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被揭开,露出那人依靠在车壁上的身形,高贵雍容中,带着几分慵懒,只见他手中把玩着一只镶嵌着祖母绿的玉宝石簪子,似是完全没有把刚才中年男子的提点放在心上,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道:“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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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节外生枝,即便是跟着马车顺利的过了盘查出了城,沈倾欢也没有显出身形来,再加上这一路飞奔逃窜,身体早就已经近乎虚脱,所以,在看到车队出了城门之后平稳快速的在官道上前进着之后,她的戒备也就松懈了下来,很快就在马车的颠簸中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黄昏时分。
车厢里面的光线已经十分昏暗了,而马车的前进速度也比之前放缓了不少,沈倾欢抬手掀起一角车帘,向外看去,入目的是连绵不绝的山峦,车队这时候正在半山腰,落日只余下了半张脸在宛若打着腮红的天际,另外一半,已经隐匿在了山峰之中。
举目望去,青山如黛,郁郁苍苍的山间树林子里,此起彼伏的鸟叫虫鸣,让人生出几分不真实感来。
沈倾欢尚且在愣神,车队已经停了下来,她顺着前面看去,只见上山的车道已经到了尽头,余下的是一眼望不到顶的青石板阶。
那个叫上沈倾欢同行的中年男子也已经自马背上跳下来,招呼道:“弟兄们,开始干活了。”
这一声令下,所有的青年悉数下马,开始忙活着将马背上,马车上的货物卸下来。
沈倾欢也在坐不住,掀开帘子从车上走了下来,看着那些肩挑背抗着货物已经手脚麻利的在往青石板街上攀爬,沈倾欢含笑对着那中年男子行了一礼道:“王大哥,这么多货物,平日里都是要这么运送上山的吗?”
“是啊,通往上山的路段到这个石阶就没了,这是唯一的上山的法子,公子,也快些上山罢,若不动作快点,没赶在山门关闭之前进去,这山里头夜间的日子可不好过呢。”
说罢,他也开始卸下马背上的几个包裹,扛到肩头,并将卸完货的马车和马匹交付给车队里几个年纪稍长一点的男子,吩咐他们下山的事宜。
沈倾欢跟他再道了一声谢,便也不耽搁,紧跟着采办队伍的后面顺着石阶,一级一级的往上攀爬。
天知道,这石阶到底有多少级,在山腰时候,落日还有半张脸露在外面,等到沈倾欢终于隐隐看到一字排开的恢弘的山门的时候,落日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而此时,天色已暗,再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只怕这山里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但好在他们已经爬上来了,看到山门在望,身边采办队伍的青年们显然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不少,连带着沈倾欢也跟着近乎小跑,才能跟上他们的节奏。
还没有到达山门口,就听见一声清脆爽朗的声音自上面传来,“你们办学府不就是招收学子,教人学问的吗?为什么不收我?”
声音乍听之下,竟然有几分耳熟,沈倾欢下意识的集中了几分精神,同时抬头向山门下望去。
☆、024 入门
这一见,就看到山门下如同神尊一般坐落在门口的男子。
双手环胸,虽然背对着她,但她依然能猜到此时这人脸上的骄傲神情。
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但她却觉得跟这绿衣少年尚且还算不得冤家,怎么才绕了个道,都能在这里碰见。
沈倾欢一时间内心里五味陈杂,只希望刚才自己“惊世骇俗”的嫁娘装扮没有在这少年心头留下深刻的印象,亦或是乔装改扮成男子的自己没有被他认出来。
但现实往往却并不遂人意。
在沈倾欢的目光刚准备从这少年身上不动声色抽离以免引起他警觉的时候,他已经警觉到了,同时转过身子,竟然掠过沈倾欢身前数十个肩挑背抗的青年,直接迎上沈倾欢的眸子。
“哎——你不是——”在看到沈倾欢的同时,他眸光一亮,显然已经认出了她来,一声招呼,就已经自他喉头里发出来。
但这招呼却只说了一半,就被沈倾欢反应迅速的抢先截断,道:“哎呀!真巧!”
假装不认识已然不可能,不然的话,跟这个看起来就很固执的少年较真上,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瞬间做好决定,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山门之下,同时还很熟络的拍了拍这绿衣少年的肩膀,一边对他打着眼色,招呼道:“你也来这书院求学?”
天杀的这一根筋的蛮子硬是没有看明白她眼神里的意思。
“你不是……刚刚那个穿着……”
这话才冒出了个苗头,就被沈倾欢一脚后跟踩到了他脚背上,再度截住了他的话:“是啊,刚刚那个就是我,咱们有话等下再说,天色都晚了,再不进书院可是要睡在野外了。”
门口站着的这两个中年男子显然是这书院里负责招生一类的先生,不然也不会被这少年纠缠这么久,一旦让这少年说穿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个女子,别说隐身在书院识字了,就是立马被轰下山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是没有资格入学的,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想要识字,也最多是请个先生在自家教导,学些女戒一类的文章,断然不会被允许去学府跟男子们一道学习,更不可能应允来这名扬五国的墨云书院。
但是这天杀的愣子硬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若是沈倾欢刚才舌头慢了一步,他那一句——你不是刚刚那个穿着嫁衣的姑娘,就要说出来了。
若真是这样,沈倾欢也不会顾得他刚才替自己解围的情分,只怕是一脚就要把他送到山下!
