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彪不禁胆寒魂落,奇痛澈骨,硬挺着冷笑道:「不料许善人家竟蓄养着内家高手,毛某有眼如盲,误陷龙潭虎穴,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毛某并非冲着许大善人而来。」
伏建龙鼻中冷哼一声道:「毛老师,真人不打诳语,你从何处探知严公子落在许府内。」
毛彪道:「毛某等人探悉严天梁独子乔装出京,一路追踪,怎奈此子似是受了极高明指教,三易形貌,声东击西,竟把毛某等人搞得头晕眼花」
伏建龙厉声道:「老夫问你怎探知严公子在此?」
毛彪目露怨毒神光道:「此乃碰巧,毛某等人心灰意懒之际,无意在对街酒肆中买醉,与酒保闲谈起许善人善举轶事,今晨有一八驹马停在门前,发现有一少年叩门而入」
秦琪冷冷一笑道:「所以毛老师心疑此子就是严天梁的後人。」
毛彪道:「不错,奉劝两位,不如将此子让毛某带走,不然将为许府带来灭门大祸。」伏建龙右臂一伸,两指疾如电光石火点在毛彪的「期门」穴上。毛彪眼前一黑,应指倒地。
秦琪道:「禀老爷子,毛彪似非杀害严天梁主凶同路人物,因他不知老爷子就是许南兴。」
伏建龙点点头道:「把毛彪带出去。」
秦琪一把挟起毛彪,迅疾如电掠出。伏建龙望了严晓星一眼,欲言又止,微微一笑道:「贤契受惊了,慎勿外出。」转身快步离去。
严晓星镇定如恒,只微微叹息一声,忖道:「自己竟如此重要麽?」
夜幕低垂,一轮明月悬挂当空,散发出清冷迷蒙光辉,许府门前长街上宛如积水空明。对街酒肆中灯火通明,门庭若市,食客们川流不息,蓦地门首走出秦琪。只见秦琪向暗巷闪入,屋面上忽掠落两条鬼魅似地人影,二对一突将秦琪阻住。
秦琪骇然变色道:「朋友,你我无怨无仇,拦截在下为何?」
迎面一人冷笑道:「秦二爷,速实话实说,那严」话尚末了,屋面上忽起了铮铮声响,拦阻秦琪两人忽闷嚎一声,仆倒在地。
屋面上飞落一条庞大如鸟般身形,向秦琪喝道:「速移屍灭迹。」各挟起一具屍体,腾身拔起,屋面上两条身影起落如飞,瞬眼落在城垣上,已翻出城外而杳。
严晓星独自在室内默然忖思着,但想的都是茫无头绪,只觉紊乱如麻,忽闻室外响起伏建龙宏亮的咳声,不禁缓缓立起。乾坤八掌伏建龙已飘身走入,含笑道:「方才连累贤契受惊了,老朽已决定明晚过後离开大名」严晓星神色一惊,展齿欲问。
伏建龙手掌一摆,接道:「老朽此举於已於贤契均极为有利,江湖上乾坤八掌伏建龙重出之风业已传开,凶邪绝不致将许南兴与伏建龙混为一谈,更不疑贤契藏在此处。」话声略略一顿,太息一声道:「老朽再出江湖,务必探明贤契血海大仇凶邪及探出那本秘笈下落,要知老朽易名改姓後,每年外出两次查访杀害赵振藩仇家,六年於兹,刻骨难忘。」说时目中泪光闪动。
严晓星暗道:「伏老英雄乃至情至性之人,所以含蕴不露者只因兹事体大,稍一不慎,即蹈杀身之祸。」触景生情,亦流下两行清泪。
伏建龙用衣袖拭乾眼泪,道:「贤契,老朽此刻传授你内功吐纳之法,紮好基本功夫,府中有一武师,武功不逊於老朽,在老朽末回之际,均由敖武师代为指点,贤契根骨不凡,老朽必为你引荐一位武林高人为师。」说着将内功吐纳要诀详细指点後,翩然疾闪离去。
严晓星怀着一种莫名愉悦的情绪,依照伏建龙传授内功要诀吐纳周天後,只觉遍体舒泰无比,目光落向窗外,天色已是四更将残。突闻一苍老语声道:「少年人,你真姓严麽?」
