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总说:“你就当你现在吃的不是炸酱面,而是正宗的意大利面。”
王凡则苦着脸,“意大利面这么难吃还能卖到中国来吗?”
每当这时,叶子就会朝他翻翻白眼,然后将自己碗里少得可怜的肉丁都挑到王凡的碗里。
许多年后,王凡都快忘了叶子的模样,却依旧记得当年他们一起蹲在河岸的栏杆下吃炸酱面的画面,还有叶子认真介绍商品时的背影。那时候一切都是开心的,并不觉得苦。可是王凡后来每每想起,都会情不自禁的鼻子发酸,背过脸去。再怎么美好的回忆,经年以后在想起,也许刚开始会情不自禁的嘴角微扬,可是想着想着,总会酸涩难当。
记忆总是气势汹汹的来,又灰头土脸的走。?
☆、曹新宇出场
? 妈妈摔断了腿。当曹菲菲告诉王凡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凡讶异的不仅仅是消息本身,而是为什么自家发生的事他还需要通过一个外人才得知。
那天,他想了整整一上午,终于下定决心,给家里打个电话,虽然他知道这是多余的。中午吃完饭,他就跑去附近的电话亭,也许是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他居然有点紧张,在等待接听的时候,手心都出了汗。
“没什么大事,就是骨折,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我已经请假照顾她了。”爸爸在电话那头不紧不慢的说着,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很疲惫。
“那就好,替我向她问个好吧!”王凡跟爸爸说话还是有点犯怵。
“算你有点良心,还知道关心你妈,不像王卓那个臭小子,打电话就知道要钱,真是气死我了。”
是啊,他那么没良心,为什么你们还是爱他,不爱我呢?王凡想,人就是贱,对不爱你的人趋之若鹜,却对爱你的人,弃如敝屣。
爸爸还在抱怨着妈妈娘家的那些人,说他们忘恩负义,只是王凡偷偷的挂掉了电话。走出电话亭时,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就在这样惆怅的情绪里,高一年级的期中会考榜单终于新鲜出炉了。全校近千名高一新生,王凡考了第八,和刚上初中时一模一样的名次。叶子就惨了,一下子跌到了第三十多名,看来摆地摊的确让她分心了。倒是曹菲菲的名次让王凡有点吃惊,全学年第四位。王凡记得小学时,她还不怎么样啊!看来市里的学校还是和小镇没法比啊!
表彰校会是在那个周六上午举行的,开完就放假了。相比初中时的校会在运动场前坐在凳子上听校长讲话不同,正扬全校几千学生都站在操场上,看着那些佼佼者出尽风头,还要虚情假意的热烈鼓掌。
正扬的校长是个秃顶,虽然他竭力将所有的头发往后梳,但他低头看演讲稿时阳光打在他的头顶,就像打在了镜片上,反射出刺眼的强光。他对着扬声器滔滔不绝的讲个没完,不时停下了咳两声喝口茶,然后继续讲,可是似乎谁也听不进去。太阳一如既往的温和,晒得王凡站着都想睡觉。忽然想起小时候老师讲过,好像马就是站着睡觉的。他想,究竟有多疲惫让它站着都能睡着,又有多么没有安全感连睡觉都要站着。
正当王凡魂游太虚的时候,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王凡抬起头,看到主席台上站着一群学生,有男有女,排列成塔形,为首的是个身形挺拔的男生,王凡知道,应该是到了诗歌朗诵的环节了。远远看去,男生五官端正,棱角分明,身材也显得高而瘦。
“哇!那是谁啊?好帅啊!”王凡听到旁边有女生在窃窃私语。
“土鳖,那个都不认识,那可是我们高一的学年第一曹新宇,他不仅人长得帅多才多艺,关键是你知道他老子是谁吗?百灵草的董事长,有钱着呢!”
“哦?百灵草啊,我爸妈都在四分上班呢!”
“他们家可不比我们平头老百姓,他大伯,也就是咱班曹菲菲的爸爸,可是银行行长。曹菲菲,漂亮吧,他们俩,走在哪儿都得是响当当的俊男美女啊!”女生说着,羡慕的撅着嘴。
“是啊,是啊,可惜他们是兄妹,不然肯定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两个女生还在叽叽喳喳个没完,王凡已经没了兴趣。曹菲菲的家世王凡是清楚的,很早以前,当曹菲菲还是个丫头片子的时候,她已经吹嘘很多遍了。但她有个这么英气逼人的堂哥王凡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站直了身子,仰起脑袋好整以暇的看着台上的曹新宇。曹新宇清了清嗓子,和台上其他同学对了对眼神,这就要开始了。王凡以为他要声情并茂的朗诵着那些酸不拉叽的排比句。没想到他却是激情澎湃的背诵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
后面几句是合声,男男女女,声音洪亮而激情。也不知道是诗歌衬他,还是他衬诗歌,即使相隔这么远,王凡依旧可以看到他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傲气。这样飞舞张扬的年纪,这样狂浪不羁的姿态,好像整个世界就应该被他踩在脚下。连王凡都觉得这种人就该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原本死气沉沉的操场都好像在这样大气又豪迈的诗句里澎湃起来。当然也因为曹新宇正气凛然,浑然天成的表现方式。掌声一浪高过一浪,王凡也很热烈的鼓起掌,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曹菲菲的哥哥,更因为他也听得激情万丈,好像有什么在心底破土发芽。
接下来就比较轻松了,也许连那个”地中海”的校长也自觉黯淡无光,草草说了两句就散场了。大家像笼子里被放飞的鸟,撒欢的四处飞奔。当然,这些人群里也有王凡,等了一上午就等现在了。王凡自顾自的收拾东西走出学校,叶子一大早就抱着存货溜了,她说这些别人的庆功会,少自己一个喝彩的也不算少。有这一上午,够她挣好几轮了。
