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咦?」
我的气势尽失,在保健室中东张西望。保健老师环抱双臂走到我面前。
「三剑同学,你在找什么吗?」
「那个,我听说日向同学的哥哥扭到脚,所以我来看看他的状况。」
「哦,你是来找日向今日子同学吧?日向哥扭伤了,为了保险起见,经过紧急治疗后就去医院啰。虽然他本人频频说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但他大概无法独自行走,所以日向妹以需要有人在医院负责挂号等理由,扶着他过去了。」
「咦,去了医院吗……?」
日向大哥在今日子的陪伴下前往医院,这也让我有点羡慕,不过更重要的是今天或许碰不到日向大哥了,一思及此我就烦躁起来,有种心脏被一把揪住的感觉。
(在医院会花上不少时间,他今天大概不会来学校了吧……)
带着焦躁到极点的心情,我无可奈何地离开保健室。
接着,就在我依旧焦躁的情况下,第四节课结束了。今日子还没回来。
此时值日生前往教职员办公室拿回装有茶的茶壶。有些学生会把茶倒进杯中,拿到教室里自己的位置上吃便当,也有学生会拿着便当到别班、顶楼、中庭或学校餐厅享用。
我大多会带奶妈为我准备的便当。以前用的是茶道野点(在野外煮抹茶)用的小型黑漆三层便当盒。现在天气热,所以用的是通风效果优异的大分·别府制作的高级竹艺便当盒。我是个肚子很容易饿的水球社社员,所以便当的分量颇多。由于爱吃的今日子总是期待能分得奶妈自豪的超甜玉子烧,我都会请奶妈多装一些,因此我的便当用的便当袋尺寸稍大。
但是今天很遗憾,奶妈一早就因热感冒而卧床休养,所以我预定在学校的自助餐厅用午餐。因为情绪焦躁,我没有食欲。但是如果现在不吃,在水球社活动时空腹就难以使出全力,所以我放弃寻找日向大哥,前往学校餐厅。
学校餐厅是可以同时容纳约三百多人的巨大空间。长桌两侧有一大排摺叠椅,自助餐厅的吧台上排列着各式各样的菜肴,动线设计成把想要的食物拿到托盘上,最后再付钱的方式。
我拿了可颂、嫩煎猪排和凯萨沙拉,在收银台付完帐后,从饮水机装了一杯水,接着开始寻找空位。
学校餐厅相当宽广,而且有开冷气,带便当的学生们会聚集于此,因此在炎热的今天人潮十分拥挤。我前往学校餐厅的时间已经相当晚,虽然一方面有已经用餐完毕,正在归还餐具的学生,却也有还在寻找座位的学生,处于客满状态。
不只因为见不到日向大哥而烦躁,竟然连找座位都逼得我焦虑不堪,今天的我是遭到诅咒了吗?(不可能,虽然我确实也算心里有数,明白可能会诅咒我的人物=根雪绯影就是了。)
这个被诅咒的我总算找到一个单独的空位,因此快步走向那里(一般同学都会跟几个朋友一起来学校餐厅,这种团体想找的是能坐在旁边或面对面围坐的空位,因此相较之下单独的空位比较容易找到)。
忽然间,我的目光盯着坐在空位旁边吃山药乌龙面的人身上。那该不会是……日向大哥?
我瞬间后退。明明先前那么拼命地到处寻找日向大哥,一旦寻找的人在眼前出现,身体却又不肯前进,这是怎么回事?至今我明明会在看到日向大哥时浮现微笑,然而一旦绷紧神经,决定要「去见他跟他道谢,以『纯粹感谢』的形式了结对日向大哥的迷惘思绪」后,为什么反而不自觉地犹疑起来呢?
现在的我心中充满一股逃跑的冲动。打水球时无论面对怎样的强敌都毫不退缩的我,现在竟然感到畏惧!
在水球社遭到敌方防守的时候,竭尽全力突破就对了。凭我的体能跟力气,要胜过他人挤到前头并不难。然而现在为了往前,所需战胜的人却是自己。要胜过自己远比胜过他人困难,因为人既无法逃离也无法蒙骗自己。
(本……本小姐我……竟然无法往前一步!)
我拿着放有嫩煎猪排等食物的托盘,惊愕地呆立当场。
就在此时,一个同班的女生从不远处热心地朝我挥手,大声呼唤:
「啊,三剑小姐!那边的位置是空的喔!在日向同学的哥哥旁边!」
呜咕,还真是感谢你的热心提示喔!
接着,日向大哥因这道声音抬起头。我连别开视线假装没注意到的余裕都没有,就跟日向大哥的目光交会了。
「啊。」
日向大哥明显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他就这样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眼眸,露出仿佛想问我什么事情的眼神。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因为最近日向大哥总是露出这样的目光。
『那是梦吗?还是说,那不是梦?』
他显然想问我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亲吻他的那个夜晚的真相。
『假如那不是梦,你又是出于什么想法而对我做出那样的行为?』
也可以预想到接下来会有这个疑问,而我则打算回答:
『那只是一种表达感谢之心的方式,所以你不用那么在意喔。』
就是基于这样的意图,我才会一直寻找日向大哥.
