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心里说著。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不会告诉娘亲的……”
他愣愣地瞧著那双不存半点私心的眼眸,想不出仅仅七岁的她,是如何知道他的心思,并又为何愿成全他的心愿。
“小姐……为何要让我走?”他轻轻拉下她的手,哑著声问。
“因为你都不笑。”霓裳以指点点他的唇角,“你从来都没有笑过。”
此刻躲藏在霓裳那一双大眼里的,海角分不清那究竟是同情还是关怀,他只觉在听了她的话后,一种酸楚的感觉,在他的喉际哽涩得发疼。在今夜之前,不被人重视的他,从不知有一双眼眸在注视著他,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他从未笑过,可她却看见了,且看得比他还要清楚。
“小姐,你怎了?”当霓裳突地垂下头,并以两手紧紧环抱住自己时,他有些担心地问。
“没有……”她弯低了身子拚命对他摇首。
“小姐?”他想抬起她的脸瞧瞧,可她却固执地不肯让。
“我……”僵持了好半天后,不敌他手劲的她期期艾艾地拾首,大眼中盈满了晶莹的泪水,“我全身都好痛,可是……我又很想让你走……”
在那瞬间,海角的眼眶里,全都映满了她那张想帮他、却不敢告诉他自身痛苦的模样,当悬在她眼角的那颗泪水落下时,他想也不想地就作了决定,快速地将她只穿了一半的衣裳穿妥,再去找来一件厚重的冬衣将她包裹起来后,他一把将她背起,推开门扉朝外头的风雪走去。
扑面而来的雪花携来了彻骨的冷意,但他的背部却很温暖,自她小小身子上所传来的热意,热烘烘地暖了他整颗心,虽然,前方铺满厚雪的山路上黑暗一片,刮痛面颊的寒风亦没片刻停息,但他还是一次次地将脚踩进陷入足的深雪里,再努力地拔起,只因靠睡在他背上的霓裳,两手紧紧攀住他的颈项不放,她抱得是那么的紧,就像是一刻也不能失去他般。
在下一波风雪袭来时,海角背稳了她奋力再次往前迈出另一步,为她继续朝远处的主城前进,也为她,一步步地远离身后原本唾手可得的自由。
“曾有人对我说过,我的性格有缺陷。”
愉快悦耳的女声,在泛著啾啾鸟鸣声中的林子里响起,夕日瑰艳的霞光穿过棵棵林木,树梢上一只只归鸟,吵杂地停栖在上头看著下方的景况。
她继续说明,“我虽有耐心,但没毅力;虽能容忍,却也很会记仇;我会体贴他人的苦衷,不过,这得看状况与时机。”
一个个脸上、身上都挂满了鞭痕的男人们,动弹不得地或坐或趴在地上,被迫竖起双耳聆听眼前的女人讲解她的性格。被打得惨烈无比的他们,有人不时地看看远处全被她给没收的刀剑,有人则是吃痛地抚著颊,不死心地四下张望寻找逃走的良机。
霓裳扯了扯手上的金鞭,回首对他们盈盈一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打你们了吗?”
美人娇艳欲滴的笑靥,令本来都一脸惨色的男人们,皆晕陶陶地涨红了脸,差点就被她给勾了魂去,只是当她再次扯著手上的金鞭,制造出令他们头皮发麻的声响时,他们又恐慌地咽了咽口水,就怕她手中的金鞭又会准确地再次朝他们甩来。
一个已经被她打到只想回家哭给娘亲听的男子,怯怯地对她抬起一掌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我们三日前在你过河时将桥绳割断、两日前在你投宿旅店时,在你的饭菜里下毒,和夜里在你的房里施毒烟、昨日差点将你烧死在林子里,还有今日在这埋设陷阱想夹断你的手脚?”
