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乱- 第20节

突然，不远处尘沙满天，响声如雷。随即一群人由我们身边经过，向远方跑去。这群人数量众多，而且男女老少不等。我想，这可能是在搞全民健身长跑活动吧。这群人，在这个都吃不饱饭的年代坚持参与此类公益活动，真是难得。大概跑了一刻钟，依然没有跑完。我们看向人群的尾部，只见连接到天际，没有尽头。公主十分好奇，揪住一个老头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头说：不知道，大家都在跑，我就跟着跑呗。

公主不甘心，又问了几个人，回答和那老头基本一样。她十分郁闷，嘟囔了一句“都不知道原因，瞎跑什么嘛”。然后回头问我：我们跑么？

我说：跑。

公主露出满脸的不屑。

我说：我们追到领头的，问他为什么跑。

公主大喜，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们这就去追。哎，不急，我们有马的。

接着，公主环视完四周，大叫一声，怒叱道：我们的马，不见啦。

我说：不用慌，刚才是我放它去吃草，它一定是跑到草多的地方了。

公主绝望道：这里到处都是草，都很多。

我说：放眼望去，这群长跑者中没有一个骑马的，说明没被偷。这就好。我们四处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公主重燃希望，说：好的，你找这边，我找那边。

公主穿过人群到另一边去寻找马儿了。我看了看人群前赴后继，络绎不绝；再看天空艳阳高照，时间尚早。于是我把剩下的一些肉都煮熟吃掉，正式开始寻找马儿。找了一个来回，始终不见马儿的踪迹，我想大概是跑到了公主那边，就耐心等待公主就是了。

日落，日出，碧云日暮空徘徊。公主始终没有回来。已经是一天过去了，公主是不会抛下我独自去长跑的。我想，只有一种可能，一定是她看到了马儿的足迹，延伸到较远的地方，她是找马去了。或许已经找到，只是还没回来。而我要做的，就是等待。

风云突变，电闪雷鸣。一天过去了。

大雨瓢泼，雨过天晴。又是一天过去了。

第四天，我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不然即使等到公主，也找不到了一枝花。此时长跑的队伍已经结束，只留下一路足迹。我想，现在不知道公主身处何地，不知道锁龙岗位于何方，只能顺着人群走走看，或许运气好，两个都能被我找到。

这一路上，我思考了许多问题，针对它们做了一系列的思想斗争。比如我想到，我最初的想法不是找到机会甩开公主么，可现在是为什么要找到她？这个问题，我爬了两座山，渡过一条河，没有找到答案。然后我觉得，既然没有答案，干脆就不找她，专心找一枝花吧。可是，心里面一直有一个浑厚的男音对我说，一定要找到她。同时有一个柔弱的女声说，不要丢下我。这两个声音交相辉映，相辅相成，隔三差五就出来喊一遍，而且一定是男声刚完女声立马接上。于是，效果相当显著，我就这样坚定了信念，咬紧牙关，勇往直前。

后来，在一座山顶，我俯视脚下错综复杂的河流，突然发现，那些脚印就此消失了。眼睛所能看到的是各种各样的绿色，墨绿，油绿，葱绿，青绿。虽然世界山清水秀，如此美妙，我却陷入绝望，忽然觉得，是再也找不到一枝花她们了。打算流下一串泪，哀悼这悲伤的想法。可是，思想回到早些时候，我想到，自己的目的不是寻找师兄么，可是现在呢。我好像陷入一个深坑里，这坑里都是些什么，我不清楚，我只清楚自己已无法自拔，失去自我。

随即，我收住那一串泪，接着涌现十八年来的第一次泪流满面，但是我没有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因为那里是太阳，阳光耀眼，容易让你失去思想，干涸泪腺。我打算痛痛快快哭一场，发泄心中那早已逆流成河的悲伤。

随后，我注意到遥远的一条河边有炊烟徐徐升起，随风四散。然后隐约看到那里有人居住，而且篝火冉冉，歌舞升平。再然后，我仿佛看清了他们的衣着，白衫长袍，羽扇纶巾。我想，这是一群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虽然还没能脱离低级趣味，但是显然他们见多识广，知识渊博。在他们口中，一定可以探知锁龙岗的所在。

很快，我找到河边。觉得既然有求于人，就应该先客套一番，于是我跑上前，满脸堆笑道：各位兄台，大家好。兵荒马乱的，出门当心遇到土匪啊。

马上，所有人拔出刀将我围了起来。我接着说：原来大家都有防备的。

立刻，一半人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赶紧说：大家误会了，我不是土匪。

于是，我脖子上的刀多了一倍。

然后大家热情地告诉我，其实他们才是土匪，而且是这一带最厉害的。随后一个头目模样的土匪说：老实点，把你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我说：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不信你们搜。

两个喽啰搜了一遍，报告说：的确没有值钱的。

土匪头子大怒，说：那就杀掉他，今晚就把他烧来烤着吃。

一干土匪欢呼雀跃，磨刀霍霍。不能这样被他们吃掉，我还有事业未竟，朋友未找，故事不能是这样的一个结尾。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我想到，以往的故事里，这时候都会有一个比较睿智的人登场，或许是主演，或许只是客串，总之他会大吼一声，此人不能杀，留着还有用。然后就是大哥深思一会儿，说，好的，不杀了。我就这样活下来。

