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影行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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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影行洲-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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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妍


第一章

夜里两点,医院临太平间的后门,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寂静。一会儿有嘎嘎的轮子声,犹如行在黄泉路上;一会儿有凄厉的尖叫,仿佛鬼哭神号。

一只猫跳过,一个人影窜出,飞也似地消失在一辐殡仪馆的挽车上。

“带出来了?”车里的男人问。

“带出来了。”女人回答:“不过,天亮前要送回去。”

男人翻翻女人怀中的篮子说:“还活着吗?”

“还在呼吸。”女人说,声音有些哀愁。

“你这模样好像你以前唱的‘狸猫换太子’中的那个富女寇珠,还记得吗?男人故作轻松的说。

“别再讲了。”女人流下眼泪。

车子静静地穿过无人的市区,往荒僻的郊区驶去。路愈来愈黑,连车灯都显得有些迷茫无力。

“听说这个孙师义医术灵,法术也灵,活似神仙,很多缅甸、泰国东南亚的入,都在拜他。”男人又说。

“只有试试看了。”女人的声音中似不抱任何希望。

一座寺庙的红灯笼,发出赤焰般的光,将周遭衬得好似冥府。他们停好车,小心翼翼的捧出篮子,穿过许多门、碑及神鬼石像,在三魂七魄已被吓得差不多时,才来到一间烟雾弥漫的小房间。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漆黑激怒的关公像,坛下大小牌位前点着红灯。有个身材矮小,穿着日唐衫的人,正在跪拜。

他站起来,炯炯有神的双眼亮得吓人。

“求什么?”他问。

“我的女儿,两岁大。她三个月前从楼梯上摔下来后得了脑震荡,不吃不喝,也不哭不叫,已经成了植物人。”女人颤抖地说:“求师父救救她。”

孙师父看了篮子一眼,粉红包巾里,是个纤小苍白的幼儿,神清灰暗如泛死亡之色。

他连忙转移目光道:“有没有带你们一家三口的八字来?”

“有,都带来了。”男人恭谨地奉上。孙师父在灯下研究了半天,又在纸上写呀画的。烟缝缝线绕,在每个人身上旅了好几圈后,他才抬头,额上布满细细的汗珠,“你们真要救她?”

“当然要救,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女人急急的又问:“她有效吗?”

“问题是她不想活。”孙师父擦擦汗说。

“两岁的孩子,哪懂得活不活的?”男人不以为然的说。

“令千金不是普通孩子,她前世情孽太深,见世不散,今世是来复仇的。”孙师父说:“看她的八字,一出世就先克人。”

“师父真灵验。”女人猛点头说:“没错,我生雁屏时,中部大地震,我们村子里死了十个人。然后接生雁屏的那个产经,又没事吞安眠药自杀,我们雁屏就是她经手的最后一个婴儿。”

“这件事很轰动,有些老人家还说,我这女儿是煞星,叫我们不必养大。”男人补充道。“我还没讲完呢!”女人又迫不及待地说:“我坐月子期间,老是看到有一个女人站在床边,脸很白,眼睛颜色很怪,又蓝又紫的,直对着我笑。”

“后来呢?”孙师父问。

“后来我一连拜了好几天,才请走她。”女人说:“我并不怕她,只担心她会把雁屏抢走。”

孙师父沉吟一会儿,又问:“你们做父母的,都不怕被克吗?”

“有算命仙说,我们的命不怕雁屏克。如果能养大她,还能大富大贵呢!”男人说:“果然,我们现在就好好的,反而是雁屏多灾多难,自幼就离不开医生,这回是最严重的一次。”

“可不是哪!救活了这次,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呢!”孙师父说。

“师父的意思是……”女人紧张地问。

“陷于孽债的人,通常多情,以令千金的命性,她又特别善良。但随着年龄增加,她就会愈感到那股仇气,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会是一场让彼此皆毁灭的劫难。”孙师父顿之下,又说:“她不强劲,不想害她前世的冤家,所以才会想先灭了自己这宿主之身,以保大家的平安。”

女人并不太懂这段话,只是问:“那这么说,我们雁屏是注定长不大了?”

