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操练一结束,男子将战甲脱下,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冷星,你过来!”
等冷星从洛浮生营里出来,正巧瞧见迎面走来的韩析。
韩析瞧着冷星一脸锤头丧气、哀莫大于心死之势,皱眉道:“怎么了?”
“你知道爷方才叫我去跟我下了什么命令吗?”冷星道。
韩析摇摇头。
“我他娘的真想提剑去姚府宰了那女人!”
“她又惹着你什么了?”韩析道。
“大哥要我带兵去封了人家店子,你知道吗?我问了半天为什么他不说,最后才憋出一句:瑢儿不喜欢……我他娘的,给醉了!”冷星扶额道,“要去,你带兵去,打死我不去,这带人封店和强抢民女的性质是一样的,我可不想做流氓、地痞、无赖……传出去说我们洛家军就是这样……”
韩析捂住他的嘴道:“你小声点。”
“容我去问问爷。”韩析盯了他一眼,方离开,朝洛浮生的营里走去。
良久,韩析从营里出来对冷星再道:“我方问了,爷说了,那毓秀坊多次招惹华绣坊,且画些不好的东西糊弄百姓。”
冷星方听完话直接撂下手中的红布条穿着的铜质牌和洛营公文,道:“那你去!”
说着人已朝军营门外走去。
未时末的时候韩析还是带着一队人马去了。
毓秀坊所在的那条街隔着老远就听到铁蹄铛铛的声响,震耳欲聋。
就着气势早已骇的百姓缩在了路旁,韩析面无表情的骑着马走在最头,从来韩析只是奉命办事,不问对错,他不像冷星亦受感情蒙蔽。他也知冷星孩子心性,这些年对他也一直护着。
铁骑绝尘而过,街道两旁的高楼里不时的钻出脑袋,翘首张望,又不知是哪家的人犯事了,反正能牵动洛营的定不是什么好事!简单的事情都经衙门处理的,哪里能经由什么军营呢。
一队人马在毓秀坊的门口停下,把左邻右舍的都骇了一跳,整条街的人也抖明白了,原是这条街正红及一时的毓秀坊犯了事。
韩析的人马不一会儿已包围了毓秀坊,他手一扬,薄唇中溢出一个字:
“封!”
官兵们从马上下来提剑闯入毓秀坊。
毓秀坊的绣娘们都尖叫着瑟缩在了一处,这种场合任这些绣娘一辈子也没有见到过。
在柜台上坐着算账的苏娘,望着这突然间闯入的军爷,也一时间腿软得站不起来。
等她镇定下来稍稍有力气的时候,她似乎是踉跄着走到韩析面前,颤声开口问道:“军、军爷,我们坊这是犯了何事?”
“鱼目百姓,侮辱官员,诽谤他人,今查明罪名属实,封!”韩析看也没看苏娘,冷声道,他并不是在回答苏娘的问题,而是刻意说给看见的每一个看官听的。
“将毓秀坊所有人带到外面!”一个士兵长对其他士兵说道,说着士兵们都开始逮这人便抓。
“谁敢动我毓秀坊的人!”
毓秀坊外,一身靛青色长袍的人,双眉微拧,一脸冷凌,清澈的眸子里似燃烧着怒火。还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样事情不打压下去,这一方百姓定是轻视了毓秀坊,她“九爷”还如何在轩城立足,众绣娘也如何立足……
苏娘抬头就瞧见顾九,连滚带爬的朝顾九那方去,嘴里颤声念叨着:“九、九爷……”
忽地苏娘落下泪来,看到九爷的感觉很温暖,几乎所有毓秀坊的女子都是一样的感觉,整个毓秀坊传来微微的抽泣声。
寻常人等见了官家,都会发抖,而九爷不会,九爷似对所有事情都无畏惧之心,即使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她有信心,人定胜天!所以这回儿顾九的出现,也给她们壮了胆。
“我们坊正当营生,你们凭什么说封就封?”她伸手扶了下苏娘,在她肩头拍了几下示意她放宽心后,才朝着韩析说道。
初见“他”韩析确实会多看几眼,但他生于军旅,自不会被“他”的气势所骇,他平淡道:“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鱼目百姓,侮辱官员,诽谤他人,今查明罪名属实,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顾九一甩衣袖厉声说道。
韩析眉头凝得更深了些,他走近顾九,似乎是将要贴着她的耳轻声道:“你既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何必多费口舌,如今既封了你的店又未没收你的财产,等你离了轩城,不还可以自谋生计?总之你就不该得罪了官家!”这段话显然他只是想说给顾九一个人听的。
顾九偏头望向这人,一瞬咬牙,朝他狠狠道:“要封,要洛浮生亲自来!”
