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误会就不问青红皂白?那天姓区的唆使鬼见愁延邦杰化装店伙,在酒楼施诡计暗算,要不是柳如是姑娘及时相救,在下早就尸体喂了蛆虫。事发之前,在下还不知道什么人是云梦双娇。”
“哎呀!鬼见愁本来是柳如是的姘头……”
彭政宗一怔,扭头回望。
他看到匆匆溜走的人影,一一消失在房舍屋角,云梦双娇早已走了。
“好恶毒工于心计的女人。”
他恍然自语:“妙的是她以亦真亦假的口吻,说鬼见愁是她的老相好,替自己预留退步。我已经失去向她问罪的理由。
怪的是,她怎知道我可以帮助她成功?她派人杀神手高绝我的退路,也够狠够阴险,难怪她姐妹在湖广能创出如此辉煌的局面。”
“彭爷,血魔的得意门人夜枭江日新,一度曾经与鬼见愁合作狼狈为奸。”张中明听清了他的自言自语,替他解答疑团。
“难怪金杖追魂客那些人去而复来。”他完全明白了:“张兄,原来血鹰那些人算定你们这两天要经过此地,要在此地拦截你们。”
“哎呀!”
“他们走了,与云梦双娇的人一起撤走的,你们平安了。”他收手收鞭放了古稀老人:“老前辈,在下理直气壮,希望老前辈知难而退,不要再向在下出手。”
金刚居士呼出一口长气,扭头便走,远出三丈外转身。
“小老弟,如果老朽用性命交修的毕生精力作孤注一掷,你的接引神功将有何种结果?”
金刚居士平静地问:“当然首先遭殃的是老朽,很可能骨碎肉飞。”
“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他说:“当老前辈的禅功骤发的刹那间,鞭梢必定发生两种必然的结果,一是炸裂;一是贯穿老前辈的身躯。”
“而以后者最可能发生?”
“是的,因为老前辈还没修至金刚不坏法体,不可能诱发禅功在瞬间聚力反震。”
“老朽金刚的名号,从此勾销。小老弟与摩云手之间的仇恨,能化解吗?”
“不能。”
他说得斩钉截铁:“故乡已无我彭政宗容身之地,姓区的也必须远走他方。”
“小老弟……”
彭政宗不再理会金刚居士,阴森森地向脸上失去血色的摩云手走去。
“现在,我的人已经走了。”
他冷酷的神色令人毛骨悚然:“正是你下令群殴的大好机会。阁下,我等你下令,哼!宰光了你们,在下就可以放心走了。”
淑宜姑娘跟上,迎面挡住了他。
“彭爷。”
她诚恳地说:“记得吗?你是个郎中,你这一生中,已注定了你不能杀人。如果你真能横定了心,区叔陈叔恐怕早就死了,你一鞭就可以将他们裂成两半。毒手瘟神和血魔那些人,无一不是血腥满手的江湖妖魔,你仍然大发慈悲不杀他们。”
“土霸强豪比妖魔鬼怪更可恶百倍,他们公然率兽食人。”
他愤愤地说:“伪君子不如真小人,他们必须为自己作出的罪行负责,左大牛一家……”
“左大牛只是迁到乡下暂时躲藏。”
摩云手硬着头皮说:“在下也许有点专横,但自问从未做过不法的勾当。凭良心说,廿年前令尊见死不救,误了我儿的性命,我无法不怀恨。
等你有了我今天的声望、地位、财富,和拥有一大群诚心拥护你的各色朋友,你的所做所为,恐怕比我好不了多少?甚至比我更强梁。”
“彭爷,目前你是个坏郎中了。”
张淑宜姑娘用上了激将法,脸上绽起动人的微笑,亲昵地上前伸手握住他抓鞭的手:“告诉我,千金一帖的坏名声是怎样来的?区叔说得不错。等你有一天获得与他相同的地位……”
“到那天,我会是一个受人尊敬、扶危济倾、坚持公正的人,而不是土豪恶霸。”他大声抗议:“千金一帖不算是坏名声,我从没多要穷人半文钱……”
“仍然算是敲诈。”
淑宜姑娘噗嗤一笑:“敲诈大户。区叔也是大户,所以你心中早就对他有了坏印象,早有成见。这样吧!就敲他千儿八百赔偿你的损失,要他道歉,如果你不愿在故乡开业,我请你到开封开大药局。
当然那时你不能故态复萌,狮子大开口又来什么千金一帖,千金如果算斤,足有六十二斤半呢,一个人都不易搬动。”
“你……”
“彭爷,请听我说。”
淑宜姑娘温柔地取过他的鞭,一圈圈缠好:“我想,一个好郎中,即使知道病人一定要死,也不能拒绝开方断了病人的希望,那会促使病人加快崩溃早断生机,你认为我的想法错了吗?”