“长大是可以,不过,要看你们肯不肯用心了。”孙师父看着男人,又加了一句说:“如果你的心意你,令千金不但可以保你事业飞黄腾达,还能做大官,人人参拜哩!”

“真的?”男人的眼睛发亮地说“我不要别的,我只要能混出个台湾南北第一帮就好。”

“还不只如此,有令千金在,你想做王做将都没问题。”孙师父说。

“好!好!那就拜托师父传授秘招,我一定会用心去学,好好养我这宝贝女儿。”男人闻言,不禁乐昏了头。

孙师父看着三份八字,突然用低沉的嗓音,唤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说:“程子风,简秋华,你们一定要听清楚,绝不能有半点疏漏,不然福星就会变成灾……”

程子风和简秋华分别点头应答。

孙师父确定他们都很认真后便说:“第一,要保持她的孤寡命,不能有兄弟姐妹群,也不能有父母缘。”

“可是……她已经有四个姐姐,但都是同父异母。”简秋华看了程子风一眼说。

“同父异母没有关系,甚至偶尔还可以见面。”孙师父对两人说:“但你们最好不要再生孩子。”

“不生怎么可能?我还想要儿子哩!”程子风说。

“据你的命盘看,你命中无子,若有,也不是亲生的。”孙师父说。

“哦!”程子风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

“不过你放心,你的五个女儿招五个女婿,全胜过儿子,尤其是你的小女儿,可是人中之风呀!”孙师父赶忙说。

这些话,并不能安慰程子风这个在江湖道上混英雄的男人。

简秋华不理会程子风的沮丧,匆匆又问:“那什么叫‘不能有父母缘’?难道雁屏不能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可以,但必须维持单亲家庭的形态。若你们是夫妻,最好离婚。”孙师父说。

这回轮到简秋华面色凝重了,她喃喃地说:“难道一辈子都要如此吗?”

“不用一辈子,只要到她满二十一岁。”孙师父接着解释说:“因为二十一岁以前,是她遇见仇人的关键时刻,若你们能保护她到二十一岁不见仇人,冤债自然相忘,令千金不但从此平安幸福,你们的事业也会一路发到底。”

“我们要怎么保证她不遇到仇人呢?”男人问。

“这就是第二点,所谓的闭塞命,也就是绝不能让她单独出远门,或是在外面过夜、她要随时在你们的控制范围内。”孙师父说完,见两人眉头紧皱,又开口道:“我晓得这些条件做起来并不容易,所以才要你们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救令千金。”

简秋华转身过去,看看篮子中昏迷许久的女儿,她曾经多么美丽,多么慧黠呀!就是此刻,那清秀的脸蛋仍教人心疼,像这样美好的孩子,上天不会再给第二个了。

男人做事毕竟比较干脆,程子风只要确定一件事;于是问:“如果我放弃这个女儿,事业还能到做王做将的地步吗?”

孙师父微微一笑说:“不能。没有了令千金,你连事业都没有,只能做个平凡百姓,庸碌一生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考虑的了!”程子风下定决心说:“就请师父救她吧!”

“你确定吗?”简秋华猛抬头,眼中有泪。

“你真啰嗦!要救女儿的是你,现在三心二意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怎么样嘛!”程子风有些不耐烦了。

“那……那就试试看吧!”简秋华只好小声地说。

而后,他们将全身痴软,已瘦得像一岁幼婴般的小雁屏放在诊疗台上,然后再拔掉呼吸管和点滴。

“这样可以吗?”简秋华忧心忡忡地问。

“就交给孙师父吧!”程子风说。

孙师父先测雁屏的脉象,摸她的头骨,再细看她的五官,特别是鼻子部分,还闻了许久。最后,他将她翻身,触摸她的脊椎和颈椎。

此时,远处传来狗的吠叫声,天已微微亮,屋内的东西渐渐有了轮廓,墙上挂的经脉图、五行八卦表,也逐一显现出来。

孙师父为雁屏插上针灸,在等待的同时,他突然问:“令千金为什么叫雁屏?是有高人指点吗?”

