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说我糊涂,你们就怎生这么糊涂?夜帝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岂不是就是好让太子兴兵,众人亦随着兴兵了?……”
谢光婵语无伦次的说着,可是这一句一出倒是让谢氏父子两人骇个不轻。
“爹……”谢二郎凝着父亲唤了一声,神情有些异样,“我谢家一无兵马,二无钱财,能帮到太子的不过是日后太子御极,爹和大叔(谢赟)在众臣面前正个名,我觉得小妹言之有理,这水还不清浑浊,不若暂且静观其变……”
这二人本已俱穿朝服,就等着往宫门而去了,因谢光婵这么一闹倒是定下神来,这水也的确不清浑浊,谢家一无兵马,二无钱财,这是实情,他们即便沾着姻亲,这么殷切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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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波一波的消息突然而至,坐立不安的人太多了。
萧槿这一段时日也不见多活动,自从靳南衣的婚事传出后,她便也低沉了许多。
消息传来时,她思及自己私见夜帝已是四日前的事了,那时的夜帝虽说可见憔悴,也不至于病危至死?如何短短几日就传出这样的消息来?
还有孤苏郁竟斗胆派八千铁骑包围皇城,是谁借他的胆子?这不言而喻,是太子所下命令。
太子卿灏他是等不及了,想要逼宫吗?
她心中顿觉不妥,当日午时一过便命心腹拿着鱼符金牌去请见司天监管事,私见夜帝。
可等了半个时辰,心腹回来了,传了话,那司天监管事这几日也不得见到夜帝,如今这圣寝之内的管事都是司礼监安总管的人!
萧槿闻之大骇,心道是那安雨翎算来算去竟是太子的人?
她心中惊惧,想到那道圣旨……夜帝处处为那安雨翎考虑,却不见豺狼虎豹养在身边?
若说她对夜帝,不见得是全心全意相帮,却也不会想到加害夜帝,她感他知遇之恩,又怜他众叛亲离,孤途寡助……
即便今圣往日拿萧府相要,却也不见他真心害了萧氏一族。
萧槿明知如今形势之严峻,倒头来竟生出一股子苍凉感受,夜帝一身并不光彩,人至中年却要被亲生子逼宫吗?
太子如此?璃王卿泓那处,又是如何想的?
萧槿坐立不安,心一横,换上男装,拿了一件斗篷,竟是深夜出门去。她心里矛盾纠结,助夜帝让她再重返被要挟的宿命?助太子让他弑父登极,置万民于水火,再生杀伐吗?
若是问她赞同谁,她倒是赞同璃王卿泓,论心思璃王卿泓并非仁厚无害之辈,论伎俩看似漏洞可寻,可又无法否认璃王每一步都能在万人虎视眈眈之中达到成效,这是站在璃王的角度的难处,他本是举步维艰,却依旧顽强的反抗着,这样盘根错节的朝堂之中,他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璃王的胆识不是三言两语能全全概括的……可终究是命运弄人,天妒英才,他的一生都定格在了轮椅上。
在以往多年中,她隐约可以感受到,夜帝看璃王的眼神,也许不是旁人理解的厌恶,或者只是深深的无可奈何罢了,毕竟是他的骨血,这一世就这么毁了。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曾经的夜帝对璃王也是寄予厚望的吧……
某种程度上,萧槿做不到背叛圣主,至少她为人臣子,必要的是忠心。
她不负夜帝,不负天下,便得负她自己……这些年她耽溺于朝堂,耗尽青春,至今未嫁,无疑是件憾事。
她深爱着的人,不屑于凝她一眼,这让她无比的受伤。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她想到的地方。
栖身上前,她轻轻叩门,未及三声,就听见门那头的脚步声。
那开门人凝了她一眼后,恭敬道:“公子在屋内等候多时了。”
萧槿讶然,他怎知她一定会来找他?
