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位衙役其中一位接过来,匆匆阅毕,那衙役双手抱拳道:“原来是王舫中人,方才我兄弟多有得罪,望公子恕罪。”
那人将通牒归还于顾九,又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顾九收回通牒,放下车帘深望一眼那人。
见车马远去,那个对卫簿无礼的衙役,突然向着那衙役说道:“为什么放他们走?上头不是说过要严查进城的每一辆车?”
那衙役不说话,朝一旁的楼里走去,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便装的人走出来,随着顾九马车消失的地方而去。
那个衙役从楼里出来重新站在了大街上。
来人明显江南口音,却有王舫的王氏通牒,琅琊王氏,从不接手江南的营生,又如何有王舫的南方人?
总之来人蹊跷,他不得不留心。
马车。
“卫簿,左拐个走小巷,穿过这条街再右拐有一私设车马行。”车帘后的顾九轻声朝卫簿说道。
“九公子……”卫簿心中大骇,卫簿是聪明人,时至今日如何不知顾九曾在长安生活过,竟然对长安如此熟悉,可是他不会多想,他全心全意侍奉靳南衣,南衣死后又全心全意效忠于寡月与顾九。
卫簿知晓,九爷这是保险起见,才这般做的。
“卫簿,这车得卖,一是靳公府的谢氏不得不防,二是我不想惹上多余的麻烦……只是若是有人跟了上来发现我把车卖了会更加让人怀疑,还是走得隐蔽一些。你且先听我的,不要多想……”
卫箕“嗯”了一声,按照顾九所说的左拐走了小巷,穿过了大街,再右拐,行了许久之后终于瞧见了顾九所说的车马行。
卫簿将马车引进车马行内。
“老板,我要卖车。”卫簿说道。
这时候顾九从马车上走下来,朝着车马行的那个老板说道:“私交。”
私交即是不登记物品来源出处,只论银子的交易。
那老板打量了一下顾九,见她一不像盗贼,二不像缺钱用的,不禁皱起眉头来。
“公子要多少?”那老板摸着下巴,眯起一双狡猾的眼睛说道。
“老板看着给吧。”顾九说道。
“二十两,不然公子找下家吧!”那老板抬高了声音,趾高气扬的说道。
顾九不适的皱眉,许久,才向着卫簿道:“把东西背上,接了银子,我们走。”
“九公子!”卫簿怎能不心疼这马车是花五十两银子买的呢,更何况他舍不得这马车的马呢。
顾九眉目一黯,她回头朝着那老板道:“十两银子,容我牵走这匹马!”
那老板愣了一下,眉头正要皱起,就听得顾九说道:“不行我们找别家!”
说着顾九就要拉着卫簿上车。
“诶,好好好,成交了!”那老板说道,就要一旁的小厮去取银子来。
卫簿将那马缰解下来,又将面粉和大米包袱栓在马鞍上。
接过银子,顾九沉声道了一句:“我们走。”
时局紧迫,低价卖马车迫不得已。
顾九和卫簿摸回城西的宅院天已经黑漆漆的了。
顾九去厨房里随便做了点吃食,就端上来和卫簿一起吃了。
连着两天也不见慕华胥过来,到会试开考的前一天,顾九便去醉仙楼寻寡月去了。
她来到甲层一号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手上端着一个捧盒,里头是她给他煲的汤。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
“九、九儿……”寡月支支吾吾的唤了一声。
顾九抬眼就瞧见他憔悴的俊颜,还有眼底一抹深痕……
她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道:“又熬夜了?”
寡月有些不知所措的晃了晃身子。
顾九跨过门楹,心底嘀咕了一句:再熬风都吹的倒你!
寡月忙掩了门,又晃了几下,抢在顾九前头走向桌子。
他伸手将那书册阖上,还有笔墨纸砚移动到一旁。
“卫簿去平安村了,我自己来的,马车我卖了。”顾九简要的概括了一下事情。
少年只是愣了一瞬,并未说话。
他伸手端出顾九煲好的汤,又将顾九准备的空碗了筷子拿出来。
“昨夜遇到两个衙役,要查马车,我怕引起怀疑,便卖了。”顾九看了寡月一眼,解释道。
寡月这才抬起凤眸望向顾九,问道:“没什么人跟踪吧。”
顾九望着他摇摇头,道:“我要卫簿绕了几条街才去一个我知道的车马行把车卖了,之后回去的时候我也留意过,没有人跟上来。”
“这便好。”寡月颔首说道。
顾九给寡月舀了一碗鸡汤,放在他的面前,柔声道:“吃吧。”
寡月颔首:“你陪我吃。”
顾九身形一颤,点点头。
“明日便要开考了,我今夜留这里陪你?”顾九动着手,扒拉着碗中的几块,低着头,脸色微醺,柔声道。
寡月愣了一瞬,却是难掩心中欣喜,却又想起自己面对顾九时候的情难自已,一时间不知点头还是摇头。
顾九见他不答话,心中苦涩一阵又道:“倒是我打扰你了,我还是走吧!”