想到叶子一个人辛苦叫卖的画面,王凡加快了脚步,待会儿应该吹嘘一下自己见到了英俊潇洒的学年第一,或者可以模仿一下他的样子诵读那首气势磅礴的诗,不知道叶子会怎么数落他。不过随便她说什么,王凡都开心。
正兀自想着,隐约听到有人叫他,他停下来仔细听,还真是。回过头就看到曹菲菲正朝自己一路小跑着过来。头上隐隐有汗珠,乌发红唇在浅淡清风中更添妩媚。她头发一甩一甩,身体一耸一耸的跑来,慢镜头一般在王凡眼里渲染开来。让王凡不禁想起了电视剧里才有的画面,好像此刻正身在海边的沙滩上,一个长得像曹菲菲的妙龄少女身着比基尼,身材火辣,眼神挑逗,正一耸一耸的朝他奔过来。而他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花花绿绿的沙滩裤,站在原地傻呵呵地流哈喇子。有那么一刻,王凡觉得身体某个部位居然有了反应,脸也瞬间涨红了,羞愧让他低下了头。
“诶,你走那么快干嘛,我就去了趟厕所,你就没影了。”曹菲菲边擦着额头的汗边埋怨道。
王凡有点不置可否,愣愣的说: “啊?……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走,到我家去玩。我妈老叫你来家里玩呢!”
曹菲菲毫不避讳的拉他的手,王凡挣脱了。“不用了,我还有点事,下次吧!”
曹菲菲显然对这样的答案不满意,也许平日里没有过这种被拒绝的先例,所以有点不知所措。 “你都来市里了,怎么也该去我家看看吧,你看王卓就动不动去我家蹭饭。”顿了顿,她又接着说:“大头,我觉得你变了,以前你不这样的,小时候你总是放学等我一起走的。现在在班级里你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了。”
“哪有,我真的有事。”他想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曹菲菲也算是他的好朋友,何不把她介绍给叶子呢!她们都是女生,年龄又相仿,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呢!
“不过……如果你没事,那就跟我走吧!”
“嗯,好。”曹菲菲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的沿着护城河的围栏边慢慢走着,深秋的街道上满是落叶,王凡喜欢挑没有落叶的地面上走,好像深怕会滑倒似的。而曹菲菲恰好相反,她虽然看着像是规规矩矩的走着,每一步都精确的踩在落叶上,发出吱吱声。
“大头,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曹菲菲看着他问。
“带你去见一个人,我们在前面不远处摆了个地摊,每个周末我都在那儿。”王凡想起叶子,不直觉的加快了脚步。
正扬属于省级重点高中,自然会有许多外地的借读生。他们中的许多人家境都不富裕,一般也是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才回家一趟,平时休息日也会勤工俭学的去做家教,或者零时工。这本不足为奇,但是摆地摊,曹菲菲还是头一回听说,高中生一般都面皮薄,做不来这种抛头露脸的活儿。
“摆地摊?你很缺钱吗?”曹菲菲侧过头惊愕的问。
王凡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撇过头。“不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便找点事做。”
“哦,那我们快走吧!我去看看你们卖什么。”说着就拉着王凡快走了几步。她又来拉王凡,王凡有些紧张,不过没有反抗。
他们穿过马路,拐了一个弯。河岸在望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已经站了不少人。走近看,原来是有人在打架,也不是打架,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扯着一个瘦小的女生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的甩在女孩脸上。旁边还有两个看戏的小流氓。那胖子手在抽着女孩的脸,嘴巴也不闲着。壮汉的个子太高,所以他扯着女孩衣领的时候,弓着腰撅着屁股。他歪着头撅着嘴,咬牙切齿的说着。“臭□□,叫你不识相,给老子添堵,老子天天守着你们这些个刁民,收你几个保护费,怎么了,怎么了,啊?”
他似乎并不是真的在问女孩,因为他说话是,手根本就没停下来过。他的手掌宽大,厚重,一巴掌下去几乎覆盖了女孩的整张脸。女孩被打的话都说不出来。
曹菲菲是最痛恨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膀大腰圆的大胖子对一个瘦小的女孩这样殴打。她立即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可她并没有察觉身边王凡的异样。王凡的嘴唇和身体都在抖动,脸也通红一片,连眼睛也充满血丝,整个人都气血翻涌,像颗被点燃引线的炸弹,一触即发。
他一个箭步冲进人群,也不管曹菲菲在身后喊着他别冲动,你打不过他之类的话。叫他怎么能不冲动,那被打得脸上全是手掌印的女孩是他的叶子,他视若珍宝的叶子,他誓死要保护永远不离开的精灵。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不可触摸的逆鳞,那么叶子就是王凡的那片。也许他可以在后妈摔断腿时悲悯的打个电话慰问一声,却不可能平静的接受叶子被掌掴的事实,因为他,感同身受。
王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侧面偷袭,用全身的力气撞倒胖子,在胖子还没反应过来时扑到他身上,然后就是毫无章法的劈头盖脸的打,狠狠的打,像是要把这些年他们受到的屈辱全部算到胖子头上。
胖子显然还不清楚状况。他本是这一片的地痞,平时就是吓唬吓唬那些怕事的摊主,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