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要告诉卓梵,你们要什么,都可以从我这里得到,我不会再反抗了。”
她刻板地说道,声音完全没有起伏,可是他听得出她话音里的祈求,这让他的心没由来地痛了一下,他一时无言。
得不到他的回应,她似乎有些慌了。
“他很容易生病,他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如果卓梵知道他的存在,我不知道他会为了卓晓涵使出什么手段来……”
他依旧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语。
希落几乎在他那样的沉默下绝望了,她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焦灼和紧张了。
“你们别碰他!你要是再用这样卑鄙的手段,你要是再敢……”她很想强势一点,可最终只有语塞,停顿了好一会之后,她苍白的脸上,终于现出了苦涩的虚弱,“我没办法威胁你的,是不是?反正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害怕的……”
她低语着,终于缓慢地扬起了睫毛望他。
“那么,我请求你,放过他,放过我弟弟。”
时间在她荒芜的眼神中沉寂。
夏佑川突然伸出了手。
他一把抱住了她,箍她很紧,下颌贴在她微微发凉的脖颈边,她怔忡在他怀里——“在你心里,我真的就是那样的人吗?”
很远的地方,千琉正在暗处微笑。
“看来有些事情,真的需要推波助澜一下……希落你看,很多时候,软弱,都是一样有用的武器呢……”
希落曾经费尽心机,才从卓家逃离。
她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孤儿院每隔半年一次的回访,她一定要见到以撒神父,只有他才能将她才这里解救出去。
她不想忍受那种仿佛某一天自己终会被他们抽干血的恐惧。
可是卓梵对此同样有计划。
“呵,她的身上根本看不到外伤,不用怕她有证据向孤儿院的人告状……不过,到了那天还是给她打上一针镇定剂,让她睡,免得麻烦。”
她躲在他的书房外好几天,终于偷听到了这句话。
于是,她就像只小心翼翼的猫那样走开,轻轻地踩着卓家光洁的复古地板,一直走到二楼,她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卓晓涵卧室的房门——晓涵正趴在羊绒地毯上玩拼图,她的头发用丝带系成了两束,安静地垂在肩膀边,粉色的卡通睡袍掩着她纤瘦的身子,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块拼图举棋不定,秀气的眉,纠结地皱在一起。
柔亮的壁灯晕下。
她看起来那么乖,那么安静,一点……都不想个吸血的魔鬼。
希落的嘴角,因为想到这个贴切的比喻而微微牵动了一下。
被开门声惊动了,晓涵抬起了头,她看到她,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希落希落,一起玩吗?”
于是她关上了房门,微笑着走过去,跪坐在她身边。
偏过头,就可以看到晓涵白皙的脖颈——她的脖颈真的很纤细,就像细弱的花茎,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断了那样——感觉到了她古怪的目光,卓晓涵抬起了头,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她皱了皱鼻子,很可爱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应该放在这里。”
希落伸出去的手,拿过了她捏在手里的拼图,轻放在了左上角的位置。
“希落好厉害哦!”晓涵发出了一声崇拜的欢呼,“我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拼上,你一来就看到了!”
“下次陪你玩。”
她微微一笑。
“我是来找晓涵借东西的,你有卷发棒吗?我想弄头发。”
她是一只狡猾的安格拉猫,会眯起柔媚的双眼假装微笑,她会掉入陷阱,但比其他猎物聪明的是,她也知道该怎么逃跑。
以撒神父的那一天,天气并不好。
天空明净不再,只有风雨欲来的阴霾。
但神父还是很准时地到了,他是个尽职的人,他也很想念那个小姑娘,想看看她是不是过的很好。
只是当他终于走进了卓家那扇考究的雕花大门后,佣人们却礼貌地告诉他,不巧希落病了,她刚吃了药,正在睡觉。
神父顿时很担心,表示无论如何都要看一看她。
而当他最终推开希落的房门时,看到的却是她被冷汗浸湿的发,和苍白如纸的脸庞——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正在昏睡和清醒之间挣扎,她和体内的药物抗争着,抗争得很是辛苦。
她费尽力气,勉强动了动嘴唇。
“希落,你说什么?”
神父赶紧靠近她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可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她薄薄衣袖上,那两道触目惊心的焦黑痕迹——他惊疑不定地挽起她的袖子,希落立刻发出了一声细微的痛苦呻吟。
裸露出来的纤细手臂上,那两道伤口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她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烫伤了,烫到皮肉都呈现出了可怕的深红褐色,拉起的衣袖上甚至沾着血肉,着恐怖的景象让以撒神父惊得竟一下僵在了那里——然后,他终于听到了希落细不可闻的声音。
神父,救救我。
她说。
后来,以撒神父当场愤怒地向前来阻止的佣人们叫道——我当然要带她回去,你们的卓总裁应该不想背上一个虐待的罪名吧!我要向法庭申请禁制令,禁止你们以后再靠近这个孩子!
