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自然知道董卓的心事。
事实上这种状况,从董璜死后,董卓就时常发作,只是他不说,别人也没有在意。
蔡邕道:“那该如何调养才好?”
济慈歪着头想了想,“和喜怒而安居处;节阴阳而调刚柔,太师当以静气宁心为主,不宜过渡操劳,不宜大悲大喜,不宜过渡饮酒,不宜声色犬马,总之两个字。”
“什么?”
“平、和!”
李儒在一旁听罢,不由得苦笑摇头。
平、和?
说的倒是容易。如今雒阳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外敌尚未完全退去,如何的平和呢?
只是济慈是董俷的人,他不好破口大骂。
“文正……”
董卓突然在屋中叫起了李儒的表字。
济慈一把拉住了李儒,“林乡亭侯切记,莫要让太师情绪起伏,更不要让太师操劳。”
这女子,怎地如此无礼?
李儒心里不快,不过表面上却没有流露任何情绪出来。
而且,济慈也是好意,做人总不能好赖不分,李儒微笑着,点头表示明白。
董卓靠在软褥上,精神看上比早上好不少。
“岳父,可好些了?”
李儒忙过去为董卓拉上了被褥,关心的询问。在私下里,李儒还是习惯性的称呼董卓为岳父。而在官面上,则以太师代替。毕竟这是雒阳,多少眼睛都在盯着他。
这礼仪之说,可不敢轻视。
董卓笑道:“区区小病,你担心什么?我不过是操劳过度而已,休息一下好多了。”
“岳父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行,否则阿丑回来了,肯定要找我麻烦。”
听到阿丑这两个字,董卓脸上的笑容更多了,气也顺畅的不得了,好像喝了蜜一样。
一家人和和美美,才是正道。
就好像现在,李儒和西平这样子一文一武……只可惜,那文秀不争气。
想到董璜,董卓就觉得一阵气闷。轻声咳嗽,吓得李儒站起来,就要叫济慈进来。
“坐下坐下,我又不是小孩子,没那么金贵。”
董卓咳嗽着,示意李儒坐下来,“阿丑那边的情况已经平定了吧。”
李儒点点头说:“大致上已经平静,我已传令下去,让西平抛开手中的事情,尽快赶回。”
“成皋呢?”
“袁绍退回了河内,目前尚在邺城。不过我观此人,贼心不死,当尽快除掉才是。”
董卓沉吟片刻,“袁隗虽死,但袁绍依旧不可小觑。你说的不错,当尽快铲除……不过,我觉得最好不要我们来动手。小皇帝不是想要当事吗?就以他的名义吧。”
李儒一怔,“岳父这是什么意思?”
董卓咬着牙坐起来,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盒子。
打开来,只见里面有一个黄绸包裹的四方形物体。董卓拿出来,把黄绸轻轻打开。
李儒不由得失声惊叫,连忙捂住了嘴巴。
“玉玺,这是传国玉玺?”
董卓微微一笑,点头道:“其实早在我遇刺之后,阿丑就把这东西送了过来。呵呵,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出来,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也许是老天赐予我董家的宝贝。他把这东西交给了我,我一直没有使用,而是偷偷的保存起来,以备不测。”
李儒眼珠子一转,顿时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岳父的意思是,以小皇帝的名义命令韩馥,诛杀袁绍……”
早先,董卓的命令不被人承认,所却的就是这一方玉玺。如今玉玺在手,也预示着汉室的皇统在董卓的手中。谁敢不尊令?不尊令的结果就是,号令天下讨伐。
别小看了玉玺,其意义可深远了去。
董卓早一步把玉玺拿出来,固然可以震慑诸侯,但内部不安定的因素,依旧重重。
索性借此机会,一次爆发出来,永绝后患。
董卓也是在冒险,内忧外患之下,一个不深就会遭致性命之危。
但他也只有赌这一把,而且他赢了。李儒没有把死间的事情告诉董卓,是因为害怕董卓在着急上火。毕竟,董卓所承担的压力,他这个做女婿的,可说是很清楚。
董卓点点头,“此次大胜,足以威慑天下,至少我们可以平静很长一段时间。恩,再以小皇帝的口吻,传旨幽州牧刘虞,就说渔阳太守公孙瓒大逆不道,罪不容赦。”
李儒连连点头。
“对了,孟津的情况如何?”
“魏越的援兵抵达之后,刘备一部见情况不妙,就连夜退走。孟津已无凶险。”
“很好,这样子的话,我也就放心了……文正,你就按照我的意思,去处理吧。”
“小婿遵命!”
李儒深吸一口气,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董卓。
臃肿肥胖的躯体,横在榻上。想当年,这是一头驰骋西北的雄狮,可现在呢?雄狮业已衰老。
不知为何,李儒的眸中,闪过一抹泪光。
岳父他……真的老了!
第二四六章 气节壮士
大战方歇,荥阳还是在一片混乱之中。
董俷也面临许多难题,比如大战之后的俘虏,又该如何处置?
五万多联军俘虏,数量远远超过了荥阳的西凉军和并州军的总和,已经构成一种威胁。
不过,董俷并不担心俘虏。
在他看来,虽然俘虏人数众多,却抵不住西凉军精锐的一轮冲锋。只要没有大的外因相引诱,联军俘虏也不是傻子,难道赤手空拳的站出来和长枪大刀抗争不成?
