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索无言地看着她切好的早餐,重新坐了下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叉起一块火腿,却没有送进嘴里,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怎么了?”豆蔻有点儿紧张地看着他奇差的脸色,“是不是手痛了?”不等他回答,她已经牵起他的右手——那只手已经开始发炎,连着手臂也肿得老高——她忍不住皱眉低叫:“天哪,已经肿起来了,你都没有上药吗?”
希索将叉子扔回盘里,左手按在她的手上,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簇热切的火苗,声音却柔得像水,“你真的关心?”
豆蔻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双极大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明明要娶妻了,怎么能再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再用这样的声音对她说话?
“我去给你拿药。”豆蔻迅速抽回手,也顾不上是不是扯动了他的伤口。
“别管那个。”希索拉住她,满不在乎地说,“我没关系,”他顿了顿,又道:“你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在玩游戏,你要——相信我。”
豆蔻怔住了。
“无论我有没有娶亲,你都要相信我,永远不要离开我——”他叹息着,“答应我,好吗?”
一声清脆的咳声从门边传来,两人同时回过头,希索冷冷地一笑,“叔叔?”
来人正是瑞恩·居流士。
“老太爷在哪里?”瑞恩暧昧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豆蔻抽身站起,低声道:“他在藏书室,我带您过去。”
“希索,你不来么?”瑞恩微微一笑。
瑞恩走后,居流士家的藏书室里——
“希索,你这是怎么回事?”居流士老太爷靠在轮椅柔软的靠背上,看来经过昨晚的劳神,今天他的精神十分不好,但他仍然极度不满地看着他肿得老高的右手,丽多娜正蹲在他的身边为他上药。
“我没事——啊!”一阵突如其来的巨痛让他低呼一声,虽然他已迅速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再叫出声来,但他额际上涔涔而下的冷汗却清清楚楚地告诉所有的人他的情况其实并不是“没事”。“你的伤口里面有碎玻璃。”丽多娜回过头,朝豆蔻说道,“拿小镊子来。”
豆蔻答应一声,走到窗边从小柜里取出医药箱拿到他身边,将小镊子递到丽多娜手里,然后慢慢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希索回她以温暖的眸光,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
老太爷冷冷地看了豆蔻一眼,这才看向希索,“你要不要紧?我看还是请医生来吧。”
“没关系,您有事只管说。”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显然是非常痛楚。
“还是延期吧。”老太爷冷冷地决定,“你这个样子,还能商量什么事?”
“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丽多娜看向老太爷,“我有办法,”那双娇美的眼睛再望向豆蔻,她慢慢地说道:“你来给他换药。”
室内一片寂静,没有人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你来——”丽多娜索性把小镊子塞进她手里,“我还有事要跟爷爷商议,再说,我也做不来这种事。”
她的眼睛里没有恶意。
豆蔻迟疑良久,终于慢慢地走到希索身边蹲下,抬起他已经血肉模糊的右手,殷红的血色中隐隐有几点亮光——是细小的玻璃碎屑,豆蔻强忍住满心的怜惜,抬眼看着他,柔声地说:“你忍着点儿,我给你拔出来。”
希索微微一笑,点点头。
“瑞恩昨天召集了本部首领的秘密集会。”居流士家的管事弗瑞德是一个非常清癯的老头,他似乎根本不关心方才发生的一切,在老太爷的示意下开始汇报情况,“根据回报,整个集会持续了三个小时。”
“他沉不住气了。”倚钩轻笑一声,“这家伙的耐性其实也不怎么样嘛。”
“他要是耐不住,对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丽多娜在倚钩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怎么看?”居流士老太爷转眼看向希索,严厉地问。
然而他却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豆蔻。
一片难堪的沉寂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两人身上,豆蔻似乎对身边的一切一无所知,一直在专注地替他挑着掌心里的玻璃碎屑,他的手其实已经肿得很高,血也在不停地往下滴,希索却好像毫无感觉,他的眸光异常温柔,暖暖地落在她的身上。
倚钩不安地看了眼老太爷阴沉的脸色,站了起来,正准备说话,身边一只雪白的玉手拉住他的衣袖,他一转眼便见丽多娜在朝他使眼色,她娇媚无比的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倚钩迟疑了一下,慢慢地坐回原处。
“好了,”豆蔻一声欢呼,兴奋地抬眼看向希索,“都挑出来了,还有没有感觉到哪里特别刺痛?”
希索宠溺地看着她的脸,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抚着她的鬓发,轻轻地摇了摇头。
豆蔻脸上一红,急忙低头用消毒水慢慢地给他洗净了伤口,洒上药粉后又用雪白的纱布细心地裹好,这个时候,她才猛然惊觉室内诡异的寂静——
居流士老太爷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豆蔻,嘴巴动了动——
“爷爷,我们开始吧。”希索抢在他前面开口,深邃的眸中闪着冷电般的光芒,在空中与他碰出了火花,俊美的薄唇勾出一抹淡笑,“时间不多了。”
“刚才弗瑞德的话你都听见了吗?”老太爷在他的逼视下,终于没有发作。
“我知道。”希索恢复了优雅的姿态,低头抚着那只裹着纱布的右手,慢慢地道,“他的动作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他顿了顿,略微不安地看了眼正在一边收拾药箱的豆蔻,半天才迟疑着问道:“婚礼定在哪天?”