“你……”韩析凝着这个竟敢直言少将军名讳的妄徒,一瞬说把以往听过的冷星骂人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却怎么也骂不出口,这小子还是一个难得有胆识的。
“我九爷,不怕得罪官家,也不怕闹到衙门里取,因为‘公道自在人心’!洛浮生要保姚家的,可以,他有情有义!但他为了成全他的情义就该‘寻私’来害我‘毓秀坊’一二十人!”顾九抬高了声音说道,她就是要让看官们都听到,“官家做事为民,而你们身为官家竟然要断了我们二十多人的活路!”
“前些日子前面两条街的华绣坊用粗线和烂棉花鱼目百姓,这条街的人都是看到了的。怎地,你们不去抓华绣坊的人,不去封了华绣坊?偏生来抓我们毓秀坊的人?”她挑眉望向那韩析,顾九就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怎么样,还好这店子如今的权利都归她,不会波及到“靳南衣”便是。
顾九的话方说完,毓秀坊外便传来人们的小声议论声。
“都说民不与官斗,怎地,你这刁民想要违抗军令?”量他韩析以前再好的脾气,这时候受众人非议起来也受不住了,只想着早些封了坊,快快回军营去,谁知道能遇上这小子,就如同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这种欲加之罪爷不会认,还是那句话,若封要洛浮生亲自来封!想要我们毓秀坊接受这种带着罪名的‘查封令’痴人说梦!我想军爷也不想死时还带着罪名吧!要么运用武力将我们都轰出去,给我个理由好告你们洛营的;要么你们就拿出一个让毓秀坊上上下下信服的说法来!”
“你……。”韩析羞恼一时语塞,权衡利弊之后,一甩衣袖带着人离开毓秀坊。
“怎么就出来了?”对街的酒肆,男装打扮的姚思珺随便拉过酒肆的小二问道。
店小二摇摇头:“不清楚,那对街毓秀坊的九爷一进去没多时,冲着那军爷吼了几句,那军爷就阴沉着脸带人出来了,九爷真是好本事呢,连军爷都不怕呢……”说着店小二两眼发亮,崇拜溢于言表。
“滚!”姚思珺推他一把再松手,那厮没站住,顺势倒下去,摔了一跤。
“让你多嘴!”姚思珺跨过那人,怒气冲冲的出了酒肆。九爷,嗯?连洛营的都敢得罪,真真是活得腻烦了。
见军队远去,顾九才暗自吁了一口气,只是过不了多久这些人还会来吧?她心里忐忑,可是不愿服输。
她不想,这是靳南衣生前那几天唯一带她来过的地方,这里就算没有靳南衣儿时的记忆,也有她与他的记忆。
她若是保不住,她何以面对靳南衣,何以面对阴寡月……
她红了眼眶,快步跑进内室,掩了门,把苏娘和众绣娘都堵在了门外。
“都各忙各的去吧,我,休息会儿……”
经过这么一通,绣娘们都更本分了不少,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开始绣活。
门后的顾九突然笑了,有什么好难过的,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比这穷一百倍的日子都过过,大不了拼了倾家荡产重新开始。
——
冷星回军营就瞧见韩析骑着马脸色比他胯下的马还要难看。
“怎么了?”冷星双手抱胸上前问道。随即又伸手牵他的马缰,助他下马。
韩析“腾”得一下下地,冷声道:“别谈了,就是遇到一狷狎无比的小子,要是别家的哪里敢这般对官家说话!”
