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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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梦-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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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缠绵,谋生无计。最后走投无路,只好对那滚滚长江,了却一生孽债。鱼鳖为棺,蛟龙为
椁,扬子江之万顷波澜,是我李丽兰…抔三尺。”
  她越想越可怕,感到前景惨淡,以被掩面,嘤嘤啜泣。她惨然想到:“‘无可奈何花落
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春尽花残,已成铁的事实,谁能妙手回春,使残花再发?这简直
是个幻想!完了,我什么郡完了,这是我彻底的失败,彻底的毁灭!”
  李丽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耳听外面时钟打着一点、二点、三点、四点、
五点。在她听来,今晚的钟声特别刺耳,好像丧钟敲在心坎上,一声声来,…阵阵痛。这样
痛苦的时间实在很难挨过,她触景伤情,嘴里喃喃念着:“莫道长宵似年,侬看一年比更尤
短,过五更已是五年,更有何人不老。”
  五更的天气特别严寒,李丽兰兜紧锦被,等待天明。她觉得黑夜可怕,但又感到白天更
可怕!她整夜未曾合眼,直到天将黎明的时候,才膜胧睡去。

  李丽兰一夜不能入睡,程科长也一样通宵难眠。
  他对李丽兰深表同情,想开脱她的罪责,但是她连续作案,赃证确凿,在法律上已成定
案之局,他没有这样大的权力使她脱却樊笼,这样大的案件非要通过局长的批准不可。他要
想办法为李丽兰辩护,力求取得上级的同情,又要不露袒护的痕迹,必须计出两全,期在必
成,因此反复难眠,直到天明。
  西区警察局局长柳春亭是河北人,为人比较正派,原是东北讲武堂毕业,抗战时期都在
前线,三次负伤,在国民党部队里曾经当过副师长。抗战胜利后,国民党部队全部整编,因
为他不是黄埔军校出身的,不能算为“直系”,所以受到排挤,列为编余官佐,转业到警界
来,当北区局局长。因此他对现实很不满;副局长姜宁,湖南平江人,为人热情豪放,工作
有魄力。他出身于中央警官学校,期数很高,兼管刑事,是程科长的老上司,他俩感情很好。
程慈航的成功,与他是分不开的。
  第二天上午,刚刚开始办公,程科长就把李丽兰全案送到局长办公室进行研究。在场的
只有正副局长和他三人。程科长先把李丽兰的案情做了介绍,然后把她的日记送给两位局长
过目,特别指出日记中主要三则,请两位局长详阅。他们认真阅读着,惊叹她的才华,对她
的身世和处境深表同情,对她的失足痛感惋惜。
  当正副局长在观阅日记之时,程科长始终在窥察着他俩的脸部表情,看到火候到了,就
提出他对全案的看法。他强调李丽兰的出身和家世,认为她走人歧途是迫不得已的,她的犯
罪,社会上应当负一部分责任。她年轻而又有学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对她不应
当采取一棒子打死的方式,把她的整个前途和整个人生都毁灭掉,那实在太可惜了。
  程科长认为,她能够改邪归正,与沈子良结成夫妇,无形中社会上就除去一害。假使把
她判了刑,坐了牢,反而对社会不利。因为目前监牢是仇恨政府和社会的训练班,同时也是
作奸犯科的养成所,是黑色大染缸。在那里不要多久,就会把一个人的灵魂都染黑了。她刑
满出狱之后,受到社会上的人歧视,无路可走,必定深怀仇恨,变本加厉与社会敌对到底,