他突然沉思。
最后目光投注在淑宜微笑的美丽面庞上,他脸上的冰雪在融解。
“冲你的份上。”
他笑了:“我饶恕了他们。”
“谢谢你,彭爷。”
淑宜兴奋地说:“我好高兴。”
“且慢高兴。”
他说:“你去问姓区的!他舍得被敲一千两银子吗?这是我最后的千金一帖。”
“小魁,挨了你两鞭,我不会怨你。”摩云手苦笑:“不要说一千两银子,我送你一家药局,算是……”
“我不要你送。”
他一口拒绝:“我有我的主张和作法。你们的人,最好离开我远一点,尤其是那个什么冷眼城隍,他那副嘴脸令人看了就生气,张姑娘,你还有难题,知道吗?”
“知道。”淑宜将鞭递回他手中嫣然一笑:“血鹰那些人一定不死心,我不管,反正一切有你。”
“什么?你……”
“我想得真妙,是不是?救人须救澈,你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吗?你如果不管,我镖局的人全搬到你家去住,等血魔那些人一个个老死之后再离开,你当郎中所赚的钱,够开销吗?我的人很多呢!”
“你真会耍赖。”他摇头苦笑:“这一来,你知道有多麻烦吗?”
“到开封来回一趟,算不了麻烦呀!”淑宜笑盈盈地说。
“这个嘛……”
彭政宗尚未置可否,突闻急促的蹄声响起。
众人不由地循声看去,但见官道上尘烟飞扬,由远而近,看出是位身着青色劲装,背插双剑的少女,正飞骑风骋电驰而来。
彭政宗目力极佳,老远就一眼认出,来的竟是黄三姑门手三凤之一。
他暗自一怔,飞步迎了上前。
少女将马缰一勒停住,翻身下手,执礼甚恭地一抱拳,随即气急败坏地不知向彭政宗说些什么。
张淑宜看在眼里,顿生妒意,颇觉不是滋味。
但距离太远,无法听见那少女说的话。
只见彭政宗听毕,略一迟疑,便当机立断,回身遥向看着他的那群人振声说:“我要赶去救人,各位,后会有期了。”
说完,他竟与那少女跃身上马,共乘一骑疾驰而去。
张淑宜妒愤交加,气得泪光闪动,要不是当着众人,她几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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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 《武林情仇》
七
石桥镇,在裕州城西南方,距离约三四十里。
镇头一家客栈的后跨院内,黄三姑的四名男女弟子,在院中如临大敌地严密戒备着。
两名女弟子则在客房内,守护在床侧,焦灼地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师父。
这时,黄三姑半睁开垂重的眼皮,两眼无神地望着帐顶,有气无力地问:“大凤还没回来?”
二凤忙趋前恭声说:“师父放心,大师姐一定会找到他的。”
“唉!”
黄三姑深深叹了口气:“她已经去了两天,此地离裕州不过三四十里路,来回一趟也要不了一个时辰……”
二凤安抚说:“师父,裕州地方那么大,又不知道他在那里落脚,大师姐总得找到他,才能把他带回来啊!”
