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去,把门关上。”她压低嗓门,神秘的样子。
我以为她又从哪儿探听到老李的风流韵事,急忙屁颠屁颠跑去,把门轻轻合上。
“快说快说,怎么啦?”
“以后离老李远点,知道吗?”她回过头看看保险柜,好像老李在那边偷听似的。
“干吗?”
“老李春节跟老婆回广州了。”
“唉······俺以为什么呢。看把你吓的。你们女孩怎么都这么一惊一乍的。”虽然她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是女人,但是为了和办公室的每一个搞好关系,我每次都故意这么说。而她也很乐意接受这样的称谓,笑起来也愈发天真。
“什么啊?你不知道。我一个同学在广东同声传译,说她一个同事进医院已经好多天。现在广东的板兰根、抗病毒冲剂都买不到了,还有醋,都卖得脱销了。”
我笑笑:“那咱们赶快在北京批发点板根兰,完了到广东一卖,那不就发了么,可以辞职不干了。”我心想这些弱智,如果连醋都能管用的话,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芳芳认真地拍拍脑门,夸张地说:“哎呀,对啊,我们是可以批发啊。你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唉,老了老了。”说完,她从小包里面拿出一叠漫画书放在电脑旁边。在这之后,她一会儿上网,一会儿看漫画书,一会儿又打电话。半个早上很快过去。
大概10点钟,老李背着他的“东芝”笔记本推门而进,手里还提着个上面印有我们单位名称的纸袋子,不晓得里面装着什么。我和芳芳急忙起身行注目礼。我俩说,处长新年好。老李说,呵呵,怎么样,春节过得还好吧?芳芳说,挺好的,我那天还见处长夫人了,真是越活越年轻啊。老李乐得合不上嘴,嘴里却说,哪里哪里,都成了老白菜了,不像你们年轻人,家里人都还好吧?我就跟着芳芳说,还好还好。老李说,那就好。说完就朝他那边去了。
我们办公室的格局是这样的:办公室被分成两部分,一半归芳芳和我,我俩的办公桌面对面放着。每人桌上一台国产电脑,还有办公用品、各种各样的外语词典、文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另一半归李副处长,我们和李副处长之间是用保险柜、书柜隔开的。但是留着一个米宽的地方,李副处长可以从这个过道过去。副处长用的是“东芝”笔记本。空调、电视机、打印机、各种中英文报纸都在他那边。另外,他那边还养着几盆花花草草,放在窗台上。
老李来了,我和芳芳就不便再聊天。我塞上耳机,边上网边听歌。过了一会儿,芳芳从小提包里拿出来一件什么东西去了老李那边。我摘下耳机,听见芳芳和老李压低嗓门在笑。然后老李说,谢谢你哦,谢谢!接着芳芳“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我急忙带上耳机,继续看屏幕。芳芳笑吟吟地回到座位上,特意冲我笑了笑。我假装没看见,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我坐的这张椅子几个月前还坐着个漂亮姑娘。正如我所说,她在美国开会时趁机跑掉,至今下落不明。我来的时候,抽屉里还有一些名片、面纸、香水、红头绳之类的。我就想这女孩在的时候,老李一定很不好受。两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姑娘在眼前晃来晃去,还带着诱人的香味。我是说芳芳喜欢往身上喷各种各样的香水,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钱买这么贵的香水。在她的身传言教之下,我对各种牌子的香水都略知一二。芳芳曾得意洋洋地说,这对我以后谈恋爱会有莫大帮助。除了香水,芳芳还喜欢穿皮裙子和超短裙。穿皮裙子的时候她会穿那种长靴子,看上去说不清是皮子的还是磨砂的,只有找时间摸摸才知道。刚来这里一两个月时,那阵子北京还很热,芳芳成天穿超短裙,我成天穿牛仔裤。有一次签字笔掉到地上,我弯腰去捡,结果差点搞得鼻子流血。那阵子我的笔经常掉,有时候一天能掉三四次,或者鞋带总是开。因此,那阵子总是上火。
11点钟,赵处长的小秘来叫老李赴宴,说中午赵处长作东,在“潮泰”宴请部里几位领导。老李拍屁股走人时,还礼节性地问芳芳去不去。芳芳自然知道这只是客气话,就笑着说,我们这些小兵就不上那种大场面了。老李打着哈哈,得意洋洋地去了。我静下心来想了想,越想越郁闷。妈的,即便是句客套话,也不问我一下,毕竟我就在旁边听着呢,又不是块木头!新来的就是新来的,唉······
11:20,我给食堂打电话,以老李的名义要了两份盒饭。食堂的外卖只给头儿送,不理我们这些小卒子。可头儿一般不是回家吃,就是在外面吃。只有我们这些快乐的单身汉才在食堂里将就着。20分钟之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把两份盒饭送来了。小姑娘大概十五六岁,眼睛特别大。记得去年刚来的时候,有一次我还自作多情地问小姑娘为什么不去上学,结果小姑娘没理我,顾左右而言它。把我弄得好没面子。
《毕业一年》第一章2
吃完饭也就12点,其实按规定现在才是正式下班时间。芳芳让我给她推荐几部艺术电影。做同事这么久,我知道她酷爱露点镜头比较多的所谓艺术片。这次我同样投其所好,给她隆重推荐库布里克的《紧闭双眼》和韩国新篇《色即是空》。要是推荐的东东芳芳喜欢,她就会在空闲时请我小吃一顿,然后叫继续推荐。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问她,我这里还有很多更加出格的你要不要?而且是DVD的,超高清晰。