霓裳想了想,实话实说地对他摇摇头,“也不全是。”
“那……”他苦皱著眉,百思不解地捧著脑袋瓜,“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巧笑倩兮地挥挥小手,“因为你们不死心的程度,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人?”到底是谁能让她恨到这种程度?
她脸上的笑意更是灿烂,“我表哥。”就是那个她老早就想把他吊起来痛快鞭一顿的男人。
不知前因后果的众人无百地看了她半晌,而后纷纷一骨碌地跳起,握紧了拳头集体大声向她抗议。
“为什么像你表哥就要打?”想杀她不必打,像她的亲人就要打?这是哪门子奇怪的心态?
佳人的艳容当下风云变色,还威胁性地压低了纤嗓。
“因我最讨厌那款冥顽不灵又不死心的男人,而你们,刚好犯了我这项大忌。”
“你又不早说!”忿忿不平的男人们,全都跳到她的面前大声地开吼。
“你们在下手前有问过我吗?”她将下巴一扬,再次挥扬起手中的金鞭,以熟练的鞭法将这票男人全都打回原处趴著。
一名脸上挂满鞭痕的男子,在咻咻的鞭声又开始充斥著这座小小的林子时,再也挨不了疼的他,偷偷摸摸地爬向近处的小草丛,想趁她忙得分身无暇之际溜之大吉,可就在他的手指已碰到草丛,就快奔向自由时,像是长了眼的金鞭,下一刻飞快地缠卷住他的腰际,再一把将他给扯回霓裳的面前。
“我说过我有耐心,因此我让你们在我身后追了四日,可我没毅力,所以我不打算再让你们继续跟下去。”心情甚是恶劣的霓裳眯细了眼,并在鞭上加重了力道。“我可以容忍你们为了杀我而使出各种的手段,但我会清清楚楚的记下每一笔帐,再全数奉还给你们。”
“你也说过你会体贴他人苦衷的!”被缠得快喘不过气的男子忙下迭地对著她的鼻尖大叫,“我们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她冷冷一笑,“你忘了我也说过那要看状况与时机。”
“现在是什么状况?”冷汗哗啦啦地流下他的两际。
“懒得理你们有啥子苦衷,一肚子怨气不出不行的状况!”她松开手中的鞭子,转身抬起一脚痛快地将他踹回那堆男人堆里。
打人需要理由吗?当然需要。
只是在这票男人已彻底惹毛她后,现下就算是他们只皱了皱眉头,她也觉得他们的模样欠打,因为这四日来,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大小意外,已彻头彻尾破坏了她逃家的好心情不说,还让她几次险险在鬼门关前跟阎王老爷打过几声招呼,最重要的是,她甚至连他们打来哪、想杀她的原因都不知道,她根本就不知极少出城的自己,到底是何时在外头结了这一大票缠人的仇家。
离城在外的这段日子,她先是奉命在找上了帝国的南域将军石中玉,办完了天涯交代的事后,接著她就甩下童飞他们一路游山玩水,她自认在这段期间内,她并没有招惹迷陀域里的任何人,也没插手去管任何一桩她不该管的闲事,既然她都这么安分守己了,那么不打打这票杀她杀得莫名其妙的男人,让他们别再来骚扰她,难道要她兜著满腹的怨气,继续任他们跟她玩阴的?
