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回想遥远的那个午后和傍晚莫安的母亲对我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不禁眼眶湿润,一滴泪水居然流下来,是潮湿的,是咸的,是冰凉的。
第二章 现场直播的悲剧
现场直播的悲剧1
说说我的安安。
离开杭州以后我是在一个法语文化沙龙上认出了莫安,就那种场合通常会出现的那号女孩儿而言,她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当时我坐在靠窗的一张藤椅上,没心思和谁说话,只是把目光漂来漂去,出现的无非是那些人,不是学成一脸呆样的全国外语院校法语水平联合测试的前几名,就是打扮得妖冶动人或者自以为妖冶动人和外教们腻在一起的女孩儿 。
我申明,那天是程禾硬拖着我去的。他带了几个北大法语系的几个家伙过来的,据说是因为他最近打算磕的一个女孩儿是外经贸大学法语系的,又据说今天她会过来。
自然,他想磕的那女孩儿就是莫安。
程禾在那次聚会上表现得有些夸张,但也还不失为得体。他对那个莫安殷勤备至,换了我要是个女孩儿,也会被他的甜言蜜语和比金城武还稍微英俊一点儿的外形打动,程禾的确称得上风度翩翩。
那女孩儿却似乎不为所动,她一手夹烟,一手居然从包里掏出一个超长的罐儿啤。她一边笑着听程禾说话,一边不时小小地抿上一口。
程禾很快就邀请莫安去一个他经常驻场的club跳舞,我只看见莫安连连点头。
后来等我和她好上了以后,我曾就此事向她求证:“第一次见你那晚上程禾邀你去club你一直点头答应来着。”
她说:“没有,我一直在摇头,因为第二天那个考试我考了全系第二,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我说:“你点头来着,我记得清楚。”
她坚持说:“没有,我后来跟你们一块儿去玩儿了的确,可我就是没点头。”
我说:“不对,你点了。”
她朝我瞪眼睛:“吴凡,再跟我抬杠我就掐你!”
我对她一直朝程禾点头这个情景,至今耿耿于怀。
那晚上,程禾,那个女孩儿,捎带上我,还有几个之前来了但一直在外头溜达的几个广院的经常和我们在一块儿混的家伙,一起去了一个club。
只有莫安一个女孩儿,所以气氛多少显得怪异,焦点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可她却坦然自若。她就跟一个人没事儿待家里似的,还盘起腿来坐在沙发上,谁说话要是爱听了就搭理几句,不爱听了就自己一个人坐着眯着眼睛喝酒,看着楼下的人群发呆。
程禾大概想在莫安面前表现表现,早早地就下场去换下了那个DJ,开始使出浑身解数调动人群,气氛也确实为之热烈不少。
不过,那女孩儿似乎并不关心,她只是把头枕在挂在不锈钢栏杆的胳膊上看舞动的人群,眼神漠然。
另外几个家伙呢,一则是觉得这女孩儿本来就是程禾想磕的,没必要搁这儿上劲儿,再则莫安又采取如此非暴力不合作的无懈可击态度,都觉得有些无趣,不一会儿都各自下场去跳舞了。
这桌上就剩下我和莫安了,我俩的位置正好对着,一副面面相觑的尴尬模样。
我并不喜欢club里的气氛,无奈被程禾拖来,心里还在担心明天的考试。我点着了根烟,抽了几口,没觉出什么味道。
而club里的家伙们此时的体力和心理状态都正达到高潮,更有个女孩儿已经把衣服脱了仅着运动款的文胸,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药力作用所致。
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同时也无话可说,自从和现任女友不冷不热之后,我就一直那么死样怪气的。
我把才抽了一半的“沙龙”烟掐了,然后拿出烟盒挑出一根大麻烟点着了。
我看到程禾在向这里挥手,分明是要引起这女孩儿的注意。她也对程禾笑笑,然后便特意转过头来,如此就是直直地望着了我。
我觉得尴尬。
莫安后来坦白,当时第一次见我,以为我是性冷淡或者同性恋。
我把身子扭向正在打碟的程禾,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以示鼓励,然后就保持了那个方向坐着,尽量不去瞧对面的那个姑娘。
莫安后来再一次对我坦白,就是因为我对她爱理不理,她突然对我产生了兴趣,因为她突然记得了某个她从小就认识的流氓。
我突然觉得这碟打得有些不太正常,仔细听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其中节拍的频率和长度有些古怪。再用心分辨了一会儿,不禁哑然失笑:程禾这家伙用节拍的长度和音色在模拟摩尔斯电码。
我之所以能反应过来因为类似行为早有先例。那次我和程禾都在青岛,程禾和一个女孩儿在里屋,事先他就说要用那女孩儿的叫床声来发电报给我,我当时确实觉得这点子很精彩。
后来,我坐在外边算是会客厅的房间里的沙发上,搂着另外一个女孩儿看电视,就听见里面的声音。
那天程禾发的是:fuck,接着发了个perfect,后来该是个marvelous,不过在那个s尚未完成的时候程禾就已经完蛋了。
现在程禾只是不断地在重复一个词:shit。
看样子他不是不明白那女孩儿对他根本没意思。
“能给我一根儿吗?”坐在对面的女孩儿主动开口跟我说话。
我转过头来,嘴角带着笑,犹豫了一下,给了她根“沙龙”烟,她接过去了,但又指指我嘴上刁着的。
我只好打开烟盒,给了她一根大麻烟。
她点火的姿势还算熟练,可居然呛了一点儿出来,她又似乎是赌气似的猛闷了几口,随后很快她就晕了,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享受。
过会儿我出于礼貌地问:“还行吧?”