没错,那是单纯的感谢。并不是什么好感。我很明白要踏上悟道之路的日向大哥会拒绝来自女生的好感,也很清楚这会造成日向大哥的困扰。我不是笨蛋,所以我知道要把不小心在我心中诞生的「好感」替换成「感谢」,这无论对日向大哥或者我自己都是最佳方案。
我正是为此而来到这里。为了斩断自己内心的纠葛,我才会寻找日向大哥。现在如果不上前,我跟日向大哥都会持续迷惘着,无法迈步前进。以本小姐三剑凛世的自尊立誓,我绝对不会做出为了自己而拖住日向大哥在开悟之道上的脚步,抱住他的脚试图挽留他的行为。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我用力踏出一步。日向大哥的脸上浮现困惑之色。
「啊、呃、嗯,请坐。」
为了不给旁边座位的人添麻烦,日向大哥本来就将自己的托盘放在身体正前方;但是我一过去,他就一派自然地将托盘挪到更旁边。日向大哥大概没有留意到自己这种细腻的温柔与体贴,正是因为他没有留意到,这类细腻温柔的累积才会引起我对他的好感。我想日向大哥应该也没有发现这一点吧。
日向大哥连为什么今日子会这么仰慕自己都不明白,总是感到疑惑。从我的角度来看,那是日向大哥对今日子无意识的温柔与体贴所带来的理所当然的结果,因此刚开始我把这视为围绕在今日子身边的情敌所带来的威胁,而导致我产生拉拢并排除碍事的日向大哥的想法。
没想到因此接近日向大哥后,我自己的心却被他夺走了……
(不过这是该尘封的心情,是必须用感谢这个词来替换、掩饰的心情。)
我已经下定决心。
「……谢谢。」
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我在日向大哥的身边坐下。日向大哥没有跟我视线相交,他一直埋头吃着山药乌龙面餐附的白饭配渍茄子。
日向大哥的侧脸果然很普通。该说是没有多余的配件吗,就像佛像一样光滑端整。基本上他一脸木然,所以难以解读他的心情,但是从视线的动向来看,他的目光飘移不定。
(日向大哥感到不知所措。坐禅后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杂念的那个日向大哥,现在被我害得不知所措。我不能再做出让他在悟道之路上迷途的事情。)
我鼓起勇气转身面向日向大哥。
「……你的脚还好吗?」
「咦?」
对我的搭话,日向大哥出现明显的在意与动摇。他的视线依然没移到我身上,拼命想故作镇静地回答:
「啊、喔,你知道我扭伤了啊?」
「我从不知道是高好学长还是比敬学长的口中听说了。这么说来,总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两人,今天不在餐厅里呢。」
「他们不知道我会不会从医院回来,所以先在教室里吃。他们本来打算如果学校餐厅很空,就跟我一起坐在这儿,然而人潮众多,他们说不用餐的人不能霸占位置,就先回教室去了。」
在明明这么拥挤,还是有学生只喝果汁、摊开笔记本念书的这种状况下,我觉得这类谨守礼仪之处真的很像日向大哥的朋友会有的行为。
顺带一提,我跟日向大哥说话时,坐在四周的男生们就开始闹哄哄地望向这边,并窃窃私语。
「呜喔喔,是三剑,暑假结束后第一次看到她!就把今天定为我的幸运日吧!」
「可是,为什么三剑会跟那种普通的男生说话?」
「那是日向今日子的大哥吧,因为是好友的哥哥,才会跟他讲话吧。」
「原来如此。妹妹跟她的朋友都是美人,要在前世积多少功德,才会有这么美好的人生等着我啊?我要不要也来信佛教呢——」
那些人尽是乱说话。他们怎么都不懂呢?我之所以受到日向大哥吸引,就是因为日向大哥完全不是会带着那种不良居心行动的人。
「……对了,日向大哥。」
对我来说,他们才是跟路边的狗屎一样毫无意义的存在。我假装没听到,只看着日向大哥然后对他说:
「你从医院回来,表示扭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吗?」
「嗯,医生说只要用贴布固定,不要乱来的话,可以正常走路没关系,大约一个礼拜左右就可以慢慢痊愈。」
日向大哥回答到这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我。
「啊,这么说来,你还没遇到今日子吗?」
「咦,今日子?」
「医院里有看起来很可口的手工面包店,她说想跟凛世一起吃而买了一大堆,所以应该去了你的教室。你们没遇到吗?」
「难道说,日向大哥认为我之所以找你说话,是为了问『你知道今日子去哪里了吗』?」
「不然呢?」
「我又不是今日子的跟踪狂,不会明明没事还追着今日子到处跑。我有事找日向大哥,所以才会跟你说话,懂吗?」
「你有无关于我妹的事情要找我?」
日向大哥有些警戒。抱着马上让他从这份疑惑中解脱的想法,我开口说:
「我想跟你道谢。」
「道谢……?」
「感谢你陪我私奔。」
我宛如读诵写在纸上的台词一样,努力在这么说时尽量不表现出内心的感情。听到「私奔」的瞬间,日向大哥的视线游移了起来。
「……那个,说到私奔……如果方便的话……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预料之中的疑问果然来了。我一急日向大哥八成也会跟着急,所以我尝试在回答时保持彻底冷静:
「是最后那一晚的事情吧?」
「啊……呃、对。」
日向大哥很紧张。他紧抿着唇,等待我的答案。
「就是我……」
要是大声说出来,按刚才的情况来看,我想日向大哥可能会遭到周围男生下什么毒手,于是我在此时为了保持冷静而先喝一口水,接着把音量降低约两级,将嘴唇凑近日向大哥耳边悄声说:
「……亲吻日向大哥的事,对吧?」
「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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