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兽被她瞪着,反倒开心,上药时的疼痛也就不怎么上心了,揉着揉着舒服得一歪脑袋睡着了过去。九雅旁边看着,心里酸酸的。抹完药给它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出去了。
出门就找不到第二人了,院子里除了几只蚊子在飞,没别的活物。她推门走出院子,才发现这院子外还连着一个院子,稍微大一点,中间还修了个简陋的亭子,丛丛的花树外还有一条不宽的小溪,穿院而过。
亭子边站着两个清瘦的少女,穿红戴绿,刻意打扮了候在一旁。亭里坐着两个少年,一穿红,一着白,被那春色映着,别样优雅。
九雅要找夫墨给小兽治病,一看见他立刻开怀,咳了两声就往他那里去。那边的少年闻声回头看她,对她微微一笑,又皱起眉责备:“病还没好,怎么就跑出来了?落华呢?”
九雅一把拉起他的袖子,看了眼白衣温文的公子,有些不好意思把他带走,总觉得他那淡淡的看似不介意的笑容下藏着恼怒气愤。夫墨反手拉她坐下,一只手护在她背心,有暖暖的气流度过来,通体舒畅。
“做什么?”夫墨问。
九雅这才看见两人原是在下棋,夫墨的黑子被吃得差不多了。
“小乖的腿……”
“恩。”夫墨点个头,漫不经心地说,“我嘱咐过落华姑娘看护它。”
“可是……现在好吓人,肿得好大……”九雅轻轻摇晃他的袖子,哀求,“帮我看看它好不好?”
夫墨回头看她,目光那一下竟有些冷漠:“你太在乎它了,落华在照顾它。”
九雅被那目光刺到,一时间无语,手慢慢松了他的袖子,见他举手又去执子,一副专心想棋的样子,心不由冷了一半,坐了一会,起身慢慢走开。
李少白一直无话,九雅过来也只当没见,如今见她踯躅离去,唇微弯,眼眸含笑,望向夫墨,却见他一张脸绷得死紧,一看就知道不是在想棋,定是想到别的事上去了,至于是什么事,一眼就看得出来了。
果然九雅塌肩勾背没走出多远,夫墨随手落了一子,回头便走,那脸色难看,气势迫人,让李少白不能开口留人。
九雅走了没几步,被大力拽住,回头就对上夫墨冷冷的眼神,一时惊呆了。
夫墨哼了一声,见她那小模样儿倒有点可怜巴巴,活像那灵兽受了惊吓的样子,不由心一软,面色缓和,拉着她几步回院,双手扶着她的肩,微微弯着身子看她的眼眸,竟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正色道:“你不可和那灵兽太多牵扯,你凡俗体质,如今是没什么要紧,等它年岁渐大,是要克你的命的,明白吗?”
九雅点头,其实心里倒没什么明白,不懂为什么要克到命上来。
夫墨见她点头了,面色更和缓,叹了一声,对自己颇无可奈何:“好吧,我帮它治腿。”
小兽本睡得正香,忽地就被狠狠一拽,立刻醒了,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嘴巴边还诞着口水,看见夫墨了还以为是在做梦,又一回神看见旁边的九雅,才挤出个笑:“九雅啊?”
“恩。”九雅摸着它的头,“找个人给你看看腿,别怕啊。”
夫墨修长的手指滑到那肿处,用力按了几下,疼得小兽呲牙咧齿,不过咬紧了嘴巴没出声,九雅也止不住兹兹地吸气:“你轻点。”
夫墨收手,看了眼灵兽,恩了一声:“腿骨断了以后没有接正,是歪的。”
“啊?”
“我得重新打断接上。”夫墨道,“有点疼,不过只疼一会。”
春日傍晚,夕阳西下。
九雅坐板凳上,和小兽一起看亭子里红白少年的身影。
“唉!”
“恩?”
“为什么太子殿下就喜欢和夫墨一起呢?”九雅啧着嘴巴,疑惑。
“我也觉得。”小兽的腿被夫墨治好了,过后休养了两日,又得夫墨推血舒筋,如今除了还有一点跛,其他的都已无碍。
“你看,吃饭挨一处,走路走旁边,做什么事都跟着,一看夫墨没事做,赶紧抱把琴抱个棋来,唉。”
小兽倒没什么感觉,夫墨不理它才好呢。不过看九雅那么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也觉得李少白是不对的。
“先生,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朝野上下破除旧制立新规,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师兄师伯如今都得了朝廷的重用……如果先生肯在这九丈红尘里打拼一程,少白愿助一臂之力。”
夫墨看看他,道:“你的琴弹得好,话却不入耳。这话不用再说。”
“可先生……”李少白苦涩一笑,“好吧。”
夫墨看他眉宇间淡淡褐黄颜色,像郁积的毒素,不由问:“你眉宇间的,是什么?”
李少白自己摸摸,摇头不解问:“有什么吗?”
夫墨伸一只指头,拂上去,按了两下,忽地脸色一变,一下站起来俯视着他:“你……”
李少白抬头看他,双眼茫然:“先生……”
夫墨半垂眼眸,屈指在他额上一弹:“你吃了虎斑的元珠?命不久矣。”说罢回身就走,李少白在他身后一迭声地喊他,也留不住他半点踌躇。
行到九雅身边,望望这一人一兽倒十分舒服惬意,有些没好气,冲九雅一点下巴:“坐这里做什么?”
九雅正捋着小兽的颈毛,笑笑:“你怎么了?”
夫墨横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她:“我出去走走,你也来?”