我想，之所以没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是因为还没到那种生死关头。于是我耐心等待，觉得总会有那个看到我价值的人物出现。终于，这个人登场。只见这是一个军师模样的老头，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摇羽扇，一看就是模仿诸葛亮。这要放平时，我一定会鄙视，觉得这人只懂追星，没有大脑。可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里，我却觉得此人无比睿智，甚至孔明都不见得比他聪明。因为他那把扇子明显比孔明的大上许多。

军师大吼一声“此人万万不能杀”，然后由人缝里钻进来。一切都跟预想的一样，甚至还多出两个有利于我的万字，就等他说下半句了。我看着他，一干土匪也都看着他，等着他的下半句。等到夕阳西下，只看到军师摇扇微笑，只顾着模仿孔明，丝毫没有接着说话的意思。终于，土匪头子先我一步等不及了，问道：老师，为何不能杀？

军师说：山人自有妙计。

土匪头子说：学生愿听教诲。

军师说：我的意思是，不杀他，直接烤来吃，更有味道。

土匪头目一愣，说：老师，这样太残忍吧。

军师说：这个简单，一棒子打晕他就是了。

立刻，我被人打晕了。

昏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我自然不知道身边都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居然还有思想，清晰看到一批又一批的人在我脑海中走动，背景是一条连接雪山与天空的路。后来我走近一点，发现这原来只是一条盘山的公路，由于山间白雪皑皑，云雾缭绕；天空白云扎堆，风和日丽，所以才产生出之前的幻觉。

随后，我走上这条路，颇感到惊讶，在我们中国，还没有一座山有这般宽阔的一条路。我想，难道我是看到了未来？我有一个习惯，就是把不能解释的东西都推到未来。虽然未来也不一定真就来，但是我觉得，正是因为未来是十分不靠谱的，所以这样就显得我的说法十分靠谱。

我开始往山顶走。一路上有许多人与我擦肩而过，他们统统是满脸冷漠，没有一个人注意我。走了许久，依然看不到山顶。这时候太阳绕过来露出半边脸，满世界的白雪反射着阳光，脚下的路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走到我面前，摘去帽子，原来是一枝花。我问她，这是什么地方？一枝花没有回答，只是指着人们的去向，那里是阳光聚集的地方，光芒万丈，甚至云层都被穿透了。一枝花牵上我的手，开始往那个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只听到她说了一句话：我带你寻找。

越往前走，越感觉到死亡的临近。我逐渐看到人们进入的地方是哪里，是太阳。所有的人在那里瞬间化为灰烬，不留一缕青烟。奇怪的是，脚下的路面上居然还积满雪，没有受到太阳影响，而此时我们已经明显感觉到巨大的热量。

我扯住一枝花，问她：为什么拉我去死？

一枝花一脸迷茫，说：不是你拉我么？

低头一看，果然变成我在前方，拉着死活不愿多走一步的一枝花。然后换成她来问我，她先是甩开我手，然后愤愤地问：为什么带我去死？

这时候，我头脑空白，只感觉到四肢有力，不由分说拉着一枝花就往太阳里去。半路上我听到自己说：我带你去一个理想的国度，那里有我们渴望的一切，那里只有和平。

一枝花说：傻瓜，都要死了，还有什么理想。

我说：我们不是死，是去追寻理想。真的，你随我来。

一枝花试着挣脱，可是尝试了几番，她彻底放弃，彻底绝望，说：你不知道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如好好活着，或许可以找到那理想的国度。

我说：都说了，我们不是去死。

一枝花说：可是，你听。

天空寂静，大地无声。我问：听什么？

一枝花：有人在唱歌。

我问：唱的什么？

一枝花说，你听嘛。

然后她唱道：你说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像是陷入催眠的距离，我已开始昏迷不醒。好吧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你的誓言可别忘记

这歌声大得异常，震落了路边的许多雪，也将我震醒过来。我环顾四周，确定这幻境里暂时不会有雪崩，于是放轻松，然后问道：就算有人唱歌，又表示什么？

一枝花解释道：这歌显然是一个人的遗言，说明她马上就要死了。你瞧，这会儿她已经走近太阳了。

我说：还不赶紧救她下来。

一枝花说：咦，你不是也要去死的么？

我说：我什么时候要死了。我的理想还没有实现，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说完，我冲上前一把将那个唱歌的姑娘拉了下来。一直来到安全的地方，这姑娘甩开我，叫道：怎么是你呀。

我回头，看到的是公主。

我说：你怎么要自杀？

公主说：你来了就好，跟我走吧。还有你。

说罢她也拽起一枝花，继续说：我带你们去一个理想的国度，那里有我们渴望的一切，那里只有和平。

我和一枝花四目相对，这不是之前我的台词么？我们都有些纳闷，但此时只觉公主力大无比，有如神助，我们丝毫不能挣脱。我们就这样绝望着，一步步走向死亡。一枝花是最痛苦的，连着绝望两次，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次有我陪她死。我问她，之前不也是我们一块儿死吗。一枝花回答，那不一样，上次是你主动的，我算是陪葬。

一枝花已经十分坦然，面对死亡的临近，她清清嗓子，唱起之前的歌。这次她声音更大，因为师承书生，音频诡秘，连山顶的陈年积雪都纷纷吓落下来。突然，雪崩了。大雪铺天盖地席卷一切，只一阵子，我们身前的太阳被浇灭了。世界却没有陷入黑暗，我们十分不解，一抬头看到真正的太阳还牢牢挂在天上，刚才那个原来是山寨的。

公主有些郁闷，转而是愤怒，她说：最接近理想的一次，就这样被你们搅黄了。

其他路人都像公主一样愤怒，都发誓一定严惩凶手。只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