早操。
这些规定动作,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以至于现在回到家,都有些不习惯,不适应。见时间还早,郑为民试着躺在床上,然后看着眼睛正上方的屋顶出神。
部队的遭遇让他刻骨铭心,第一次真正知道了什么叫挫折,什么是现实的残酷,以前他把一切看的很美好,对未来心怀无数的憧憬。
在全团干部中,凭着自己是少有的名牌大学的理工科毕业生,军事素质又在全团军事主官中是出类拔萃的,想着只要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把心事全部用在工作上,靠自己的辛勤努力,自己想当将军的梦想,报效国防事业的愿望,一定会实现,这是他的信念,也是他的追求。
然而,因为连队一场突如其来的军事训练事故,瞬间打碎了他的所有美好的愿景,他顷刻间从崖峰跌到崖谷,那段时间,军区事故调查组,蹲驻连队,每天他整个人几乎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精神紧张的常常恶梦不断,有时郁闷的甚至到了想提前结束自己生命的感觉,即使自己的处境到了这种程度,自己依然独自承受着,给家里打电话中,从来没有透露一个字。
他知道,就算告诉自己父母,他们作为一介农民,也是无能为力,这只能给他们带来痛苦和压力,没有任何的好处。
现在自己终于挺过来了,回过头来想想,虽然自己失去了不少,但对自己心志的成熟,对现实和人性的认识,起到了一次淬火的作用。
还好,自己替人背了一次黑锅,并没有在自己的档案中留下污点,这也算是对得起自己做出的牺牲和付出,到了地方,只要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过去,又可以在新的领域,重新开始追求自己的理想,实现自己的抱负。
只要有一丝丝的机会,他郑为民就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他坚信,这世上的许多事情,看起来遥不可及,但只要沉下心来,真正用心去做,实现起来也不是太难。
自己从一个大学生特招入伍,到二十三岁当连长,就是最好的明证,虽然过程艰难,道路曲折,但自己当初定的目标,总归成为了现实,他充分享受这份成功。
这种做事的心态和思维定势已经成了自己一个很好的习惯,就算身处逆境,他郑为民照样能化腐朽为神奇,他有这个自信。自信虽然是一种精神,看不见摸不着,但表现出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成功虽然需要机遇,但关键还是要看个人有没有实现目标的野心和,这野心和就是源动力,有了动力,就要去努力,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为了随时而来的机遇,只要精心准备,一切皆有可能。
想着这些,郑为民全身充满着力量,他握紧了拳头,朝空中使劲挥舞一下,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立了起来,迅速穿衣下床。
从今天开始他要为自己揭开一页新的篇章。
因为干农活耗费体力,大柳村的老百姓,不像城里人,早上只吃一点美味的早点和稀饭,馒头等带有保健意味之类的东西。
他们早餐总是吃硬硬的米饭,这样下地干重体力活,才有使不完的劲,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常说,人是铁饭是钢,这句话对于庄稼人来说在贴切不过了,其中的意义远非一些城里人能理解的。
田腊梅知道儿子在北方的部队吃了几年面食,一早起来叫男人三根去村集上的肉铺,买了一斤瘦肉回来,特意做了一锅肉丝面外加四个鸡蛋。
郑为民小时候最喜欢吃母亲田腊梅做的肉丝面,在连队都是十岁的战士当炊事员,早上也常吃面条,但总感觉做的不正宗,吃不出小时候自己母亲做的那个味道。
所以,在部队,逢年过节,想念故乡时,总想吃一碗母亲做的肉丝面,由于时间和空间的关系,能吃上母亲做的肉丝面,已经是一种奢望。
现在面对用柴草烧出来的,一锅带着浓浓肉香的面条,郑为民仿佛又回到儿时和哥哥,妹妹一起抢面条的情景,不觉味口大开,他尽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大海碗。
田腊梅看着儿子吃面的样子,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儿子终于长大成人了,也懂事了,她心里很是欣慰,一想到儿子已经二十六岁,还是孤身一人,不觉眼睛湿润起来。
自己也曾托人给儿子介绍对象,不是人家姑娘嫌自己家穷,就是嫌部队太远,受不了两地分居。
虽然人家姑娘对儿子的一些外在条件挑三拣四,可对儿子的人品还是非常喜欢,都表示,愿意和儿子先处着朋友,找找感觉。
可儿子脾气也倔,似乎对介绍的几个姑娘都不上心,理都不离人家,田腊梅一气之下,索性就不再托人给他介绍对像,任着儿子自己折腾。