“没有,是我们乱取的。”女人忙说:“因为我在怀她时,老是梦见大雁在天上飞,来来又去去,所以就叫雁屏。怎么?不妥当吗?”

“没有不妥。既梦大雁,必有缘由,这名字取得不错。”孙师父想想,又看看程子风说:“呃——北门归雁,北雁南飞,雁影行洲……程先生,你若创业,不妨以‘北门’作为名号,如此也正合令千金这只雁。”

“北门?北门帮?”程子风喃念着,笑逐颜开的说:“谢谢师父赐名。”

时辰已到,孙师父将雁屏改成坐姿,要程子风和简秋华各扶一边。他缓缓调匀内力,手掌伸出,一下点雁屏的脑壳,一下拍打她的背部。

扶着她的两人,慢慢可以感受到那份令人麻酥的力道。

突然,孙师父睁大眼,一掌击下,力道之猛,使雁屏整个人往前仰,咳了一声,嘴巴和鼻子都喷出一堆极腥臭的白色秽物。

接着,像奇迹似的,她竟张开黑衅灵的眸子,“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天呀!她哭了!她哭了!三个月来第一次呀!”简秋华大叫着,脸上布满泪水。

“这表示雁屏好了吗?”程子风也掩不住兴奋说。

“能哭就是意识恢复,会吐就是食管畅通。”孙师父不免而有得意之色地说:“聿金又是个健康的小卖实了。”

“感谢天公保佑!”简秋华达河雁屏清理,边紧抱着她不放。

“雁屏是不是不用回医院了?”程子风问。

“这就要看你们了。”孙师父说:“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回去检查看看。”

“有师父的保证,我们怎会不放心呢?”送子风说:“而且,我们也让医院骗了够多的钱,不想再回去当冤大头了。”

付了应有的费用,程子风和简秋华千树万谢,才抱着巴会哭喊肚子饿的女儿匆匆离去。

外面天已大亮,红灯笼已没了夜里如鬼魅的赤光。他们走向殡仪馆的挽车,仿佛经历了一场奇怪的梦。

他们停在一间豆浆店吃早点。望着女儿鲁鲁地吃东西,简秋华仍有一种无法置信的喜悦。

她忍不住望着程于风说:“养雁屏就像下赌注一样,你真有把握呀?”

“有什么不能把握的?”程子风的眼中只有食物,随意回答道:“我刚刚就想通了,养她不过就跟养‘小鬼’差不多,好好伺候,便财源滚滚!”

简秋华却想得比这更深更遗,例如,雁屏的仇人是谁呢?结的又是什么生死大怨?

说实在的,她对孙师父的话仍有许多疑问,但这种宿命的事,她宁可信其有,尤其她看到女儿能吃、能动、能再喊妈妈,她已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更多了。于是,潜意识里求死不得的小雁屏,就在这不寻常的气氛及环境中,被迫地展开她祸福难料的一生

校园的杜鹃花圃,走来四个年轻的女孩。。

因春天的缘故,她们特别约好今天一起穿上有花朵图案的长裙。那些嫩绿、鹅黄、粉红、浅紫的色彩,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而她们也不吝惜地散播欢愉,用种种夸大的手势,咯咯不断的娇笑,和四周的碟舞蜂宣相应和着

但其中有个女孩始终秀眉轻蹩,即使有笑容,也只是短短一抿,而且常是那种类似无可奈何的苦笑。

她是这几人当中个儿最娇小、头发最平直、衣服最浅素的一位,然而,她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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