严晓星蓦然一惊,循声望去,却见那小圆窗内探出一个乱发蓬松的老叟的头颅,须发如银,皱纹满脸,目光如炬,炯炯慑人,不禁点了点头答道:「在下正是姓严。」
「严天梁是你什麽人?」
严晓星呆得一呆,道:「是先父。」
老叟哦了一声,目中闪出奇光,突低声道:「那麽你要逃,不然你一条小命便要白白断送在此了。」语声似蚁,却清晰送入耳内,严晓星不禁楞住,只觉此话煞费疑猜茫然不知其解,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忖道:「自己为什麽要逃?」目光望去,那老叟乱发蓬松的头颅已消失无踪。
这一日,严晓星只觉漫长如年,许飞琼进来过三次,一双灵活的双眸不时注视着严晓星,似为严晓星忧郁的面色所动,却未说话。傍晚时分,许飞琼入内送上饮食,道:「严公子,是否为他老人家之话困扰?」手指着小圆窗内。
严晓星诧道:「你怎麽知道?」继而面色如罩上一层阴霾,摇首凄然一笑,道:「我不知他为何叫我逃,又逃往何处更是茫然不知?」
许飞琼水汪汪的双眸望着严晓星,笑道:「他老人家心地倒是顶慈祥,只是说话有时颠三倒四,疯疯题颠。」
邻室忽起了一声冷哼道:「谁说我老人家疯疯颠颠,琼儿,你带他过来。」许飞琼陡现喜容,拉严晓星望外就跑。
严晓星只觉许飞琼拉着自己穿入一条暗道中,伸手不见五指,七转八弯,许飞琼推开一扇木门,双双进入一间幽暗的小室内,只见那银发蓬松的老叟目光炯炯坐在榻上。严晓星发现通往自己住室的小圆窗,竟距老叟头顶四五丈高,不禁骇然,忖道:「原来此室如此低下,想必系许府秘密之处,无疑这老人具有一身武功。」
老叟冷冷一笑道:「少年人,老朽叫你逃并非无因,琼儿,你带他爬上假山洞内静观外面情景便知。」看石阶踏上十数级已至顶端,只见一个洞隙,可见外面景物,原来是在一座假山之内。
许飞琼应了一声,领着严晓星走出房门,门外更是漆黑一片,穷尽目力,隐隐可见石阶,循假山外是一片庭园,常青乔木,芳草如茵,月华似水,映照一条直立的人影,却是那秦琪。忽闻一声轻啸,庭园高墙外忽疾逾飞鸟般掠落三人,均穿着一身白袍,面目阴寒如冰,年岁均在四旬开外。
秦琪抱拳微微一笑道:「三位可是午刻时分掷刀寄柬之人麽?」
中立白袍人面色惨白如纸,瘦长马脸,两颧高耸,鼻梁上长有一颗豆大黑痣,嘴角噙着一丝阴笑,益显得不类生人,乍睹之下不禁悚然战栗,闻言答道:「今晚到的不仅我南天三魔,尚有崆峒七煞,酆都双判。」
秦琪不禁脸色大变,脊骨上不由泛起一缕奇寒,机伶伶打一寒噤,暗道:「怎麽今晚来的均是些武林卓着盛名的凶邪,看来老爷子如应付无方,必身败名裂。」
严晓星忽闻身後送来老叟蚁音传声道:「少年人你要紧记,今晚所来凶邪均与令尊之死有莫大的干系。」严晓星闻声不禁心头一凛。
只见中立白袍人又道:「伏建龙何在?」
秦琪闻言面色强作镇定,抱拳笑道:「原来是马大侠,小可秦琪在这许府内充当一名护院武师,敝东许南兴只是一名俗人」
「住口。」白袍人厉喝道:「许南兴就是伏建龙,巧言谎骗,休怨马某心辣手黑。」
秦琪哈哈大笑道:「敝东已於月前上京作客,马大侠倘坚欲指鹿为马,小可虽是无名小卒,请划下道来,小可无不接,纵武功不济,死而无怨。」
南天三魔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马姓白袍人阴阴一笑道:「要死容易,马某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须你尝点苦头,使你吐实後再慢慢死去。」说着跨出一步,右臂缓缓伸出。