那就为害不浅了。他主张对待李丽兰,应该采用化敌为友的策略,以达到以毒攻毒的目的。
  他分析说,按照以往经验,我们在破获盗窃案件中,收到很大实效的,莫过于从“黑道”
内部分化、瓦解和收买他们的同伙,使他们乐为我用,以求达到破案目的,这样做,事半功
倍,而且十拿九稳。目前我们就是缺少这种内线人物,因此工作上感到困难。现在我们最感
棘手的就是轰动全市的“飞贼”案件,全市发生类似的窃案共计十一起,我们管区就占了七
起,上级一再严令切责,社会舆论沸腾。我们倾尽全力,与他较量了三个月,还打伤了三个
探员,至今却无法追缉归案。我想也许在李丽兰身上可能得到线索,因为她得到马太太遗传
的“秘谱”,那是本千载难得的。据初步了解,书中对于“黑道”中比较“上盘”的人
物,每个都记载得非常详细。假使我们把李丽兰开释了,她一定会感恩图报,竭智尽忠,想
方设法为我们提供“黑道”内部的许多材料,将会广开门路,拓展刑事破案领域。若仅仅对
她为判刑而判刑,相比之下,意义就狭隘许多了。
  正副局长先听取程科长对李丽兰案情的袒护性介绍,接着又看了她的日记,在主观上已
经同情了她,再被程科长权衡利害一分析,便完全同意了程科长从宽处理的意见,最后决定:
  追回三家公馆被窃的赃物,既往不咎,给予教育释放。
  第一步最艰巨的计划成功了,程科长心上的一块巨石落地了,他感到一阵轻松。为了使
他的部下对此案认识一致,能够同情李丽兰,他开始进行第二步计划。
  程科长召集与本案有关的人员,如刑事警官罗玉成,巡官张兴,办事员杨玉琼,助理员
柳素贞,组长赵斌等到他的办公室来。程科长先把李丽兰的全案做了一个概略的介绍,随后
把李丽兰日记节录一部分念给他们听,又传达了上级对她宽大处理的决定,并摊排出种种理
由强调“以毒攻毒”的重要性,而收取将来工作的实效。他要求大家对李丽兰的案件保密,
对她的名誉要爱护。大家听了程科长的介绍和分析后,对李丽兰都深表同情,就连原先对李
丽兰印象很不好的罗警官和张巡官,对她的看法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程科长的第二
步计划也成功了。
  他的第三步计划,就是马上着手处理三家公馆的赃物。他把各家脏物按损失的报单分好,
并亲自出马把它送回原主。失主们看到贵重的失物不到三天时间全部完璧归赵,都感到十分
惊奇、钦佩,他们非常感激程科长,订了时间,要在自己公馆里设宴酬劳。这项工作在下午
三点钟全部办妥了。
  随后程科长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紧张地处理关于释放李丽兰的准备工作及善后问题,一
直忙到下午六点三十分,几乎整天没有休息。
  晚餐后,时间已经七点十分了,程科长召集办事员杨玉琼、组长赵斌和勤务周凌来办公
室交代任务。他嘱咐周凌跟着杨玉琼和赵斌把李丽兰的手提皮箱送到秦淮饭店李丽兰的租房
里。这个提箱里面的东西,除了程科长外,任何人都没见过,究竟里面还存着什么东西呢,
谁也不知道。这个皮箱保价为一百五十两黄金,按照三家公馆的失单估价,已经就有一百五
十两了。其实,除了三家赃物之外,箱里现存的东西还有二百多两的黄金价值。李丽兰聪明,
她想,保值低,保价也低,只保一百五十两黄金的价值,不但可以省了一部分保险费,而且
目标也比较小,反正同样可以达到保险目的的。按上面的处理,只追回三家的赃物,其余的
东西当然要归还李丽兰本人。在赵斌他们看来,都认为箱里头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了,而杨
玉琼又因为亲眼看到保单的保值,更深信无疑了。

  李丽兰昨夜胡思苦想,到天明时,才带着无限的痛苦和倦意,迷迷糊糊睡去。直到日照
窗前,她才又带着痛苦醒来。她无精打采地掀开棉被,慵慵地下了床。听到外面的挂钟刚好
打了十下,她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没人叫醒她?
