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来得太突然,霍婷婷本来就是根直肠子,再脑补一下哥哥连日来的所做作为,她的口气更冲,几乎是对着手机叫嚣:“你有气只管朝我撒啊,欺负夏姐算什么男人!你……”
耳边聒噪,霍季恩把手机拿远了些,云淡风气地回道:“我请夏子若吃顿饭而已,你别吵了。”
“啊?”霍婷婷怀疑自己听错了,顷刻间惊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她哥这位大忙人怎么会有闲功夫请女人吃饭呢,况且对方还是不招他待见的夏家人。她当然不信,“那你把手机拿给夏姐,我要和她说话。”
霍季恩瞅了瞅对面空荡荡的座位,语透无奈:“她被男朋友叫出去了,你要是不放心,等会我让她回电话给你。”
对霍婷婷这个年纪而言,没有什么话题比“男朋友”更能激起她的兴趣了,她立马顾不上兴师问罪了,“你说那个律师啊?”
“嗯。”霍季恩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
“苏律师不是夏姐的男朋友啦!我和她讨论过那个人,他们就是朋友……”霍婷婷急忙纠正道,她丝毫不自知已经偏离了主题。
如果搁在往常,霍季恩才懒得和她拉扯这些,但此时此刻,他的嘴角竟是慢慢地浮起一丝笑意。
他挂断电话,夏子若刚好跟苏启一起回来了。苏启还有应酬,径直走到客户那桌落了座。而夏子若重新在霍季恩对面坐下的一片刻,她稍稍愣怔。
在霍季恩脸上展现出的某种类似于大雪初霁般的笑容,令她颇为惊讶,尤其是柔光笼罩下,男人唇角上扬的弧度有那么一点……迷人。
夏子若尽量忽略这丝莫名其妙的错觉,对方那抹迷人眼眸的笑容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高贵冷艳的表情,“你和男朋友聊完了?”霍季恩悠然问道。
夏子若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眼皮底下的熔岩巧克力蛋糕上,因而错过了他眼中藏着玩味的目光,她不以为意地“嗯”了声,拿小勺戳了戳盘边有点融化的冰淇淋。
法餐处处透着讲究,无论再精致的食物只要端上桌后没立刻入口,过不了几分钟,味道和卖相便会大打折扣。这道甜品是夏子若离席前上来的,现在错过了最佳尝味时间,她自然无法客观评价了,索性直接开吃。
看着她嘴角沾的巧克力酱,霍季恩眯了眯眼,无端嗅到一股娇憨可人的气息。他不喜甜食,所以没点甜品,这一刻,他却心念一动,拿起勺子伸向夏子若的餐盘。
夏子若还因他这个突兀的举动陷在震惊中回不过神,霍季恩已经挖走了一勺巧克力蛋糕,优雅地送进自已嘴里。
这男人……
夏子若突然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来了,她严重怀疑霍季恩有……神经病。
他却一脸淡然,没事人似的说:“明天我会派人把婷婷的衣服和日常用品送去你家,你家里有人吧?”
夏子若闭了闭眼,才强迫自己把思绪转换了频道,“明天我要上班,不过婷婷应该在家。”
“你几点上班?”霍季恩问。
“九点。”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
夏子若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然可以像现在这样,和霍季恩这只大魔头如此和谐地用餐、聊天,虽然两人的对话没什么营养,她的神经也一直若有似无地紧绷着,但一切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当然,这也超出了霍季恩的想象。
他的日常相当单调,除了工作,便是应酬,谈话的对象基本限于员工与生意伙伴,至于话题,大抵统统围绕着酒店运营和项目投资。在他少之又少的私人空间里,像此时这般偶然的闲逸,对他来说是有些奢侈的,也莫名令霍季恩怀疑自己以前的人生是不是太枯燥、太乏味了?
两人用完餐,刚一起身,苏启便撇下客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这回他的话倒是对霍季恩说的:“我送子若回家,不劳烦你了。”
霍季恩转了转手上的车匙,口吻不重却不容置喙:“她是我带出来的,当然是我送她回去。”
两人谁都不让步,气氛瞬间冷凝,夏子若还搞不清状况,就活生生的成了夹心饼。再加上两个男人的身材旗鼓相当,又都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气势一时难分伯仲。只不过霍季恩身上无形散发出的那股子冷冽气场,让他看起来更为强势一些。
不料,苏启对这男人的强硬一点不买账,他淡声说:“我是子若的男朋友,我送她。”他的优越感就这么毫无遮掩地表现出来了。
“是么?”霍季恩深瞥苏启一眼,那张原本清冷的脸孔陡然展露出一抹笑容,他笑得这般大度,“那好,你们请便。”
霍季恩突然不争了,诧异的不止是苏启,亦包括夏子若。她觉得霍季恩之所以与苏启抬杠,不外乎是他骨子里生长着某种不容人忤逆的细胞,可这些顽固的细胞此时此刻就像是肥皂泡泡,似乎一下子就破了。
夏子若不免奇怪,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他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
然后,她就在霍季恩狭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戏谑。
第十五章
夏子若被苏启送回家,她一进门,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霍婷婷立马放下遥控器,一个箭步迎上来。
她二话不说直接把夏子若拽到客厅中央,借着灯光,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把夏子若打量了一番。
夏子若被她x光般的视线看得浑身发毛,一头雾水地问:“你这是干什么呢?”