让董俷感到头疼的,实际上是另一批俘虏。
广陵军的臧洪,曾举为孝廉。父亲臧旻,曾为匈奴中郎将,是一个与大汉朝廷有功劳的人物。臧洪是当今名士,有雄气壮节,与刘繇王朗同时外放为县长,政绩颇为卓著。后来十常侍张让曾试图招揽臧洪,却被臧洪拒绝,甚至从此不再为官。
广陵太守张超仰慕此人之名,故而邀请他为广陵功曹,非常的干练。
此次酸枣主盟,就是臧洪所主持。
按道理说,这个人不但是该杀,而且应该千刀万剐才是。毕竟,他算得上是首恶。
但偏偏这样一个人,不仅仅是杨定、李通等人为他求情,就连贾诩这样的人,也出面向董俷求情。为什么呢?臧洪的名气太大了,如果杀了臧洪,就会产生许多麻烦。
用贾诩的话说:这是气节壮士,杀之不祥。
气节壮士,天底下有多少人能担当这种评价?连贾诩都这么认为,董俷真的为难。
杀,不详。
不杀,与法却说不过去。
董俷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左右为难,沉声问道:“此人可否招降?”
招降?
贾诩等人相视一眼,轻轻的摇头苦笑。
若是可以招降的话,还能称得上是气节壮士吗?
董俷苦笑道:“即不能招降,又不能杀害。老师是有大智慧的人,可否给我一个主意?您也知道,这个人为关东诸侯主盟之人,只怕太师和林乡亭侯都不能饶他。”
贾诩也颇为难,“以我看,主公还是见见此人,再做主张!”
“也罢,那就带他前来。”
“不,主公你最好还是……亲自去比较好。”
董俷不明白贾诩的意思,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也只好答应。说实在的,董俷心里挺腻歪和这些名士们打交道。蔡邕他们还好,这党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臧洪被关押在府衙后院,由成蠡率人看押。
董俷见到他的时候,臧洪正在饮酒,看上去是逍遥自在,丝毫没有半点恐惧。
臧洪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多,比袁绍略显老相。长得文文弱弱,丝毫没有董俷想像中的雄壮。至少,在董俷看来,臧洪没有袁绍的雄武,不过却多了几分亲切。
看到董俷,臧洪笑道:“一人独饮,好生无趣,轵侯前来,正好相伴。”
董俷不由得愕然。
看臧洪的样子,并没有许多士子所表现出的那种咬牙切齿的痛恨,相反还很亲热。
弄的董俷觉得臧洪才是这里的主人。
不过,心中愕然,董俷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在臧洪对面坐下。
“轵侯,请满饮此杯。”
董俷举杯,一饮而尽。他也不说话,只是好奇的看着臧洪,突然道:“我所见过的士子党人,对我莫不是彻骨痛恨。甚至不屑与我同席而作,公为何是如此态度?”
臧洪笑了,“我与轵侯,素无恩怨。相反,轵侯之名,我早有耳闻。想当初轵侯与广陵火烧盘龙谷,实在是一件快事。待我知晓此事的时候,轵侯已经远遁而去。我深以为憾事……又常听飞白先生之赞誉,今日一见,果然威武,不愧虎狼之将。”
说着话,臧洪为董俷满了一觞酒。
“轵侯定然奇怪,既然无冤无仇,我为何要与你作对?”
董俷点点头,“我正想请教。”
“公为赳赳武夫,我本文弱士子。论较征战疆场,当以轵侯称雄。但若论令天下大治,则武人必不可掌权。高祖之时,陆贾时时谈及《诗》《书》,高祖就说:我得天下靠的是天下强勇,马上征战,与《诗》《书》何干?陆贾就回答:马上得乎,宁可以马上治乎?武夫和士子的分歧,自那时就有定论,恩怨纠葛,已四百年。”
董俷点头,“这个我略知一二。可是我父亲一直都致力于武夫和士人的合作,为何……”
臧洪大笑道:“那只能说董凉州太天真。自古士人和武夫不两立。其分歧延续四百年,令尊何人,竟想消除分歧?实在是不自量力,荒谬……我敬轵侯,是轵侯忠君报国;我主盟约,却是因为彼此政见。在私,我可与董凉州为友,在公,我誓杀令尊。”
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董俷也无话可说。
听上去似乎是很有道理,可不知为何,这心里总是很怪异。
这世上,难道武夫和士子,真的没有合作的可能吗?士有士的好处,武有武的用途。为什么二者不能合作?为什么彼此要相互争斗,却平白让外人得了好处呢?
这个问题,董俷实在是想不通。
臧洪道:“轵侯,我再说明白一点。士与武人,只见也并非没有合作的可能。可这种合作,必须要建立在主从的关系之上。也就是谁为主,谁为辅。政见不同,士不可能以武为主,但武人有时候,却可以依附士来达到目的。我等之争,就是主仆之斗。”
董俷沉默了许久,突然说:“说穿了,不就是谁掌权?还不是权利之争。”
臧洪愕然,“轵侯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董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来说:“这么说来,我欲劝降,公定不相从?”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明白了!”
董俷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
臧洪道:“轵侯,我有一不情之请,还望轵侯成全。”
“但说无妨。”
“我虽反董凉州,但家人无罪。我死之后,还请轵侯代为照顾。”
有时候,人与人的情感很奇妙。特别是在这个时代生活的久了,董俷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灵魂,是属于未来。我们可以互相攻击,我们可以相互残杀,但并不能因此,而失去了敬佩之心。
古人常会在杀戮之中,求敌人来照顾自己的家人。
而作为敌人的一方,也往往会答应这样的请求,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奇怪的事情。
知己,也许就是在不经意间出现。
董俷停下脚步,扭头古怪的看着臧洪。
“你不会死!”
臧洪一怔,“轵侯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不会死,你就一定不会死,除非你活到七老八十,自然的老死,病死……我会囚禁你,让你知道,其实在权利之外,还有很多东西要去把握。子原公,你千万别死,若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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