九雅就高高兴兴地拍拍小兽的头,站起来跟着去了。
“你怎么了?”九雅问他,看他不太高兴的样子。
夫墨没答应,带着她走出院门,到一条满是黑土的街上。他气宇不凡,卓而不群,一路走过的男子都回头望他。九雅也是清丽动人,少不了有目光落到她身上。
“怎么了?”九雅只得拉他的袖子。
夫墨看了看她,道:“我今晚要去雪山,你在这里等我。事成后带你去江南,好不好?”
九雅点头:“好啊。可是……”
“不会有事。”夫墨微微一笑,“李少白派了不少人上山去找木神的麻烦,虽杀不死它,却也让它不好过。如果它筋疲力尽,我正好去捡便宜。”
九雅奇怪地问:“为什么太子殿下要派人去送死?”
“一己私欲。”
“啊?”九雅咬住唇,“送那么多人去送死,又杀不了,何必呢?你怎么不劝劝?”
夫墨道:“他以为我不知道。你没看他天天缠着我?”
九雅更是奇怪:“他瞒着你做什么?”
“管他呢,他怎么可能瞒住我?知道结果就成了,经过怎么样不用太在意。”夫墨摸摸她的头,有些埋怨,“怎么总和灵兽待一处?”
“落华姐姐天天不出屋,说话也是言不及义,我说东她说西,昨天还说要回她原来那个家呢,我劝了好久。”
“劝她做什么?”夫墨奇怪地问,“她出来快一年,也该回去了。”
“为什么呢?”
“她是守护那片地方的人,几百年前那一脉就被选中了。”夫墨不太赞同地说,“你看她如今的样子,毒素已经全排出来了,功力已大不如前,有什么意思?她出来也是无所事事,该回去了。”
“可,可……”九雅听得心里发堵,不由为落华感到难受,别扭说道,“女孩家谁愿意变那么丑呢?要是我,就再不回去。”
“傻孩子。”夫墨拍拍她的头,笑着道,“告诉你,那毒素虽有毒,却也是修炼最好的灵物,你看她年纪轻轻,修为就已可飞天下海,就是和李少白那种用灵药喂大的人相比也不失色,平常人要做到这样,至少要再等二十年。”
“这样么……”
“不然,哪个家族的人会世代留守在那种地方?还生怕外人入犯,抢夺那宝地?”夫墨叹然道,“其实像她们,修为再高有何用?都跳不出六道轮回,不能白日飞仙,若是我……”
“你能吗?”九雅仰着头,紧张地问,“你能跳出六道轮回?”
“自然。”
“你为什么能呢?”
“我是圣山弟子,虽然我的师傅们都没能达到那一步,不过我已初窥门径。”夫墨笑着执起她的手,“五行丹可助我一臂之力,我还可拿它们救个人。”
“对了,”九雅问,“救谁啊?”
“以后告诉你。”
九雅拽住他的袖子,又喜又忧的模样,微微皱着眉,有些忧郁的样子:“夫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什么都告诉我。要是落华姐姐问,你说不说?”
夫墨不由失笑,听出了弦外之音,把她推了两步,说到别处:“这小县城真小,说几句话就走到头了。回去吧。”
回去时才发现进的是县老爷的府邸,李少白候在院门口,看见夫墨时,扬起脸咬唇望过来,一言不发。
夫墨只当没见,就想擦身而过。反被李少白忽然伸手抓住衣服:“先生。”
夫墨一挥手,偌大个人立刻被扫开几步,直撞上一边围栏才站稳,半倚半坐在地上,望过来:“先生。”
夫墨倒没想摔得他如此狼狈,也知道当着外人是要给天下的太子一点脸面,闻言站住,负手回头淡淡望他。
“先生,您都知道了?”
“……”
“是,我是偷偷留下一点虎斑元珠,可是,可是……你知道修道之人,面对如此宝物,岂有不动心的?我自幼痴迷此途,少年崂山学艺,直到看见圣山传人,先生,先生……我只是看见您……”
“我吃得,你吃不得。”夫墨拎他进院,道,“你又不是我,体资不同。”
李少白此时有难得的固执倔强:“为什么不同?我从小就天纵资质,过目不忘,听文闻意,崂山上下谁不知道我十年修为比得上前辈们数十年修为?”
夫墨抱手站定,摇头:“你自幼吃了无数的灵药固体培资,有这份修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他一脸倔强的样子,叹口气,“所幸你吃得不多,好好养着不动修行,或可捱上三两年。别难过,因果有载。”
“先生。”
“我可帮不了你。”夫墨笑笑,“我还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李少白拉着他不放:“先生,少白只有几年寿命?请先生为天下苍生考虑,这几年,陪少白上京做几件为民为国的大事,也不妄少白来世一遭。”
夫墨道:“我?我不去。天下苍生都要入六道轮回,江山易主不过百十年光景,我怎么可能留下来?为这些虚名浪费时间。”
“可是,水神大水漫山时,遍地创痍流民无数,我看见先生的眼睛里,都是苦楚不忍,先生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无情吧。”
夫墨已信步进小院了,唇边讥讽笑着,无甚表情。
九雅跟在一边,看李少白失控,有些害怕地抓紧他的衣袖。
“拉这么紧做什么呢?”夫墨回头看她,面上已带着点笑了。
“我还以为你在生气。”九雅松口气,松手了。
“没生你的气。”
“太子殿下活不过三年?为什么?”九雅惊讶地问。
“他吃了虎斑兽的元珠,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能随便下肚?”
“那你也吃了……”
“我吃了没事,所以不怕有人和我争。他还想要木神的元珠呢,拿了有什么用?”
“为什么你可以吃呢?”
“等你去圣山,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