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璃王已待圣上负责今科之殿试传胪,这卷子璃王要阅自是可行的。”
璃王接过谢赟递来的卷子,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浅浅道:“去将前十名的答卷都取来吧。”
谢赟愣了一瞬,点头,他再至卷阁取来那前十名的卷子。
璃王一直将“靳南衣”的答卷置于一旁只是先阅读了前十名的卷子。
待匆匆阅毕,他再拿起一旁“靳南衣的卷子”。
他反复看了数眼后,再抬眼看着一旁的谢赟。
谢赟沉默不语凝着璃王卿泓逐渐阴沉的脸,且听得卿泓道:“何故选他作会元?”
谢赟似乎是早料到卿泓会如此说,他知晓卿泓此行便是为了靳南衣被提名为会元之事。
谢赟不语,只是负手立于一旁。
“谢赟!”卿泓厉声一吼,“莫不是他靳南衣行了投石问路之举?!”
卿泓语气生硬了许多。
“臣确实有臣的想法。”许久,谢赟才沉声说道。
“说。”卿泓柔声道。
谢赟拱手行礼,似是深叹一口气,方道:“只是臣有直觉此人日后在朝中定非平庸之辈。”
卿泓眉头一抖,只差就笑出声来,回他一句:谢赟的直觉值几个钱,就凭直觉便能定今科生死么?
他不适的咳嗽一声,又听谢赟再道:“璃王也清楚,取士不是单单以文章来判功名的,此人能得多人之赏识投帖臣的门下便是深谙处世之道。日后在朝中定非等闲。”
“多人赏识投帖?”卿泓挑眉望向谢赟,“何解?这多人又是哪几人?”
谢赟上前一步,声音依旧冷静如常:“恕臣无法透露与王爷。”
青年坚定如石,不曾想过要透露什么,也不容得卿泓再问什么。
“哈!”卿泓先生滞了一下,随即大笑一声,笑声停止望着谢赟的神色多了些复杂,他素白的手一拍轮椅的扶手叹了一句,“好一个靳南衣!”
好,的确很好,短短数日从轩城至京城,能得谢赟如此帮他,也算他本事!
谢赟不接他的话,兀自道:“几日后的殿试既由璃王协助皇上主持,璃王自可细细评定此人文章的好坏。”
卿泓滞了一下,微微颔首。他轻轻勾唇,心中又颇觉得有些好笑,谢赟,有时候他还真不知道他每一步棋都是为了什么?
大雍萧氏为纯臣,因为纯便无需猜测,其实也是最难猜测的。
而谢赟,看似每一步走的杂乱无章,理由简单,却又不简单。
谢赟此言摆明为了“激将”。
卿泓脸上笑意更深几许,靳南衣,他要看看他到底有何三头六臂!
亟待桓青衣复进贡院将卿泓推出,再上了四轮车离开贡院。
马车上。
萧桢就坐在卿泓身旁。
只听得卿泓沉声问道:“你认识靳南衣?”
萧桢愣了一下,单膝跪在了马车车板上。
“回王爷,臣确实认得……”萧桢说道。
卿泓绝美的凤眸一瞬阴沉,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那么,为靳南衣投石问路之事你也有份?”
萧桢愣了一下,半晌才沉声答道:“若是要说的话,臣确实有份……”
“说来听听。”卿泓淡淡道,眉宇间的阴沉散去不少。
萧桢依旧低垂着温柔的眉目,缓缓道:“舍妹得靳南衣一首辞赋,曾来寻臣,臣曾给她暗示去找谢相。”
卿泓更加震惊,一个靳南衣竟然还能扯出一个萧槿来。
“你为何不代萧槿拿着帖子去找相爷?”卿泓薄唇微勾问道。
许久萧桢才答道:“因为臣妹不会允许。”
卿泓眉目一动,似乎是明白了其中缘由,一切皆因情起。
许久见萧桢还跪着,卿泓道:“你还有话要说?”