  正思索间,听到门外开锁的声音,小勤务员笑嘻嘻地端着脸盆和漱具进来,跟过去一样,
丝毫没有敌意。这时,李丽兰触景动机,想从这个小勤务员嘴里套出一点消息来。她想用金
钱来拢络他,但是,经过前天晚上变相的“抄把子”清洗后,早已身无分文了。她灵机一动,
马上从内衣上扯下两粒金纽扣来,等到小勤务员再进来收残水和漱具的时候,便亲热地对他
说:
  “小兄弟,你帮我做这样多的事情,我太感激你了有什么东西来谢劳你,实在对不起。
这里有两枚金纽扣相等于二钱金戒指,表示我一点心意,请你收下吧!”
  小勤务员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李丽兰的脸,又看一下她奉上的两枚金纽扣,天真的面孔通
红了,腼腆地说:“我不敢。”
  “没关系,又没有人知道,快点收下吧!”
  小勤务员咽一咽口水,蠕蠕地说:“那谢谢你了!”
  李丽兰看到目的已达,很高兴。等小勤务员再端早饭来的时候,就乘机问他:“已经十
点了,依们为什么都没有叫醒我?”
  “因为程科长交代,你没有醒来的时候,不要去惊动你。”
  小勤务员这句话引起李丽兰极大的注意,她接着问:“程科长什么时候交代你的?”
  “今天一大早就特别交代我的。”
  “程科长经常都是这么早办公的?”
  “不!”小勤务员肯定地说,“本来是上午九点才办公。不过,他上班的时候没有规定,
很自由。但是,他很辛苦,经常办公到深夜,有时大案件发生,几个晚上通宵达旦,都没有
睡觉。他的办公地点常在街上、因为他的工作多半是外勤,所以他经常穿便衣。他穿的服装
很随便,有时穿皮袍子,有时穿丝棉袄,有时穿西装,有时穿警服……”小勤务员滔滔不绝
地说下去,也许因为刚才得到两枚金纽扣的缘故,小小的心灵感到特别兴奋。
  李丽兰插嘴追问:“程科长今天一大早起来干什么?”
  “他到局长办公室去,跟正副局长讲话。”
  “你晓得他们讲什么吗?”
  “我只晓得程科长拿了一本非常厚、非常漂亮的簿子给两位局长看,局长看时不断点
头。”
  李丽兰推测这是她的日记簿,便接着问:“你还听他们讲什么话没有?”
  “因为我没有事情,不敢在那里呆着,曾听见程科长说:‘我们不能把她一棒子打
死!’”
  李丽兰听了,陷入沉思。小勤务员怕别人看到,不敢多逗留就走了。
  李丽兰的心情十分沉重。从小勤务员的话看来,程科长多少对她还有一点同情;但是,
她认为这也无补于事,因为这个案件太大了。她悔不该在一个地区连续做案,变成了惯窃。
这罪恶是不可饶恕的,这与为生活所迫初次行窃是不同的。想到这里,又勾起昨天晚上一系
列不幸下场的冥想。整天,她的心被蒙着一层层愁云惨雾,心情糟透了!虽然三餐的饭菜都
很丰美,但她总觉得味同嚼蜡。她咽不下饭,又睡不着觉,真是度日如年,难挨极了!古人
言:“忧能伤人”,一天一夜之间,一朵娇艳的鲜花,变得憔悴不堪。
  她强迫自己吃下一点饭。饭后,她刚刚呷下一口茶,房门突然开了,杨玉琼和赵斌走进
房间来,看到这两个不速之客,她心头跑鹿,一颗脆弱的心似乎脱腔而出。她仿佛听到了命
运交响乐的不幸之音。
  杨玉琼走到李丽兰面前淡漠地说:“李小姐,请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
  李丽兰本来想问她为什么?但是她考虑到这句话一出口,似乎有胆怯怕事的表现,有失
自己的体面和风格,话到舌尖又吞咽下去。她想从他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探索一点吉凶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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