她居然说:“这什么烟,怎么这么股味道,还让我直犯恶心。”
我不知道她是装蒜还是别的什么,若是前者可也太不地道了点儿,后者又显得此人愈发扑朔迷离。
我打不定主意是否该告诉她刚才抽的是大麻,我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可能抽不惯吧。”
对面的女孩儿干脆脱掉了靴子,娇小的两脚缩进裙子里,她低头不语。
就是这个姿势,我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我一阵激动,立刻站了起来,膝盖磕在了茶几上,撞得上面的杯子噼里啪啦地翻倒。
她抬起头来,有点儿迷惑地抬头望着我。
我轻轻说:“安安,安安,你太像莫安了!”
她猛地站起来,连靴子都没顾得上穿。
我颤抖着喉咙说:“我是吴凡。”
她身子一阵摇晃,忙用胳膊撑在了茶几上,不敢相信似的盯着我,目不转睛。
我更确信了,操,我怎么没认出是她呢。
不过也难怪,大晚上的我还一直装逼,戴着大大的墨镜。程禾看我今晚一副驴脸,知道我的脾气,肯定是都没告诉她我的名字。
莫安怎么会是这样子?她三年前,短短的头发已经蓄成披肩长发,而我正好相反,长发变成了短发。
我激动地问:“安安,你不是在新西兰吗?”
那女孩儿突然低下头去,随即很快高傲地扬起头来。
她拿腔拿调地说:“谁是安安啊,本小姐叫莫安!”
后来我和她互相留了手机号码,当然是瞒着程禾的。
两周后,我告诉了程禾,那晚上我和莫安瞒着他互相留下号码了。程禾没说什么,此人在这方面一贯不与人计较。而我之所以可以放心告诉程禾的原因也在于,我已经和安安坚不可摧地好上了。
而且,在莫安的强烈反对下,愚不可及地试图作为新生活的征兆之一,我从此再也没有碰过大麻。
现场直播的悲剧2
我把被子往莫安身子下面掖了掖,她往我这边缩了缩。
她把骨节分明的手指覆盖在我的肚子上,使劲按了按,然后睁大了眼睛看我的反应。我被这个动作给逗笑了,她那样子仿佛是个淘气的小松鼠的模样。
我喜欢莫安这样子机智的,灵巧的,狡猾的女孩儿,她们偶然流露出来的一点儿自嘲则 更令人心动。
“嗯,那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她扬起她的下巴,显得咄咄逼人。
我说:“就是你抽大麻烟之后晕在那儿的时候。”
她那时候已经把外衣脱了,穿着白色的薄纱似的贵族娃娃气的小上衣,下面是不长不短的裙子,她还脱掉了靴子,把脚缩进了裙子里。这个动作,我之前并没见莫安做过,不过我却一下子觉得,只有莫安才会这么干。
她转转眼睛:“那么,吴凡,你爱我吗?”
“爱。”
“你会一直爱我到死吗?”
“会。”
“撒谎,哈哈,你不会一直爱我,更不会一直爱我到死,所以我要提前离开你,在你还爱我的时候就离开。”
“去哪儿呢?”
“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新几内亚,荷兰,越南,西萨哈拉,所以我要赶快找个有钱的老鬼,先骗上一大笔钱。”
“莫安,我会一直找你,直到把你再抱在怀里。”
“撒谎。”
“你要是真要躲我,最好躲去越南。”
“为什么?”
“我喜欢越南,VIETNAM。”
“是吗?为什么?”
“说不上来,将来我死的时候,一定会事先跑到湄公河边,找个竹棚住下来,然后老死在竹榻上。”
“就象身负绝世武功的孤傲剑客,自弃于人自绝于世吗?”莫安指手画脚地笑起来。
“象一头傻瓜大象,死前一定要找到自己这辈子的应许之地。”
“对了,死,你见过人死的样子吗?”我紧接着问。
“见过,多了。”
“比如说呢?”
“我曾经有一个孩子。”
“嗯。”
“可没留下来。”
“什么时候?”
“见你和程禾的那天下午。”
“真遗憾。”
“什么?”
我硬起心肠说:“只是我一辈子都体会不到那种感觉罢了。”
莫安听了突然调转头过去,把背脊朝向我,我依然安静地躺着没动。
“操!”她小声地骂了一句。
“不就是想操吗?行动啊。”我没心没肺地又接上一句。
“你别跟我过不去啊,吴凡,三年没见,你成什么德性了你?”她说。
“我就这德性了。”我说,随即把被她垫在头底下作枕头的右边胳膊抽出来。
她对我的举动没有反应,翻转过身子。
我再把她掰过来面对着我,我望着她。
“怎么了?”
她扭过头去:“痛。”
“嗯,”我点点头,“我不问你是谁的孩子。”
“那时候真的很痛,就想这辈子都不会再为一个男的生孩子了。”
“我不想要的。”我表白道。
“不要脸。”说着她便拿指尖戳点我的脸颊。
“做吧。”我提议道。
“无耻!”她骂我一句,随即点头应允。
现场直播的悲剧3
从此我和莫安经常见面,所谓经常,每月几次,两人挽着手去看电影,逛街。
那时我们看了一切可以看的电影,而原本深深困扰我的学生证居然可以让票价减半,令我不由地产生塞翁失马,焉知福祸之感。
由此产生的另外一个新问题在于:电影院的上片速度跟不上我们消费的速度。
那个阶段,即便是实在看不下去的电影,两人躺在大华电影院小厅的皮沙发上,近似于乱搞地摸来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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