跟着小厮入内,走过抄手游廊,再至昏暗房室,那青衫儒雅的男子坐在高座上,一脸的慵懒神色。
“大人上座。”那男子好不魅惑地轻唤了一声。
萧槿眉头一皱,在他手边高几旁的木椅上坐下。
“段大人。”她轻唤一声,低下头去,“你怎知我会来找你?”
“我当然知道……”他凑近了些儿,带着意味复杂的拖音,“大人寂寞难耐,找本官排解来了……”
“你!”萧槿猛然抬头望向段逢春,一张美丽的脸,带着羞恼的红色,“想不到段大人竟是这般放浪之人!”
“萧大人想不到的多着呢,比如……”他顿了下又道,“我只对你一人放浪。”
他离得她那么近近到可以瞧见她鼻翼的煽动,还有睫毛的颤动,他将她的惊慌都收于眼底,他就是想看着京城的第一美人,如落入手中的蝴蝶一般,他可以将钉子穿过她五彩缤纷的羽翼,死死地钉在墙上……
萧槿只觉得心跳加快,到最后那心脏就要跳出胸腔一般,这种强烈的感受她似乎……没有体会过……
以往凝视着靳南衣她会心动,她将他的每一份答卷都背到滚瓜烂熟,她以为那就是爱,是少女的情愫……
“怎么样喜欢上我了?”他睿智的眼捕捉到少女灵眸里的惶恐,他勾唇恶意的说道,就同一个情场老手,她在他面前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登徒子!”萧槿唾了一口。
“登徒子吗?”他话语里带着一丝伤感,也许是伤感……凝视着萧槿的目光移开了,他沉着嗓子问道,“大人是来问段家的立场的吧?”
他语气平常就同谈论着今日的天气一般,这般从容,丝毫不曾意识到自己说得话题本是犯了忌讳。
萧槿没有料到他如此直言不讳,就像他这个人她一直看不透一般,但有一点她清楚,段逢春想要攀附萧家,于是要讨好她。
站在段逢春的立场,朝中可供他婚配的适龄女子很多,他又何苦找一个小他不了多少的萧槿?
当然,段逢春也自有他的理由。
他从座椅上站起,看着窗外残云遮月,风起云涌,就如同现在的形势一般,是不是到了一切重新洗牌的时候了?
每当这个时候,每一个世族无疑都是惶恐的,稍有差池就是一族人皆丧命,站错了队,便只有一个“死”字。
可萧氏不同,从南北朝,至大祁,再至大雍,为萧氏一族屹立不倒,朝代更迭,阴氏一族血脉尽断,王氏退居商海,无数的姓氏淹没了,萧氏仍在……
他一直明白,若想长久,他需要萧氏。
许久,他叹道:“我等了三日,你还是来寻我了。”
他话音将落,萧槿,猛地抬眼望向他……
一袭青衫,显得沉着又俊雅。
“再等等吧,萧大人。”回过头来,他轻笑道。
短短一语,却似给她指明了路迹,那一瞬她的心仿佛被那笑烙了一下。她知道他不是喜欢她的,却不吝啬他的微笑,比起那个少年,他似乎要有人情味许多,可是她知道,他不爱她,他也有野心……他想要的恐怕只是大雍萧府罢了。
事实证明,事到临头太子卿灏能信的还是只有母舅家,即便是出了宫,头一个见的是心腹,次一个便上了慕国公府,再怎么他表兄手上还握着长安十万兵马!即便是得听今圣吩咐才得调动,但那是真真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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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短暂的平静不过持续了两日,后来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照着某些人的轨迹照走不误。
顾九一直记得那一夜洛阳城的烟火。
春节,子夜的时候,她坐在窗前看着满天的烟火,心中无疑是震撼的,时空迥异,烟火有情,再缓缓绽放之时,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只是慕七终究是食言了,她一个人守着一大桌子的菜,一边想着此刻的寡月过得如何,小易可是将她新酿的梅子酒开了泥封,还有卫箕腊月里腌制的腊鹅,今日也应该是下了锅吧,宁远的性对联是不是写好了已经贴了出来,小朱红说好了给她绣的臂帛做好了没有……她想象着,只是一瞬间浓浓的酸涩涌上心头,又分出一股涌上鼻尖,鼻头的酸涩刺激了她的泪腺,眼泪就要呼之欲出的时候,她瞧见萧肃抱着一大摞东西进来。
“九姑娘这是七爷给你备的新年礼。”笑肃笑着说道。
顾九瞅着那一大摞东西,将慕七在心里骂了个翻来覆去……
果然慕七一直做着一些食言的事……
也许只有长安城中的人,才知道今夜有多么不平静。
分明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可是……
年夜,长安城大道上燃烧着篝火,不是偶尔,是每隔上一会儿就有急促的骏马奔驰而过,不知是三五里,还是两三里就能听到刀剑相触的厮杀声。
住户的房门紧闭,阖家躲在一处,耳边是屋外街道上的厮杀声,也不知已杀了多久了,反正他们的神经都要崩溃了!