她起身要收拾桌上的碗,那人却一骨碌的站起来,随之身影又晃了晃。
“别……别……”他喉咙里只发出几声沙哑的字。
顾九的手被他紧紧地抓住,她盯着他灯影之中沉静却似有情绪燃烧着的凤眸,心中悸动之情再度升起,有时候只是看着他,她便能心悸无比,这是她的情感无关于这具身体,她念着的是阴寡月……
“我监督你,你得早些睡。”顾九说道,“我收拾,再去给你打水,你早些休息。”
她伸手递与他一杯茶水漱口,又将那桌上的碗收拾干净。
寡月接过茶水,凝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才挤出一个“好”字。
门外卫簿抬进一个大木桶来。
卫簿笑了笑:“主子,这是九爷命我买的浴桶,水一会儿就来。”
寡月微勾唇朝卫簿笑了笑,而后又唤住卫簿,道:“七公子,有事离开了,卫簿今夜就住二号房吧。”寡月将桌上二号房的钥匙递与卫簿。
卫簿骇了一下,心里明了,今日主子要留九爷……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主子的时候,篱笆栏外,阳光正好,他站在那里如同一道丰碑,直直的盯着九爷,他的眼里,他的世界你只剩下他眼中的女孩。
“卫簿知道了。”卫簿微笑着答道。
——
水的温度适宜,寡月泡在浴桶里,他知晓顾九的想法,让他好好泡澡,迎接接下来的考试。
他不再是匆匆洗完,而是很认真的享受起这片刻的宁静,泡在温热的水里,他觉得无比的轻松,他的目光越过屏风,望向正趴在床榻悠闲的叠玩着手中的纸鹤,他记得她说过那叫“仙纸鹤”,可以保佑他祝福他,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从浴桶里爬起,擦干了身上的水渍,又拿起另一条干净的毛巾揉干净头发,再拿起一旁的放好的干净的亵衣亵裤,慢悠悠的穿上……
他绕过屏风,步履轻盈的走向床榻。
女孩依旧十分惬意的叠着手中的纸鹤,身旁也躺着许多个了,加上前些日子在路上叠的,马上就要到一百个了。
她察觉到光线被挡住了,微微偏头就瞧见一头青丝湿漉的少年,他只着了亵衣亵裤,一眼望过去,全身似有氤氲水汽,她凝着他,瞧见他光影之中的白皙细腻的肌肤,还有红润晶莹的薄唇,她面部微烫,柔声道:“你……快上来吧,别冻着了……”
她话音刚落,他睫毛煽动了一下,眉眼之中似有受宠若惊的喜悦……
他匆匆上榻,只见顾九将那仙纸鹤都收到一旁,双手拿过一旁的被子,散开来,给他盖在身上。
“你……”他似乎是要问她,还不就寝吗?
顾九自是懂他的意思忙道:“还有几个就凑足一百只了,我叠完了再说。”
寡月见顾九很是认真的趴在被子外头叠着纸鹤,心中幸福,却又不得不开口告诉她:“九儿……这个不能带进礼部……”
顾九愣了一下,笑道:“我知道,只是等明日你科考的时候,我再穿了线挂在窗子前就好。”
寡月微微点头,他只是坐着,没有睡下,顾九看了一眼他湿漉漉的发,放下手中的活,下床给他拿了一件外袍。
寡月将顾九递来的外袍披在身上,靠着床头坐下,顾九将手中的最后一只纸鹤叠好后,将那装纸鹤的盒子放到一旁。
她散开另一床被子挨着寡月坐下。
少年错愕了一瞬,白皙的脸又微微发红。
顾九坐了一会困意便来了,她头一偏,就落在那人肩膀上,那人身子一震,僵在那处,再未动过。
他身上夹杂着草药与兰露的馨香入鼻,顾九觉得那般好闻,她动了动身子,迷迷糊糊间只想靠得离他更近一些。
寡月任由着她靠着自己,直到头发干了,他坐着的腰也酸了。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将顾九的头撑起缓缓的放到床上。
他凝着她娴静的面,心中温暖,愿意陪他走过泥泞与荆棘,这一辈子,只有顾九一个……也只能是顾九……
他修长温润的手抚上顾九的脸,他所有的努力不仅包含着他的执念,南衣的执念,还有他一定要保护好他的九儿,让那些欺辱过他们、将他们逼至绝境的权贵们,一个一个的拉下台……
他从不自诩君子,君子不问过往,不问荣辱,而他不是,他铭记恩仇,爱憎分明。
他躬身吹灭了床头的烛火,如今,他很明确自己要什么。
——
次日。
禀德十一年,三月三日,礼部会试开考。
礼部。排了很长很长的进场学子。顾九和卫簿将寡月送到礼部门口,远远的就被带刀卫拦下。
这次科参考的学子很多,参加今科会试的举子多达千人,
萧桢正在礼部正楼的楼里用着茶,他眸光一掠似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禁偏头多看了几眼。
他偏头过去的时候只瞧见那白衣少年背着书篓的背影。
萧桢自是不知到底是哪里的熟悉感,便也未多在意。
他偏头望向一旁的桓青衣:“璃王来没?”
桓青衣低头道:“璃王和相爷已至贡院那方。”
萧桢微微颔首,放下茶杯,温柔的目一扫排的冗长的队伍。
——
等科举第一日的夜里,一间里间的铃铛被敲响了。
“铛铛铛……”
整个七组的人都被吵醒了。
“谁啊,这是谁啊?”
监考官立马赶至:“肃静——”
“肃静——!”
接着一大排的带刀卫走来。
那胖胖的监考官气呼呼的吼了一声:“是谁鸣铃?”
“是我。”七组四号里间里传来一声沉静的男声。
那胖监考官迈着步子朝那人走去,他首先望了一眼门牌上的姓名:於思贤。
那胖考官吹胡子瞪眼道:“你鸣铃所谓何事?!”
於思贤指了一指他对面的十二号里间,淡淡道:“他已经有一个时辰未起来了。”
那胖考官愣了一瞬,又望向十二号里间道:“他许是休息了,你鸣铃作甚?”
於思贤沉默了一瞬,他其实也不知自己为何大胆鸣铃,只是……
“大人,他睡的时间太久了,而且刚刚交第一份卷没多久,还有……”他顿了一下,“他倒下去的时候很痛苦……”
经於思贤这么一说那胖考官倒是起了疑心,带着人走向十二号里间。
许是听到了动静,这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