“嘿嘿,还好,我哥没伤着你。”霍婷婷在确定对方完好无虞后,如释重负地说。
夏子若不知自己该哭该笑,她脱下大衣,挂到玄关处的衣架上,揶揄道:“你哥又不是大魔头,他有这么可怕么?”说出这话时,连夏子若自己都惊诧了,那个男人带给她的恐惧感似乎不那么强烈了。
霍婷婷窝回沙发里,双臂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撅着嘴抱怨:“你不知道,我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夏子若不明就里。
鉴于夏子鹏的关系,霍婷婷一点儿不拿夏子若当外人,“以前我哥其实挺温和的,但自从老爸去世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就这么听到别人的家事,夏子若微微一怔,她随口问道:“那你们的妈妈呢?”
“她……”霍婷婷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有片刻的语塞。她的目光明明落在电视屏幕上,可眼眸深处却泛起一片茫茫的黯然。
沉默许久,就在夏子若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突然听她闷声说道:“我妈跟人跑了。”
夏子若的心猛地一抽,她太了解那种感觉——被亲人遗弃的感觉。那是一种比亲人离世更悲伤的疼痛。你明明知道那个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他本该是你最亲最亲的人,本该陪你度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陪你一起感受所有的喜怒哀乐,可是他/她却狠心抛弃了你,以及一切跟你有关的生活和记忆。
比如,她的父亲。
夏子若一时间控制不住心里的酸涩,那酸涩就像腐坏的水,陈年发酵,一下子没过心头。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沙发边,温柔地摸了摸霍婷婷的头,“人生在世可能嫌子女麻烦,扔下一走了之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不能因此生活在阴影里,要让自己活得更漂亮,这样就算有一天妈妈回来了,她也会为你感到骄傲……”这番话落下,她竟不知是用来安慰霍婷婷,还是安慰自己的。
霍婷婷“嚯”地抬眸,仰头瞅着夏子若,一瞬不瞬的。而后,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夏姐,你真好,从来没人这么安慰过我。”说完,她又补了句:“我哥都不许我提‘妈’这个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夏子若的心不由轻轻一颤,她现在似乎可以理解霍季恩的心态了,又或者说,他和她的心态存在着某种惊人的一致性——因为身边只剩下唯一的亲人,所以加倍善待、呵护,丝毫闪失不得。
不过,这种类似于“惺惺相惜“的错觉刚一从夏子若的头脑里冒出来,便被她及时打住了。她若无其事地冲霍婷婷笑笑,“好啦,咱别说这些了。”说着,她转身进屋,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递给霍婷婷,“你去洗个澡,早点睡吧。这几天子鹏有考试不回来住,你先睡他的房间吧。”
霍婷婷从沙发里站起来,甩着毛巾走去洗手间,她在中途回头,绽出个笑脸,“谢谢夏姐。”这女孩儿生性开朗,看样子已经从刚才的伤感情绪里抽离出来了。
可夏子若就没那么容易释然了,这世上有多少人安慰着别人,却安慰不到自己呢。
霍婷婷的右手固定着夹板,洗澡不是很方便,哗哗的水流声持续响了很久。趁这个功夫,夏子若给她换上套干净床单,又顺手把屋里收拾了一下。其实,夏子鹏的生活习惯不错,很爱干净,但毕竟房间不大,只有十几平米,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多就稍显拥挤。
洗完澡,霍婷婷吹干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夏子若的纯棉睡衣,走进房间。她环顾一圈,然后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趟,感叹说:“好舒服啊!“
夏子若本来还担心这位锦衣玉食惯了的大小姐会不适应,这下她放心了,“睡吧,晚安。“
霍婷婷蒙上被子,只露出两只俏皮的眼睛,“晚安啦,好梦!“
可惜,她的吉言并未奏效,这一夜,夏子若睡得极不安稳。
她梦到了一大片枫林,有耀眼的阳光从三角叶的缝隙里漏下来,爸爸带着她和夏子鹏在树下追逐嬉闹,一家人其乐融融。可陡然间,阴风四起,那片火一般猩红的枫叶一下子全变成了黑色,天也沉得像是要塌下来一般。夏子若的眼睛被风迷了,干干涩涩地疼,她忍着痛,惊恐地睁大双眸,却赫然发现……爸爸不见了。
天堂到地狱,不过一瞬之隔。
当夏子若顶着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来时,她已分不清是现实,抑或梦境了。卧室里黑漆漆的,她喘着粗气,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举到眼皮子底下看了看。
凌晨两点。
大半夜的,被噩梦滋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尤其是最近,夏子若想睡个安稳觉貌似越来越难了。睡意,就这么被满心惊悸驱散得无影无踪,她探身打开床头灯,翻开手机通讯录,习惯成自然地找到某个号码。
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夏子若直接按下通话键。
然而,在待机铃声乍响的一片刻,她的指尖又生生一僵。
僵了半晌,她赶紧把电话按掉了。
夏子若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关上灯,挺尸一般平躺在床上,她尽量让脑袋彻底放空,催自己重新入睡。孰料,她刚阖上眼睛,手机骤然响了。
她把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摸出手机,连来电显示都没看,直接举到耳边接听:“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吧?”
“没有,我还没睡,正在研究案子,过几天要上庭。”苏启的声音淡淡的,透着一丝疲惫,“怎么电话响一声你就挂了,睡不着?”
夏子若依稀听到对方翻动卷宗的声响,她翻了个身,手肘压着被子,问:“我爸那边有消息了吗?”
翻纸的声音倏尔停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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