“哦?”冷星将马牵进应,边走边说道,“还好撞到一个狷狎的,这若是逢了别家的,由你抄了去,回头给咱们爷扣一个军威施暴的罪名来,你当得起还是爷当得起?爷胡闹,难得你还跟着他胡闹,还小军师呢,我看就是那话本里头的‘狗屁军师’。”
他方说完附近就有几个部将没忍住笑了,笑完又都灰不溜秋的跑开了。
“治军贵在治严,冷星,你这样让我如何建立威信!”韩析冷声道,脸色难看至极。
“还治严?”冷星挑眉道,“你带着这帮人出去,端别人窝,就足以让洛家军心灰意冷,这会儿还给我谈治严!真不怕笑掉大牙,爷被给女人迷昏了头了,你呢?你也糊涂了?带兵‘抄家’这是我们营该管的事?亏你们个个比我大,多吃了几年饭拜给驴了!”冷星无视韩析的怒意,兀自的说兀自的拿马刷沾水刷着马,“可怜我加阿狂跟着你们受罪!阿狂,没少招人白眼吧?”他一模马头问道。
“回头徐先生回来了,我就告诉徐先生,让他治你们。”冷星扭头凝着韩析道,突然发现韩析眼中的情绪舒缓了许多。
韩析本不喜欢拒绝主子命令,这会儿事情办砸了他心里不爽,不知是先前太冷静了,后来又被一时情绪蒙蔽了,如今回头想想,倒是觉得冷星说的有理。
冷星在马屁股上摸了一把后,又用那手拍了拍韩析的肩膀:“兄弟,给你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韩析冷目凝着他,只听他,将唇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道:
“爷营里桌上是爷的月例钱,命人送到姚家小姐那里去,封坊的事情难做,这个总好做吧……”
“滚——”
韩析冷不丁的给冷星这么一句,一桶洗了马的水就扣在了冷星脑袋上。
“啊秋——”一阵凉风吹过,洗马人打了一个寒噤。量他也没想到,向来好脾气供他说风凉话的韩析,也有恼怒的时候,不过这事情算是撂下了,洛营的才不会去做这些事,姚家的就算有天大的面子又怎样,要去,自己有理自己报官去。
徐远夜里回来,知晓了这事,夜里就苦口婆心的将洛浮生“训斥”了一顿。
次日,果然姚家嫡小姐的一个贴身丫鬟,名红袖的就受姚玮瑢之托,找来了洛营。
“洛少将军,小,小姐要见您……”红袖低着头,整张小脸红扑扑的,不敢看坐在上座英武不凡的洛浮生。
俊雅的男子此刻有些愁眉不展,他知晓瑢儿的计较,却被感情蒙蔽心智,男子不就该宠着心爱的女子,由着女子的小性子吗?古有幽王烽火而戏诸侯,他非君非王,他只想宠一个女人,尽自己的全部,仅此而已…。
如果等待他的是背后的唾骂与指责,又何妨;人之一世,能够满足自己的心情就好,他十七年为洛家,为军营,只有一次是为自己的心不好吗?再说瑢儿以前也没怎么求他办过事……
红袖见他沉默,一时间努力去想再来之前小姐嘱咐过的,什么小姐在家里又哭了,洛少将军就没把小姐放在心上,洛少将军要封一个坊子,不是轻易而举的事情吗?
红袖嘴软说不出什么狠话,只好干巴巴的道出一句:“洛少将军,您若是心里有小姐,就帮她吧……”说着红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这几天为了‘华绣坊’的事情操心的人瘦了一圈,这‘毓秀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