其实,田腊梅不知道,儿子为民之所以对她托人介绍的几个姑娘不上心,其实他的心里始终被一个女人占据着。
12 报纸上的头像
郑为民出门前,照着镜子刻意把自己好好的修饰了一番,他向来注重仪表,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自打上高中起,他就非常注重自己的外在形像,尽管当时家里穷,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
无论衣服质量好不好,款式新不新,他从不在意,他知道家里穷,就算在意,也白搭,家里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钱给他买新衣服,所以,平时,他总是在细节上要求自己,他把衣服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洗的清清爽爽,只要自己能做的,他一定尽心做好。
他的身材结实,匀称,高大,性格和长相,都像他的娘田腊梅,随随便便的一件衣服,只要穿在郑为民身上,总是显得潇洒干练,帅气十足,这让许多个矮的男生好生羡慕,女生们总是偷偷地欣赏他,暗恋他,甚至主动的追求他。
就为这,郑为民没少受到他的同班同学,班长秦尊的妒忌和怨恨,两人一度暗中较劲,关系紧张,问题倒不是出在郑为民本身的帅气和优秀上,而是秦尊喜欢的班花,一直喜欢郑为民。
尽管郑为民也喜欢赵欣茹,但他知道秦尊一直在向她示爱,自己只能装着不在意,他知道秦尊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秦守国的公子,凭条件和实力,自己一个农民子弟,不可能和他去争一个女人。
可就算如此,秦尊也总是想办法排挤郑为民,刁难他,设法让他出丑,甚至叫社会上的混混威胁他,越是这样,越欣茹越是讨厌秦尊,对郑为民喜欢甚至可以说爱的发疯。
赵欣茹上了江洲医科大学,依然和郑为系,时常到江洲大学去看郑为民,和他约会,这让在江洲教育学院读书的秦尊,越发的痛恨郑为民,他想不通,自己凭家庭条件和自身素质哪一点比郑为民差。
可这女人偏偏喜欢家在农村,家里穷的叮当响的郑为民,秦尊心情难受的像是牙缝里塞进了一片牛肉,他气愤之极,甚至在梦里都骂出声来。
秦尊的母亲秦月花是县民政局的一个副局长,见儿子为了这个叫赵欣茹的女人,尽痴情到这种程度,不觉心里生起了一种护犊的母爱之心,想着帮助儿子一把,特意到县一医找了一下医院的院长,自己的老同学老耿。
让他找当医生的赵欣茹谈谈,帮助儿子做做工作,老耿作为单位的领导,手握全院干部职工的命运,全院干部职工都怕他。
作为他手下医生的赵欣茹当然也不例外,在老耿的软硬兼施下,赵欣茹想着自己的父母都是县罐头厂的普通工人,自己医科大学毕业后,父母几乎花了毕生的积蓄,走了好几道后门,求爹爹告奶奶,就差给人家下跪了,才在县医院给自己谋了份工作,想来平头百姓给子女找份像样的工作,何其艰难,着实不易。
赵欣茹喜欢郑为民帅气善良和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她讨厌秦尊的虚伪,和官宦人家的世俗和傲气,现实太残酷,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无奈。
她害怕院长老耿给自己小鞋穿,她更害怕老耿让自己失去这份工作,最后他只得含泪答应老耿,勉强同意和秦尊先作为朋友关系处着。
她没有一口答应成为秦尊的女朋友,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和郑为民走在一起,她相信未来某天,郑为民一定在等着自己,可这一天,到底又是哪一天,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能做的,只有和秦尊这样无休止的拖着,直拖到她无路可走时,她才做出选择,暂时她还没有勇气拒绝秦尊这个官员的儿子。
尽管郑为民在部队知道了自己和秦尊的事,时常有意的不接自己的电话,回家探亲时,甚至有意躲着自己,但她内心深处一点都不怪他,更不要说生他的气了。
她有时隐隐觉得郑为民在记恨自己,想到这点,她反而有些莫名的高兴,她希望他能主动的恨自己,他恨她,说明他在乎她,她需要他的在乎,她需要他心里有她,因为他是一个值得让自己爱的男人。
郑为民所在的大柳村郑家庄,离玉岭镇到县城青阳镇的公路,还有一里地,他背着一个棕色真皮肩包,戴着一幅墨黑色偏光太阳镜,沿着乡间机耕道走了近一刻钟,就上了公路,稍稍等了几分钟,一辆中巴车从玉岭镇方向开了过来,郑为民招手上车。
夏收季节,进城的乡下人不多,车上空荡荡的,大约走了不到四十分钟的样子,车就到了城关镇。
郑为民自高中毕业后,离开县城已经有七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