豆蔻右手一抖,一管消炎软膏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好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她轻轻地舒了口气,拾起药箱站了起来,却立刻望进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希索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
“十二月二十四日,就是少爷的生日那天。”弗瑞德尽责地回答他的询问,“一切都在筹备中。”
“我的婚纱什么时候选?”丽多娜娇声问自己的父亲,那双娇媚的眼睛却落在倚钩的脸上。
梢头二月初 正文 第11章
章节字数:3225 更新时间:08…02…17 11:30
“希索明天陪你到巴黎去选。”居流士老太爷威严地决定,锐利的目光挑战地望向希索——
心好痛,豆蔻捂住嘴,竭力忍住恶心欲呕的感觉,她已经坐在了屋子最暗的一角,纤细的身子还是情不自禁地又往里缩了些。
希索并不理会老太爷的挑衅,低沉的声音像上好的天鹅绒般柔软悦耳,平静中蕴含着狩猎的危险,“瑞恩那边让倚钩去一趟,他既然借参加圣诞华典酒会的理由不出席婚礼,我们便将计就计,那种场合取那个嗜酒好色的混蛋的性命再简单不过。”他微微一笑,“我要让他南下反攻不成,还要一命呜呼。”
“可以。”倚钩英俊的脸上带着嗜血的残笑,“我去。”
“华典酒会上守备严密,就算倚钩真的得手,他又如何脱身?”丽多娜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一张俏脸像结了冰,不安地看向希索。
希索却没有说话,眼睛望向倚钩,倚钩回他以无畏的眸光,这一刹那,他们都很清楚,他们同属狩猎一族,只要求成功,至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是不可预测的事,也不必去想,十几年居流士家的明枪暗箭早已将战斗溶入了他们的血脉——
“不行——”丽多娜失态地站了起来,尖声叫道,“这太危险了!”
“丽娜!”弗瑞德愤怒地喝住自己的女儿,“你这是干什么?”
豆蔻惊讶地看着丽多娜失色的丽容,天性的敏感让她明白了眼前的事实,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不过,她可以成全他们——胸口的烦恶忽然消失了,豆蔻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去吧。”纤细的身影走出房内的阴影,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清清楚楚地照出她的决心,“我跟瑞恩去南部参加华典酒会,倚钩不能离开这里,本部更需要他。”
“你不能去。”希索抢在老太爷发话前站了起来,厉声喝道:“坐下!”
“为什么?”豆蔻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他。
“你不能去!太危险了!”希索的反应几乎与方才丽多娜一样,只是心灰意冷的豆蔻却没有感应。
豆蔻精致的脸上绽出一抹凄艳的微笑,“我可以。在这种酒会上,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得手。”她不再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老太爷,“您也同意吧!”
“很好,”居流士老太爷立刻表示赞同,“我去跟他说,你明天就以希索的代表的身份与他一同南下参加华典酒会。”
“爷爷!”
“老太爷!”
希索和倚钩几乎同时出声叫道。
“好了,就这么定了。”老太爷朝豆蔻伸出一只手,“你随我来。”
豆蔻挣脱希索越握越紧的手,走到老太爷身边推着轮椅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只剩下两个惊惶莫名的大男人面面相觑。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老太爷示意她把轮椅停在一株高大的青松树下,拉着她的手温声问道:“孩子,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这是我的使命。”豆蔻低下头,小声回答,“我答应过师父一定要帮助希索……少爷顺利接掌居流士家。”
“你师父是谁?”居流士老太爷深思地低喃道,“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豆蔻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是不是一个年纪很轻,长相非常俊美的人?”
豆蔻惊讶地抬眼看着他。
居流士老太爷轻轻一笑,又道:“他有一头很长的黑头发,额心生着一枚形状有点儿像莲花的红色的朱砂痣——”
“你认识师父?”
“不,我认识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或者说——是你的师祖。他答应过我,不管过去多少年,卫家一定会帮我一次,你师父姓卫,没错吧——”居流士老太爷见豆蔻点头,才又微微一笑,“他叫什么名字?”
“卫界。”豆蔻低声回应,原来——蒙西一门跟居流士家的渊缘竟然从师祖一代就开始了。
居流士老太爷沉吟半晌,又道:“先不说这些,你诚实地告诉我,希索是不是爱上你了?”
豆蔻脸上一红,立刻低下头。
老太爷叹了口气,“我的孙子我还会不知道吗?”他伸出手,慈祥地抚着她的长发,“只是苦了你了,你告诉我,你也——爱上他了吗?”豆蔻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眸坦白地望着那双饱经沧桑的双眼,“没有。”顿了顿,她才慢慢地说道,“我会保护他,只是因为师父的命令,您只管放心,我绝对不会破坏希索少爷与丽多娜小姐的婚礼,我明天就随瑞恩去南部,他们的婚礼会顺利举行的。”
“乖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居流士老太爷拍拍她的手,满脸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些,“你去吧。”
豆蔻怔了怔,便转身离开了。
居流士老太爷脸上的微笑慢慢敛起,冷声道:“出来吧。”
高大的青松后面,慢慢地转出一条修长的身影,希索俊脸冰寒,走到他的身边。
“你都听明白了?”老太爷淡淡地说。
“我不管她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