推荐完艺术电影,我趴在桌上睡了一会。一点二十,芳芳把我叫醒。她说快醒醒,老李回来了。果真,就听见老李在走廊里和谁在打哈哈。我立刻坐起来,顺手拿起一本砖头似的朗文英汉词典翻。然后老李就进来了,可能喝了点酒,脸有点红。老李说,早上给你们发的邮件都看到了吧?一点半准时到会议室开会,到时候赵处长要讲话的。芳芳立刻说,看到了看到了。我也跟着说看到了。其实我早上后来都在干别的事,忘了再检查工作邮箱。
会议1:30准时在三楼会议室召开。其他办公室的也都来了。和我同住一套公寓的秃头JB同志也到了,只是我前一阵子得罪了他,对我一脸冷漠。两个处长中,老李先来的,拿着个超豪华的本子,新的;还拿着两杆笔,一杆是签字笔,一杆是钢笔。半分钟后赵处长来了,她连张纸都没带。领导毕竟就是领导嘛。
赵处长讲了大概5分钟吧。主要意思就是感谢大家去年的辛勤工作,希望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取得更好的成绩,能够在年底洋洋得意。然后她就问了我们这些小兵们一些很亲切的问题。比方说她问JB父亲的病是否好些,问芳芳现在是否还在西单那个俱乐部健身,问牛顿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我一脸羞涩,说没有。赵处长就回头看老李,半开着玩笑说,不光要把工作搞好,还要关心我们新来同志的个人问题嘛,个人问题解决好了才能安心工作。大家都会心地笑了,感受到领导的亲切关怀。老李把头点得像鸡捣米,说咱们牛顿这么帅,怕介绍一个他不满意啊。老赵微微一笑,把话题一转,又说到了这个月在广州开会的相关事宜。
据曾经见过赵处长简历的芳芳说,赵处长原来在一家英文期刊当主编,后来调到对外合作处。前几年公派到夏威夷读了个硕士学位。她英文水平相当高。她给我们讲话,要是思维暂时中断,就会很快用英语补上。我每次写东西要是需要给她看,就会小心翼翼。结果还是难免出错。另外,赵处长虽然是female(女性),但发起火来颇有男性气概,整层楼都听得见。还好目前为止,我有幸没成为她的发火对象。芳芳就比较背了。她比我早来几年,曾被处长骂过数次。
赵处长讲了5分钟就走了,说要去听局长们的讲话。接下来轮到老李讲,结果他讲了将近一个小时。老李一讲话,我们这些小兵们就得像学生一样记笔记。虽然老李没明确要求我们记笔记,但是有一次他讲话,负责欧洲那块的小伙在发呆。老李就问,我讲了这么多你能记住吗?小伙是毕业于北大的牛人,一向自恃才高,说当然没问题。老李当时倒没说什么。等到发工资,小伙的奖金比别人低了一大截——赵处长讲话时我们却从来不做笔记。因为她的讲话简短有力,思维的跳跃性也很大,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一会儿英语一会儿中文,实在没法记。老李就不一样了,他经常是一个问题两个观点三个方面四个注意五个阶段的,条理清晰,叫人不得不记。
虽说老李喜欢长篇累牍地讲话,还强迫人做笔记,可是他年轻的时候毕竟在清华学过理论物理,现在毕竟在人大读MPA,所以工作方面还是很厉害的,不然也不可能三十多就爬到副处长的位子。当然了,他工作再厉害,我们也不喜欢他,首先因为他常常在工作时间看片子,其次因为他整天笑眯眯的,但是总在背后整人。
老李的发言进行了将近一小时,我手里的笔也辛苦地动了将近一小时。我先写出五部电影的名称,然后花了将近10分钟的时间决定晚上看哪一部,最后决定看《想当年》,好像是费里尼的。想当年,这三个字我非常喜欢。想当年在学校,即使是最牛的老师的课,老子都不记笔记。现在却在这个鬼地方给人装孙子。一想起目前的处境我就巨郁闷。因为郁闷,我开始在记事本上乱写乱画,以示抗议。结果画了几下,来了感觉。先是画了老李的猪脸,还特意把他露在外面的鼻毛加长了一点;接着画了秃头JB。这样看来,我的作品并不着重于写实,而在于它带着预言的味道;我还给自己画了幅自画像。虽然没有镜子,我依然靠着超人的记忆力和想象力画完了。纸上的我一幅大智若愚的样子。天呐,看上去像个天才!
也不知道老李在什么时候讲完了,一阵掌声将我惊醒。于是我夹在人堆里回到办公室,开始按老李的要求写本月工作计划。总共不到100字,所以写起来飞快。按照他发言时一个问题两个观点三个方面四个注意五个阶段的风格,我也是一二三四五往下列举。写完后发邮件给他。这样下午的工作基本上搞定。
太阳从窗外斜射进来,落在我的桌子上,还带着点金黄色。窗外的柳树若有若无地带着点绿意,在风中摇摇摆摆。楼下有一辆蓝色的“别克”朝大门开去。开到大门口时保安还给“别克”敬了个礼。楼道里传来中年妇女爽朗的笑声,我知道那是赵处长,现在她心情一定不错。初春的某个下午,在北京北部的某一间办公室,我看着窗外发呆,感到前途未卜。这时候,对面的芳芳正和谁电话聊天,脸部表情丰富,还散发着一种暧昧的香味;保险柜那边,老李新买的手机又响了······这是一个几乎和别的下午一模一样的时段,我感受着这一切,毫无办法。
老李背着他的“东芝”笔记本出现时,我还在发愣。老李和蔼地说,小牛啊,这个月工作计划我看了,比去年的有条理,要是能再详细一点就好了。我眨眨眼才缓过神来。我说好的,李处长,下次一定注意。老李扬扬手,从门口消失。老李走之后芳芳继续打电话。因为老李已经走了,所以她可以放开嗓门说话肆无忌弹地大笑了。而我也顺带听到她们的谈话。她的朋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