秦琪冷笑道:「且慢,小可昔年也曾闯荡江湖,武林知名人物多半均耳熟能详,乾坤八掌伏建龙威震大河南北,如真是敝东,今晚未必惧怕三位,就是小可无名末学,无奈吃了护院这碗饭,亦是宁折毋弯。」这番话本是乾坤八掌伏建龙所教,照常理来说南天三魔应收兵而退。但凡事均有例外,因那本秘笈上不但录有极旷绝的奇学,而且载有一种灵丹炼制方法,能生死人肉白骨,可增一甲子功力,此为武林中人梦寐相求之物,岂能轻易放手,何况还有别的凶邪在旁,更不易就此改弦易辙。这时,冷月霜华下有冉冉现出九条人影,袍袖迎风瑟瑟飞舞,面目森沉,令人不寒而栗,不言而知是崆峒七煞、酆都双判。
马姓白袍人阴恻恻冷笑道:「尊驾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疾伸右臂向秦琪一招「毒龙出穴」,两指如电点向「七坎」死穴。
南天三魔阴阳掌马天义、辣手摧魂童启斌、火龙梭费光武功极高,心性阴险,出手不死即伤,尤以马天义狠毒残忍。秦琪身形一旋,疾撤出肩头二郎戟,振腕三招疾出,幻起漫天戟影,劲风如割,逼得马天义撤指疾飘开去。
马天义冷笑道:「看不出尊驾,武功倒是不俗,马某几乎失眼了。」错开双掌欺身猛攻,掌影如山,凌厉绝伦。
辣手摧魂童启斌蓦地怪啸一声,身形腾起,五指一把抓在秦琪肩头。只听喀嚓声响,秦琪喉中发出一声惨嗥,肩骨粉碎,痛澈心脾,一柄二郎戟当啷坠地。马天义收住不攻,童启斌五指一拧,秦琪一条右臂生生离肩折下。童启斌冷笑道:「尊驾速实话实说,以免遭惨死之祸。」
秦琪不知伏建龙此刻为何尚不现身,忍住澈骨奇痛,额上却冒出滚滚汗珠,道:「小可已实话实说,看来南天三魔也不过尔尔,恃势凌人,小可委实不服。」费光大怒,伸指点在秦琪背脊梁骨上,欲错开筋络。突然,秦琪脸色惨变,嘴中涌出亡口黑血,气绝毙命。
马天义皱眉道:「老三为何如此卤莽?」
费光面色异样难看,鼻中冷哼一声道:「小弟这分筋错骨手法虽然厉害,却万无一失,此人之死莫怨小弟。」弦外之音无异责怪老二辣手摧魂童启斌不该将秦琪弄成重伤。
童启斌怒道:「这如何怪得愚兄?」崆峒七煞、酆都双判已走了过去,目露诧容。
马天义皱了皱眉,眼中凶光逼射,沉声道:「你们两人暂莫争吵,马某判断此人之言多半是实,我等昨夜投柬,原就要打草惊蛇,倘许南兴真是伏建龙,至少慌乱无措,必邀约朋友助拳,不料竟无所举动,可见伏建龙并非许南兴。」
酆都双判老大田敦明冷冷一笑道:「咱们将此宅仔细搜觅一下,或可寻出一线蛛丝马迹。」
马天义尚未答言,只见二条身影掠入宅墙,疾如流星奔至,崆峒七煞躬身道:「风闻荆州一霸巢汝雄满门惨遭血洗,巢汝雄本人及九子均被寸砾而亡,凶手为乾坤八掌伏建龙。」
童启斌惊诧出声道:「什麽?是伏建龙?此未必是真。」
酆都双判老二田敦义道:「也未必是假,否则伏建龙亦逃不了,马老师速移去此人屍体,免得惊动官府,咱们还是撤走吧。」马天义点点头,抓起秦琪屍体,群邪纷纷撤去。
乾坤八掌伏建龙能在千里外杀死荆州一霸巢汝雄一家麽?未必!但又是何人所为?秦琪为何猝然毙命,难道真是南天三魔老三火龙梭费光下辣手之故麽?这是一个谜,即是费光胸头也是困惑莫解,何况别人,而且秦琪之死,还有人证。人证是谁?自然是崆峒七煞、酆都双判,还有一极重要的人就是严晓星。
假山之外仍是冷月霜华覆被庭园,凄迷如梦,西风送出轻啸,不时飘飞一片片离枝凋叶,似是呻吟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