近城门处传来令人战栗的叫嚣,也不知那长安城门外来了多少兵马!
只能听见那漫天肃杀铿锵的嘶吼声,或许远在咸阳都能听到。
也不知这兵马是谁的,来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想干上一架,打过了又吼叫着要开城门。
明理的心里只道是:宫变了,跟着的不晓得是不是朝代的更迭,山河易主……
反正,他们平头百姓,不管这江山倒头来是谁的,只求有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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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
没有改元,没有新皇登基,也不奇怪。
昨夜提刀进殿的大雍太子,一身战甲器宇轩昂入寂静的玉漱宫。
他进去时只瞅见一个宫中管事,宫人与御医都退下了,他心中便已认定了夜帝病危,怎料那青年从龙床上坐起,直吼了一声:“孽子!——”
这一声倒是叫殿外随之入殿的大臣们都听了去。
之后,他看到了一张妖冶的容颜。
“请问太子殿下,深夜提刀进殿,是何意?”他面上带着妖冶的笑意,问的云淡风轻。
绯红战袍,金丝战甲的太子凝着安雨翎,凤眸顿时阴寒。
“是你……”他顿觉自己成了瓮中之鳖,中了这人的伎俩!
“安雨翎,是你!”他利指指着他,目光鲜红嗜血。
“传圣上口谕,太子无德,废!——”
安雨翎轻声说道,他站在金殿之中,声音铿锵,是想让殿外的人都听到。他从容不迫的绕过卿泓朝外头走去,沉声道:“圣上无恙,太子被废,尔等?”
他话音未落已有人开始退缩。
“安雨翎我父要废我,必先杀了你!”说着太子卿灏已然拔剑。
安雨翎踏地轻盈避开,似乎伸手一指远方道:“太子你看……”
他指着那处,唇边带着妖冶的笑意。
那黑夜宫门篝火处,黑压压的人马已黑云压城之势态而来。
那为首着大摇着旌旗,那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字。
在听到厮杀声的时候,寝宫之中的夜帝已从床榻上爬起,他走至殿门前凝着那旌旗上的大字,一股无边无穷的愤恨涌上心头。
那旌旗之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辰”字。
似乎是一瞬之间夜帝以袖卷起一旁一个侍卫的剑,想要指向安雨翎:“孽畜!朕待你不薄何以这般对朕!朕要杀了你!”
安雨翎眉目黯淡了一瞬,只是浅浅道了一句:“圣上,一切只是你的主观臆断罢了,我从未承认我是咸阳安氏独子,安雨翎。”
当愤恨要蒙蔽帝王的心智的时候,安雨翎已然避开,从他身后闪身上前无数的黑衣死士。
在这混乱之中,只听到一声“护驾——”
这一场厮杀无疑是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