“是。”萧桢说道,“恳请王爷依靳南衣真才实学来定此次头甲。”
卿泓脸上笑意更深,道:“依你。”
“谢王爷。”萧桢从车板上起身,复坐回车榻上。他向萧槿提示去寻靳南衣,是因为萧槿对靳南衣的情,无关乎其他,他也确实是惜才之人,只是他不想璃王为难。
许久马车停下,卿泓看着萧桢道:“我今夜住外宅,你是回萧府还是留下喝杯茶。”
“家中有事,劳烦青衣送我一趟吧。”萧桢答道。
卿泓点点头。
桓青衣将卿泓推进院内后又上车,送萧桢回府。
方进院门,管家就来报:“主子,府上来了一人。”
“哦?”卿泓讶然,来这府上的除了寻医问药之人便是萧桢的人还会是谁。
管家见卿泓这般神情忙解释道:“是一个男人,长得……长得比女人还美……他说他叫慕七。”
卿泓震了一下,方道:“快推我去见他!”
大堂里,卿泓就瞧见褪去绯衣一声褐色长袍的慕华胥。
洗尽铅华,他依旧美得动人心魄,正堂的昏黄灯影之中,卿泓凝着那人,漾了心神。
他依稀记得多年前的随手一提:惊得神鬼如画目,借得潘郎一缕魂。
他也记得他留给慕华胥的地址便是这间宅子的地址,不是璃王府……
慕华胥从座椅上站起朝他走来。
卿泓轻轻的挥手示意那管家做退:“你下去吧。”
那管家立马点头退下。
“没想到你竟寻来了。”卿泓笑道,“推我回房吧。”
他开口就如同多年的友人一般。
慕华胥怔了怔,他自是不会拒绝。
慕华胥自是不知道卿泓的房间在哪里,卿泓给他指路,这一路上很安静。
镂空雕花的大门处,车轮止住。
慕华胥推开门,又将灯笼先提进去,找到烛火台后再将灯笼燃上。
卿泓从心底喜欢着这样与慕华胥相处的感觉,静静地如此安详,每一次都不必多说什么,似乎各自心底都清楚对方的想法,就像已认识无数年一样。
卿泓的轮椅入室,他很娴熟的转动着椅子去茶炉上给慕华胥沏茶。
慕华胥望着这里的陈设,满屋子满屋子的书籍,还有竹简……
半刻钟后茶煮开了,卿泓给慕华胥倒上一杯。
他未问他为什么来找他,华胥也未多说什么。
许久卿泓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锦盒来。
“许多年前的一物,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卿泓淡淡道。
锦盒打开,镌刻着牡丹花的金色簪子在烛火之中发出熠熠光芒。
褐色衣袍的男子怔动一瞬,讶然失语:“你……”他俨然已不记得这个簪子是如何到了卿泓手中,但他记得这的确是他的簪子……
卿泓温柔的眉目里闪过一丝笑意:“那个少年是我。”
卿泓将轮椅移开了些道:“十年前我去祁连行医,是你救了我。”他终于将这个藏在心底十年的秘密说出,也终于让这只簪子物归原主了。不知怎么心中虽轻松,却并不愉悦……
卿泓抬眼望向灯火中慕华胥的方向,目光有些复杂……
慕华胥拿起桌上的簪子,朝卿泓躬身一揖,他也不知为何就是想来看看他,可是他该离开了。
没有阻拦没有多余的话语,卿泓望着他一跃而过高墙。
——
江南轩城
姚家成为皇商,就要举家迁家长安的消息传遍了轩城。
长安的宅子都准备好了听说还是朝廷赐的,这一消息一传出去,江南这方的贵族世家都跑去姚家巴结贺喜求了,姚府的人更加得意了些,最终姚元长决定先带着嫡妻嫡女嫡子还有一些老资格的仆从们先走,留姚思珩兄妹在江南断后。
红绫是姚老夫人的人算是资质老的仆从,所以要跟着早一批北上了。
姚思珩自是心中郁闷的,命落日唤来了红绫,厮磨一番,也带着督促了一番后,命她好好照顾自己后,才松开红绫让她回房。
洛府
“小姐,我已经得到消息了,洛少将军今晚要离开轩城去长安。”莺儿凑在杨水心耳边说道,“是洛少将军身边的小厮偷偷跟我讲的。”
“他去长安干什么?”杨水心不解道,“你再去打听!”