她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的那块料,路不平会踩,被咬了一口,自然是会有来有往的咬回去,就如同眼下的状况。
公平地再赏每个人一鞭后,怒气已发泄得差不多的霓裳,抬首看了看天色,这才想到她不能再同这些男人耗下去,她还得去找今晚落脚歇息的地方,于是她在一片哀叫声中收回了鞭子,清了清嗓子正想叫他们往后别再来烦她时,一道蓦地划过风声的锐音,令她登时大感不妙地左观右望。
不知她为何变了个脸色的男人们,见她不但突然止了鞭,还一步步地频往后退似想要找个地方躲,一刻都不想留在这的他们,根本就不想知道她是怎了,眼下他们只想速速离开她的眼前,逃得远远的免得再挨鞭。
脚下方移动半步,自上方射下的飞箭,立即射在他们的鞋尖上,将他们一个个先后都给钉在原地,众人忙不迭地抬首,在逆光的暗影里只见著一道黑影,动作快得只在眨眼瞬间,来者即再次架箭上弦,三箭齐发地将所有欲走的人都公平地赏上一箭,前前后后不过片刻的光景,发箭人即将他们都给强迫性地留在原地。
霓裳一手掩著脸,光是看这等精准的箭法,就知是谁找到她了。她哀怨地在心底想著,这回她精心策画了许久,原本以为能逍遥上一两个月的逃家大计,在被他找到之后,八成又得被迫提前结束。
“小姐。”跃下树梢的海角,恭恭谨谨地站在她的面前轻唤。
霓裳挪开指尖睨他一眼,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
“要是你找我表哥也有找我这么行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大恩大德的。”实在是想不通,打小到大,不管她再怎么躲,或是跑得再怎么远,海角就是有办法把她给找到并逮回家,改日她定要向她表哥讨教讨教,到底该怎么逃家,才能逃个一年两载都让人找不著。
仔细将她打量过一遍,发现她并没有丁点损伤后,松了口气的海角,下一个动作即是回过头,缓缓扫视著那些找她麻烦的人,并握紧了手上的长弓。
遭那双透著冷冽的黑眸一瞪,冷汗再次湿了一身的众人,皆忍不住深深屏紧气息,只因他与那个打了人还会在事后讲解理由的霓裳不同,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潜藏著的并不是戏谑,而是杀意。
“我气出完了,你们走吧。”深知海角脾气的霓裳,在海角把手伸向箭简前,飞快地走至他们的面前,赶蚊子似地催赶著他们。
也很想快走的众人,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再怯怯地看向那个以看猎物方式看人的海角,深怕自己若是再动一步,下回海角所射的就不会只是他们的鞋尖而已。
“再不走想当他的箭靶吗?”她压低了声音警告他们,在他们还是恐惧得一动都不敢动时,她索性将手上的鞭子朝天一甩,不想再被打一回的他们,这才纷纷拔起鞋尖的箭做鸟兽散。
“小姐没事吧?”在他们定后,才把指尖自腰际的箭筒离开的海角,步至她身后轻声地问。
霓裳半侧过身子,瞧著那张好一段时日没见的脸庞,吹过林间的风儿,令秋叶摇摆不定,在他的面上形成了忽明忽暗的光影,她的目光走过他看似冷淡的双眸,走过他那从没露出过笑容的唇角……记得城里的人曾说过,倘若天涯是那颗正跃上东方的山头,活力四射的初升旭日,那么海角就是一轮无声高挂在夜空的新月,冷清幽淡的月色,照不明大地,亦映不清自己。
看著他一贯面无表情的模样,再回想方才他饱含著关怀的语气,霓裳实在是很想告诉这个与她相处了十多年的男人,口气和表情别总是那么不一,还有……
“小姐?”她动也不动发呆瞧著他的模样,令他有些担心。
“我没事。”她拉回思绪,状似不经意地问:“我表哥回家了吗?”
“尚未。”海角微敛著剑眉,一想到那个无论他用尽任何方法,就是找不到人影的天涯,他就不禁感到有些挫折。
“别呕了,你要是找得到他,那他这十几年来的逃家功力岂不是没半点长进?”她拍拍他的肩头安慰,转身边朝林子的出口走去边问身后的他,“这次又是童飞求你来找我的?”当初不是说好,她若是把城里的琐事都办完,她就可以到迷陀域逍遥个一两个月?他会不守信用的提前来找她,可能又是被那个童飞给求得不得不来。
他微微摇首,“日前童飞总管已与长老们前去地藏黄泉国,雷昂将军亦前往鬼伯国。”
“去地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