黄三姑又叹了口气,似乎更衰弱了。
气如游丝地说:“我恐怕支撑不了那么久……”
三风大惊!急问:“师父,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会觉得舒坦吗?”黄三姑没好气地说:“中了毒蝎王的断魂掌,没人能活过一个对时的。要不是你们的师祖,留下了珍藏多年的少林金刚散,加上为师本身的功力深厚,那能支撑到今天,早就没命啦!”
二风看看三凤,忽说:“其实我们应该直接去裕州找彭政宗的……”
“那怎么行!”
黄三姑说:“江湖中盛传,云梦双娇要在裕州开山门,正跟摩云手区振伟闹得不可开交,势同水火,咱们突然跑去,岂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三凤困惑说:“我真不懂,云梦双娇要开山门,那儿不能去,偏偏要选在摩云手的地盘上。”
“师父!”
三凤突然想到了什么:“云梦双娇是巫山神姥的女弟子,成都的事老毒婆也插上了一脚,跟云梦双娇在裕州开山门会不会有什么关连?”
黄三姑的神智开始模糊,她梦呓似地喃喃说:“巫山……成都……裕州……神姥……”
两名女弟子见状大惊!不禁愕然相顾,正急得不知所措,忽听在外戒备的弟子振奋大叫:“大师姐回来啦!大师姐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
两女喜出望外,忙出房相迎,果见大凤彭政宗回来。
大凤迫不及待地问:“师父怎么样了?”
二凤凄然欲泣:“恐怕……”
不等她说完,大凤已情知不妙,一把拖了彭政宗就抢步冲进房。
彭政宗乍见之下,也不由得暗自一惊,急忙侧身在床边坐下,右手按脉,左手探鼻息,发觉黄老婆子仍在全力运功保住真元,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大凤情急地问:“彭爷,她老人家还有救吗?”
彭政宗无暇答话,从怀中掏出个小布袋,解开袋口活结,取出一粒腊丸捏破,将朱色丹丸塞进老婆子半张的口中。
然后他转过头,神情凝重地说:“老人家是被毒掌所伤,下手的人不但功力深厚,且掌力中含有剧毒。即使未能当场震断心脉,也会被毒力侵入体内,不出一个对时即将扩散全身,七孔流血而亡。令师居然能支撑这么多天,实属奇迹……”
二凤趋前说:“刚才师父还说,要不是靠师祖留下了一些珍藏多年的少林金刚散,加上本身功力深厚,恐怕早就没命了。”
“难怪了……”彭政宗若有所悟地微微点了下头,又问:“你们知道令师是被何人所伤吗?”
大凤抢着回答:“那是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当时家师根本未把他看在眼里,连我们都没有特别注意他,家师一时大意,才为他所逞,出其不意地偷袭所伤。幸好我们全力抢救,才掩护摇摇欲坠的她老人家突围杀出……”
“对了!”
二凤忽说:“方才听师父说,那糟老头好像叫……毒蝎王。”
彭政宗一怔,惊讶说:“我听过这号人物,传闻他早已死在苗疆了,想不到还活在世上作孽。”
“彭爷救得了家师吗?”大凤一脸焦虑。
彭政宗沉吟一下说:“毒蝎王的断魂掌极为霸道,它是以掌力加毒力伤人,被击中的人犹如雪上加霜,不像受了内伤可运功疗伤,中毒可用解药解毒。所以,被断魂掌所伤,根本没有解毒之药物,令师虽服下少林金刚散,并且运功护住真元,也只能苟延残喘多活些时日而已。”
“啊!”
大凤惊问:“这么说,她老人家是没救了?”
彭政宗轻喟一声,苦笑说道:“凭令师的江湖阅历,她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可是……”
大凤不解地说:“既然如此,她老人家明知连您千金一帖也救不了,又为什么不辞辛劳,千里迢迢拖着重伤的身子,一心要赶来裕州找彭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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