那一刻,她闭目,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
电卷发棒预热三分钟,温度就可以达到180°,那种剧痛让她一直保持着模糊的清醒,原来被烫伤是那么痛的,不过再怎么样也通不过被他们强行抽取脊髓……希落这么想着,终于安心地昏迷了过去。
如果有人在雏蓝学院中做一个“谁最受女生欢迎”的民意调查,那么冠军不会是贵族王子夏佑川,也不会是全能少年莫雪辰。
女生们永远会把千琉放在第一位。
因为那个超级美少年,是那样平易近人地让人无法不喜欢,他不像莫雪辰那样冷漠,也不像夏佑川那样遥远,他会为任何一个拜托他的女生画素描肖像,并且微笑着写上她们的名字。
无论那个女生是否漂亮出众,他的态度都是一样和体贴。
但你若要问在雏蓝学院谁真正了解这个美少年,答案却是,没有人。
“听说这两天,你一直在打听我。”
当那天希落抱着课本走向音乐教师的时候,千琉叫住了她。
他正站在梧桐树下,微风轻扬,有枯黄的落叶,在他的眼前温柔飘荡。
“其实如果你想知道任何关于我的事,都可以直接问啊,我会知无不言的。”
希落闻言站定了下来,她斜睨了他一眼。
“好啊,那先报个三围来听听。”她皮笑内不笑地说道。
“啊,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呢,”他一脸的若有所思状,笑容纯净又无害,“不过要是希落有兴趣的话,我不介意让你抱一下,做一下估测的。”
“……你少调戏我。”
她眯了眯眼,眼神很是锐利。
“听说,那天是你打的电话,把莫雪辰骗去了医院……为什么你会知道他和我的关系?”
“嗯……”他的睫毛轻轻一扇,微微一笑,“我猜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打你?”她走到他面前,伸手拽住了少年垂落颈边的围巾,用很温柔的动作,轻轻勒了勒,“我警告你,如果想和我合作下去,就不要利用他,不要把他卷进来。”
千琉微微低下头望她,眼珠澄明。
“从小到大,让你最难忘的事是什么?”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让希落怔了怔。
“让我最难忘的是,曾经在我很饿很饿的时候,有人给过我一块蛋糕。”
他自问自答,唇边始终噙着笑意。
“你转移话题的技巧很拙劣。”她没好气地说道,突然觉得自己在和一只狐狸打交道,想要才他嘴里问出实话,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不可能‘永远’的,比如说,秘密。”
但她很快对他扬起了一抹微笑。
“所以,我早晚都会知道你真正的目的,美少年。”
天空是澄澈的蓝。
干净的柏油马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梢偶尔飘下几片落叶,周末的街头,连空气中都多了一丝慵懒的惬意。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冷,希落薄薄的外套敞开着,牛仔裤配着短靴,她刚从那条小巷子里拐出来,神色懊恼。
伊莲的店铺关门了,现在她不知道再该去哪里把这些东西变成现金——她看了自己纸袋中的包包一眼,脸色更加沮丧。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直到最终站在了一栋高档住宅区前。
希落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了莫家附近。
她局促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要是被莫雪辰的养母看到,恐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回去吧。
她对自己说,然而才一转身,她就看到了莫雪辰。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花架下,面前还站着一个女孩子,女孩的长发垂到肩膀,背脊轻轻抖着,似乎是在哭。
那竟然是郁柒七!
她那一头原本张扬的红发染回了黑色,看起来安静而乖顺,希落差一点没有认出她来。
郁柒七低着头,始终嘴唇轻颤地说着什么,她持续地低泣着,而莫雪辰没有说话,希落远远的地方,只看到少年眸子中,深幽而静默的光。
最终,他走上前了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她的哭声突然变大,声音悲恸,就像奏响在离别前的最后一篇乐章,哀戚而悲凉。
希落始终静静地看,静静地听,一直到郁柒七最终离开。
夕阳下了一地金芒,把少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说她下个星期的飞机,他们全家都要离开这里,去那个偏僻的地方安家了……”莫雪辰坐在花架下,看到希落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或许他根本不在乎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是谁。
“可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那个,她只是不停地问我那天为什么不去,不停地问……问得我莫名其妙……”
“她还问我有没有一点喜欢过她……我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很残忍……”
“你知道答案,你也已经回答了……”
她轻声说,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拨开他额前垂下的碎发,和他的视线平视。
“其实……我对她从来没什么好的,我总是很不耐烦,嫌他麻烦,嫌他大小姐脾气,我只有无聊的时候才会想到她……但她每次都随叫随到,真傻,是不是?”
“无论如何,她对你很好。”
希落静静地说道,她看着他静默的眉眼,她看得到那里面强压的感情,这是她之前从未看到过的。
“真的很好……”她低声说,“所以,她会得到回报的……”
但凡很他好、让他幸福的人,她都应该感谢。
因为那些人都是上帝派来,代替她,补偿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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