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高座上的男人皱眉间。冷目悲悯地望向金殿上跪着的女人。
“岚安将军,你是否愿意归顺我朝?”卿夜阙开口问道。
“哈哈哈…。”金殿爆出一阵沙哑的大笑,“本将虽降,不代表是要做你们大雍人的走狗!本将誓死效忠西……”
又是“啪”的一声响,岚安的脸颊已肿的老高了。
夜帝额角的青筋暴跳,面色十分难看,西凉人果真不识时务!卿夜阙伸手揉了揉额角,凤眸凌厉了数分。
“带下去!”夜帝身旁的安雨翎尖声说道,秀眉微微皱起,神情有些复杂。
岚安和她的三名部将被人带下,押往长安北营。
西凉班尔拉部的最高首领属如今大雍最高的“囚犯”,刑部携手长安北营联手受理。
铁链声铮铮作响,岚安与和她一起被俘的十多名部将还有副将被送往北营。
兵部的尚书和侍郎,还有几个守北营的都到了,北营天牢内,岚安被锁在了一根石柱上与她的几个部将分开。
岚安自从大雍皇宫出来就选择闭目绝食,她知道大雍人不过是想从她口中获取更多的关于莫赫图部、漠南部的军事机密,班尔拉部已成为过往,他们大雍人太小看了西凉的女人,她身为西凉的将军不会为了利益而苟延残喘,她忠于西凉,忠于女皇!
昏暗的天牢,血腥味弥漫,兵部的人来了又走,数位守北营的将军又来了,接着来了一位刑部的侍郎。
岚安听着他们交谈着,默不作声,他们问他们的,她不答,有时候别人送上几鞭子,她依旧不语,就像个死人一般,她是将军,从六岁起什么样的苦没受过。
大雍人拿布堵住她的嘴,她才不会愚蠢到自杀!
死,不过是最坏的打算罢了!
别韫清在天牢外站了一瞬,就见几个黑袍人走来。
那张绝美的脸,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孤苏郁最近的心情无疑是低落又烦躁的,远征西凉,如此重要的事,他手下的人竟然没一丝半点的警觉,直至连班尔拉部的人都被带到这里了,他的人才得到消息。
别韫清望着朝他走来愈来愈近的身影,唇角微微勾起,两个人真像,只是神情迥异,不是亲人都让他不相信。
别韫清朝堂上的品阶在孤苏郁之上,一个是正三品刑部侍郎,一个是正五品将军。
不过孤苏郁为太子身前侍卫,宫中品阶为正三品。
出于礼数,孤苏郁先朝别韫清点头。
别韫清亦是点头回礼后,才朝着天牢外走去,孤苏郁与那个名唤红绫的女子的事情,他一直在查,他也从手下的人那里知道孤苏郁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的,而且找的时间并不短了。
孤苏郁带着人进来,几个黑衣人将岚安所在牢中的炉火点燃,昏暗的牢房里升起光亮。
岚安觉得冷的发僵的身子,忽地温暖起来。
孤苏郁就是正对着岚安而坐。他坚毅的刀削似的薄唇紧抿着,他授太子之命来盘问班尔拉部的岚安将军,太子行此举他知,不过是想得到攻莫赫图部的消息送给远征西凉的慕长安。
孤苏郁冷冷地坐在那里,一身散不去的阴寒之气。
他身旁的一个副将,将一块铁柄放进了火炉内。
许久,连岚安都有些压抑不住了,想要抬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周太过安静,只能听到木块燃烧的声音,她知道正对着她的不远处坐着一个人,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感受到他周身散不去的阴寒之气。
这个男人,不是个一般人……
让她不禁联想起一个人,血鹰,孤凤。
那个一身散不去幽寒之气的男子,大漠的神话,歌弋的大哥。
漠南部的首领有三子,三子皆是大漠独霸一方的人!