莺儿一听深叹一口气,道:“小姐啊,你都命莺儿跟着那洛少将军十天半个月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小姐,莫非你是真的看上那冷冰冰,脾气又暴躁的洛少将军了?”莺儿说道,一脸的不可置信。
“谁说的!”杨水心一拍桌子道,“本小姐才不会看上那样的男人!”
莺儿看着自家小姐喜怒无常的脸,心中酸涩,自家小姐原来哪里是这样的。
是夜,洛浮生真的离开了轩城,去了长安。
他知晓顾九一定是随着靳南衣去参加科举了,毓秀坊里没人,那个新开的“九酒坊”里更是每个人影。他还命人去梅花庐里守过几天,也没有瞧见她出来。
听他没有想到她走的这般快,甚至他都没有接到手下的消息。
“我说主子,咱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去长安吗?”冷星骑着马说道,“你同将军说了将军难不成还把你绑在家里?”
洛浮生不语,只是赶着路。
许久洛浮生才说道:“我们马快明日这个时候便能到洛阳了。”
冷星无语望天,道:“主子,我说你缘何也要去长安?怎么瞧着像是长安有什么金子在等着你似的!”
“闭嘴!”洛浮生冷凌的脸更阴沉了几许,他只是想见她,见她就足够了,长安什么留恋都没有,只有她。
若是那一日的桃阁,他能早些找到她,是不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便不用替嫁那个罪臣之子,阴氏遗孤,更不会有凄惨的遭遇。
他不敢想象后来的顾九究竟遭遇了什么,怎么流落江南,来了轩城……
他突然觉得他是幸运的,至少他还能再见到她,她心中是有过他的,不是吗?
她依旧是放不下他的,不然她如何还会落泪?
对,她放不下他。
“驾——”坚定了这一点后,男人愈加疯狂的赶起路来。
冷星被这一声嘶吼唬了一跳,他紧紧的跟上洛浮生的步子。
到洛阳的时候他二人便听到了,靳南衣会试在夺榜首的消息!
饮马的客栈外,洛浮生“啪”的一声将那筷子插在了桌子上。
冷星凑过去,笑嘻嘻的到:“主子,如何?那靳公子还是不是‘小白脸’?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吧?”
洛浮生默不作声,咬着牙,嚼着剩下的馍馍。
许久之后再道:“没人跟上来吧?”
“主子是问‘老爷’,还是那位寄宿的‘小姐’。”
洛浮生眉头一挑望向冷星道:“别以为不在军营我便不敢治你,马归你洗,洗完上路!”
冷星一口馍噎住了,等跑到长安再洗不行吗?
洗得漂漂亮亮的再上路,还不得脏兮兮的?
冷星深叹了一口气,见主子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便拿起客栈外的木桶,去刷马了。
他深望一眼洛浮生,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哎,一时错,万事已是蹉跎,世间之事大抵如此。他是真心希望主子能幸福,只是那位姑娘既然已有心上人,主子再强求也是求不得的。
数日后,洛浮生与冷星二人到了长安,进东城的时候就听人说明日便是殿试了。
二人就近找了客栈住下了,找顾九只消找到靳南衣便是了,靳南衣是今科会试会元,探他的消息,二人想着不会难到那里去。
长安城西郊紫藤院内
紫藤棚下鹅黄色衣袍的少女和一个深蓝色衣衫的少年坐在藤下做着药丸。
三月,紫藤花海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