被她这么一提醒,这少年也才想起来天色已晚这么回事,他猛的一拍额头,转过身子对着门口还站着的两个中年男子道:“看到没有,人家都说天色晚了,你们还不让我进书院。”
那两个中年男子齐齐摇头,其中身穿青色衣袍,额角上有一粒黑色肉痣面容却很是温和的那人道:“公子,我劝你还是早些下山吧,书院有书院的规矩,不是我等可以随便做主的。”
“规矩?规矩不是人定的吗?再说,那你说说,你们书院还是天下第一书院,居然连个大门都不敢让我进,传出去不是个笑话?”
闻言,站在他身侧的沈倾欢忍不住往外走开了一步,很想跟这少年保持距离。
那个发话的中年人倒也不生气,再度和颜悦色道:“书院进门的条件,要么要准备十两金作为学酬,要么有着倾世之才,让先生另眼相待,这样便可免除学酬,公子,你既没有带够足够的学酬,又没有足以让先生肯定的才华,何以能进的了我墨云书院?”
一席话,也解了沈倾欢的疑惑。
原来这蛮子没有钱,所以书院不收。
不过,十两金,在这时代已经不是个小数目,就这招生条件来看,入的了学院的学子,非显即贵,要么就真是才富五车的学霸了。
看在这蛮子救过自己一次,自己既然承了人家的人情,就该回报人家一次,况且天色已晚,让他就这么下山也太不厚道,她正琢磨着自己身上藏着的首饰珠宝补上自己和这蛮子的学费还剩下多少,就见那两个中年人中,一直没有发话的那人朝她打量了来,“咦?你……”
沈倾欢疑惑的抬眸,看着他不解的目光,再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腰带上吊着的一枚玉坠子。
她下意识的抬手拿在掌中。
这是玉坠子跟这衣服是一起的,当时她在马车上换上,它正好系在腰带上,不见的有多特别,也不起眼,她也只当是一个衣服上的装饰物,但此时看着这中年男子,以及另外一个中年男子齐刷刷直勾勾看着她这玉坠子的眼神,都在提醒她,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还是那中年男子率先收回了目光,再度看向沈倾欢道:“阁下可是君先生举荐的?”
沈倾欢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但依稀可以猜到他这是把自己当成某个先生举荐进书院的学子来看待。
她垂眸,一时间不知道该是肯定,还是实话实说的否定。
前者应该很快就能进书院,但一旦见着那什么“君先生”,岂不是就要穿帮了,倒不如这时候实话实说,自己花上二十两金让这蛮子和自己一并如了学。
实际上,也没有等她答话,另外一名刚才拒绝那蛮子的中年1抢先开口道:“看这玉坠子,应该是了,没错的。”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旋即很客气的对着沈倾欢抬手一引,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道:“既是君先生举荐的,那便请公子进书院罢,天色已晚。”
沈倾欢楞了。
这衣服是从马车上那个绝色男子身上得来的,玉坠子是一开始就在衣服的腰带上的,这两人凭借玉坠子把她当做什么“君先生”介绍的人,那马车上的那个跟那什么〃君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又或者,他就是君先生?可是想了想,沈倾欢又觉得不可能,因为那人最多不过双十二年华,那么年轻的先生在这时代应该算少见的吧,而且,还能引的这墨云书院的两个中年人看到他的玉坠子都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怎么可能是他。
既想不明白,此时也不是深究的时候,沈倾欢转眼就将之暂且放到了脑后。
一旁苦口婆心废话连天了半天都没能进山门的绿衣少年在看到沈倾欢一句话还没说却被这两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客客气气的让身进去的时候,也愣了。
沈倾欢回过神来,对着这两个中年男子行了一礼,浅笑道:“有劳两位先生,只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
话未说明,但意思也已经很明显。
那两人再度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再多废话,只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成功来的太突然,蛮子少年犹自发愣,没明白过来自己怎么就成功的进了书院,他人已经被沈倾欢一把拽着跟着两个中年男子踏入了山门。
厚重的山门在他们进去之后,缓缓关闭,只发出一声悠长的叩击声,响彻山际。
☆、025 名字
进了山门,入目的又是已经让沈倾欢有些脚软的台阶。
不过比之山门外的青石板不同,这儿的台阶是用光滑可见纤尘的大理石打造。
两位中年先生在前面引路,沈倾欢和绿衣少年跟随其后,一路上,那少年几度想要开口,都被沈倾欢用恶狠狠的眼神外加搭在他手臂上的爪子施加力道给挡了回去。
一刻钟功夫,终于走完了大理石台阶,入目的,才是建造在半山腰的颇为壮观的墨云书院建筑群。
青砖碧瓦,绿榭红墙,四下里还栽种着桃,杏,梨。
桃红刚谢,梨花开的正盛,夜幕时分的清风拂过山林,带着山间独有的清香,带着淡淡的梨花香,看着这样一幅梨花纷飞如雨的场景,让人蓦地,生出几分来到了世外桃园的感觉。
这样身心舒畅的感觉,对于沈倾欢来说,仿若隔了几个世纪,还是小时候在外婆家才看过漫山遍野梨花烂漫的场景,这些年来,姑姑姑父忙着挣钱养家,而她寒暑假要去跆拳道馆参见训练,小表弟则要参加各类补习班,所以自外公外婆去世后,同姑姑,姑父就再也没有回去老家,此时,换了另外一个时空,这般场景,竟让她生出几分熟悉感来。
“你们先在这里稍等一下,书院里负责登记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