长子血鹰孤凤,冰冷阴寒,容颜绝美,墨瞳乌发,能征善战,是西凉的战神,却是不幸早夭。
次子黑鹰星墨,传容颜丑陋,无人见过其真容,继承了漠南部原首领的高大身材,只是行踪诡异,自那子六七岁以后便未再漠南现身过了。
漠南部的原首领,五十岁得一幺子,也就是小歌弋,去岁老首领死时,年仅五岁的苍鹰歌弋即位,苍鹰歌弋天生银发银瞳,被漠南人视为神祗,歌弋之名更是在西凉远近闻名!
血鹰孤凤于岚安而言只是传说,可是在西凉血鹰孤凤的画像,只要是军营都是能见到的,听闻所画最传神的两幅在漠南部和班尔拉部。
想到这里,岚安竟是有些迫切的想睁开眼一睹眼前这人。
这样周身散不尽的寒意,让人从头凉到脚,让她想起血鹰孤凤那双冰冷窄长的凤眸。
亟待她正欲睁开眼,一个黑衣人朝她走来,那人撕开了她的袍子的一角,露出她满是伤痕的脖颈,还有肩上的肌肤。
一个黑衣人将在火炉烧热了许久的铁柄搅动了数下才拿出。
那黑衣人缓缓地朝岚安走去。
这时大雍俘虏必须打下的烙印,烫入肌肤,渗入肉中,会跟着她一生,直至她死去!——
当铁柄离她越来越近,岚安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
“凡大雍俘虏两个刺字,左脸,左肩。”大雍“二字,将伴随你,一生……”
无情的话语,从那人的薄唇中溢出,冰冷的不带半点温度。
这一刻,岚安猛地抬头,虚弱地睁开双眼。一瞬,对上面前静坐的男子窄长阴寒的凤眸。
她身子震了一下,接着,烙铁烫入肌肤,切肤的痛……
整个天牢里传来一声女子野兽般的低吼。
“啊——”
岚安的唇滴着血,她的左脸鲜红的“大雍”二字还未结痂。
那黑袍人从座椅上站起,勾唇道:“你是认命告诉我关于莫赫图的秘密,还是继续‘负隅顽抗’,坚持你可悲的坚持呢?”
他的声音同他的人一样阴寒。
岚安想大笑却没有一丝力气,她若是会说出西凉的机密,早就说了,既然已经坚持,至死都坚持着,西凉人珍爱生命,即使轻贱若草芥,也不会妄自轻生!
在西凉,在草原,那么多的为奴为马的人都没有想过轻生,她身为西凉班尔拉部的女将军,更不会轻生!
她是西凉人,即使是死,也要死在西凉!
她忠于西凉的皇帝,更相信女皇的军队会来拯救她于水火!
“天真。”黑袍人深凝了女人一眼后,转身离去。
墨黑的斗篷远去,黑袍人跨出了北营天牢。
●
西凉,国都祁连。
百里加急传至的时候,班尔拉部已经失守,女皇震怒。
下令急招莫赫图部与漠南部的两位将军进京。
百官退出金殿,女皇从金座上站起,赤金的龙凤双步摇抖动一瞬,冕链落了下来,帝王素白的手揉了揉发昏的脑袋。
西凉,至她这一代,真的要面临“生死大劫”了吗?
“速召阿七来见朕!”
端庄雍容优雅的女皇沉声朝一旁的女官说道,而后明黄的龙凤袍子,衣袖一甩,便走下高座。
●
一座宮闾里,绯衣的男子静默地跪在金殿中。
端庄优雅的女人被女官扶着走向金殿的高座。
“都退下吧。”女皇说道。
殿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做退声。
等人都走空,朱色的宫门“轰”的一声被阖上,女皇才站起身,冕琏相碰,明黄的衣袍动了动,人已朝着金殿走去。
绯衣人感受到,女皇的靠近,他压低脑袋,趴伏在金殿上。
“朕不命人唤来你,你就不来见朕了吗?”
端庄的女皇凝着脚边跪着的人,冷声道。
“阿七怎敢……”
男子答的浅淡,不料女人明黄的衣袖一拂,袖间飞龙与金凤齐飞,一声刺耳的响声在金殿传开了。
昔年前没有落下的一掌终于落下。
“这一掌为你死去的父王!”
男子绝美的脸上现出一个五指印,白皙的脸红肿起来。
他唾了一口血水,依旧妖冶的笑着。
他父王至死都没有见到幺子,这是父王的遗憾,又怎不是他的痛。
可是,他的痛,他父王的痛,都不该由这个女人来教训他!
她一心想生一个女儿,却没有想到,一连生了七个儿子。
她有没想过,他也怨过自己的男儿身……
“谢吾皇……”
他低垂着脸继而浅淡道,不卑不亢,不悲不惊。
女皇袖间的手猛地握紧,骨节咯咯作响。
许久,殿前宁静,能听闻彼此的呼吸。
华胥低垂着头,等候着女皇的命令。
“朕命你与阿六,率莫赫图部十万大军将大雍人赶出西凉版图!”
金殿上跪着的绯衣男子,脑中轰的一声响。
大雍攻入西凉了?
那么来的人是谁?
会是他吗?
华胥甩了甩发昏的脑袋,沉声答道:“臣、臣遵旨……”
西凉皇帝七子无一人封王,而今的西凉上层,被贵族女士大夫与公卿把持着,华胥的前头五个哥哥都成为女皇集聚势力的工具,被迫娶了西凉贵族女子。
他五个哥哥的妻子,有一朝女相,有莫赫图的女将军,还有西凉朝的女士大夫……她们性情刁钻,公开与男宠厮混!他的几个哥哥皆是忍气吞声!大哥温濡和蔼,二哥俊秀多才,三哥性子腼腆,四哥安静孤高,五哥精明擅学……这些哥哥却都毁在了女人手中……
西凉人皆知女皇有意寻找女性继承者,至今仍想着生女儿。他们七子,顶着皇室的光环出生,却受尽西凉皇宫里的人轻视。
他最小的哥哥宏图伟略,心怀天下,却处处受挤压,被囚禁深宫十年。
倒是他在十岁那年独自离都,女皇为了顾全颜面,同西凉人说七皇子倾世之容,性情怪诞,行踪诡异……
如此一来大雍的七殿下,成为了大雍贵族女争相传颂的男子,更是无数女子心中梦中情人。
他知道,这不过是女皇的伎俩罢了,她还想用他来做什么?是将他作为礼物一般送给将来西凉权利最高的人吗?
西凉的女皇,不过是被众臣架空的当权者,总有一日,西凉,将面临致命的一击。
女皇走后,绯衣男子从金殿的地板上站起来。
无奈勾唇,他一理衣袍,出了宫门。
他抬眼看了一眼冬日的暖阳,他已有许多年未见到他的六哥了。
那个一脸英气,常同他说“西凉不是女人的西凉!”的大男孩,他还好吗?
●
凉都祁连喧闹的街市。
姚思珺在祁连购下了一座宅子,一直等姚思珩至十一月也未等到,于是姚思珺拿出身上剩下的大部分积蓄,买下了一家客栈做起了生意,如今的西凉国都受汉人文化影响深远与长安无异,西凉人的通用语言依旧是汉语,西凉女皇本就有汉族的血统,只是毕竟游牧民族混居,也有其他部族的语言。
姚思珺将客栈交与胡大哥打理,客栈外挂着一个旗子,是一个“玉”字,因此客栈也被人称为“玉楼”。姚思珺平时便穿着西凉女子的衣裙,短褂长靴,出入祁连城中,只是她担心姚思珩已到了西凉联系不到她。
她没有被动等人,每日里都花许多时间打听,从长安那边可来了商旅?
至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却等来了不好的消息,大雍的军队侵占了西凉的班尔拉部,女皇下令封锁祁连城,也断了大雍与西凉的商旅往来。
这对姚玮瑢来说无疑是打击,姚思珩若是要入祁连城,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