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连累不相关的人。
他目送冷眼城隍和多臂熊离开,慢慢恨上心头。
他不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好郎中,所以绰号叫千金一帖。
而且他年轻,有年轻人的一切缺点:修养有限、爱恨分明、鲁莽、冲动、做事不问后果。
对那些不如意的事,不能多想,愈想愈冒火;像他这种年纪的人,怎会往好处想?
愤火一升,他连喝了三杯酒。
酒与气是一家人,不管是恨气、怨气、丧气、火气,经酒一浇,有如火上加油,气一升就旺,旺了就迷失了灵智,任何事都可能做出来,任何后果都顾不得了。
“好,咱们走着瞧!”他咬牙自语,一掌拍在桌上。
那位笨头笨脑的店伙,刚将邻座的菜上妥,经过他桌旁,一手抓着托盘,一手握住一块拭桌布。
“客官,有事吗?”
店伙在他身旁止步,楞头楞脑地问,大概是被他拍桌的举动所吸引:“要不是再来两壶酒?本店的酒……”
“给我再来两壶。”他点头说。
“好,小的……”
这瞬间,店伙左手的托盘突然砸向他的面孔,右手的抹桌布乘他本能地向侧闪避托盘袭击的机会,抖向他的左胁,拍的一声击中他的胁肋。
但托盘的一击落空;托盘本来就是虚招,他的闪避反应骇人听闻,居然在这骤不及防的闪电袭击中,避过可怕的一击。
可是,他未能躲过抹桌布的后续一击。
不等他有何反应,店伙飞退丈余,火速转身奔向梯口,向下一跃,如飞而遁。
他狂怒地站起,正想发劲飞跃追赶,突觉气机大乱,左胁一麻,浑身力道尽失。
“我……”他身形一晃,想张口咒骂,双手按扶住食桌,几乎摔倒,但居然能撑住了,接着站得笔直。
走道旁的一桌五位食客,不约而同推桌而起。
其中两位嘿嘿怪笑,急步向他抢来。
右厢人影闪出屏风角,来势如电射星飞。
“南阳五虎!”
飞射而来的人影用女人的嗓门娇叫:“本姑娘替你们招魂。”
鱼贯抢来的五位食客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向侧急闪。
先是罡风呼啸,然后是砰一声大震。
彭政宗的食桌被那位彩衣女郎踢飞,杯盘菜肴齐向南阳五虎飞掷。
“哎哟……”有人狂叫,是南阳五虎中的两个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但决不是被杯盘酒菜击中的。
整座食厅大乱,食客们鸡飞狗跳。
楼下有人向上抢,后援的人到了。
彭政宗在站稳之后,已强定心神。
用意志力控制已快速发僵的双手,从腰带上的荷包中取出一颗丹丸,捏破腊衣将丹丸塞入口中吞下。
食桌被人踢飞,并耒波及他。
香风扑鼻,他知道替他阻敌的人,是一位女郎。
虽则他眼前发晕无法看清人影。
“你能走动吗?”身边的女郎急问。
“目前不能。”他吃力地说。
“我带你走,高手到了。”
他知道自己被女郎扛在肩上,跳出大窗,快速地降下街心,在人群喧叫声中,女郎飞掠而走。
不久,灯光消失了,进入一条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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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 《武林情仇》
四
当他的神智完全恢复清明,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香喷喷十分舒适的古老牙床上,锦帐分开着,床口坐着一位穿花绸衣裙,明艳照人的年轻女郎,珠翠满头薄施脂粉,美丽的瓜子面庞十分动人,明亮的眸子中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奇怪!”
女郎惑然说:“你好像承受得了,要不就是你并没有被那恶贼击中。我是说,他的锁经绝脉功!”
“姑娘,那一个恶贼?”
他定下心神问:“素昧平生,你为何救我?你不怕他们报复?”
“你问了一大串问题,真是个老江湖,巧妙地避开了我所问的问题。”
女郎笑了,笑得好甜:“我先回答你。其一,我不怕他们报复,事实是我正在计算他们,已经准备了半年之久,始终未能抓住机会,因为他们太强了。其二,能劳动鬼见愁延邦杰亲自下手暗算,你必定是了不起的高手中的高手。由于我需要人手,所以救你……”
“咦!你说那假扮店伙的人,是江湖上神憎鬼厌的鬼见愁延邦杰?”
他吃惊地说:“这恶贼果然卑鄙恶毒,名不虚传。”
“正是他。”
女郎说:“天下并不大,今晚居然又让我碰上了他,他的锁经绝脉功很可怕,经常用来暗算人。”
“他是……”
“他是我的老相好。”
女郎的话充满邪派流气:“要不是他攻击你的手法被我看出底细,我还不知道是他,因为他的易容术相当高明,而且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自贬身价扮店伙。哦!你的左胁……”
“有东西。”他挺身坐起苦笑。
“没击中心、肝、胆三条经脉,你十分幸运。”
女郎说:“他平时用腰带,带中暗藏着特制的长刺毒蒺藜,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防备,击则必中。”
“你把三枚毒蒺藜都取出来了?”
“你瞧。”
女郎向床头的妆台一指,台面放着三枚拇指大的灰暗色铁蒺藜,那些芒刺竟有三分长:“幸而仅嵌入肌肉,未伤经脉,所以我的解药派得上用场。如果伤了经脉,现在你该是一具死尸了。”
“即使不是死尸,大概也比死尸好不了多少。”他苦笑,准备掀衾下床。
“你是说……”女郎对他的话甚感困惑。
“你用什么手法制了我的气海和中府,任脉和手太阴肺经受到禁制。”
他开始下床活动手脚,似乎感到左胁下的疼痛感仍然存在:“更糟的是,你给我服下的解药中,另加了一种奇毒,一种定时发作的奇毒。今后,我如果不听你摆布,那将随时会变成一具死尸。”
“对,完全对。”
女郎欣然说:“在鬼见愁的周全预谋突袭而仍能支持得住,你必定是极为了得的高手中的高手,所以我出手救你,因为我人手不足,急迫需要你这种人才来帮助我。现在,我问你,你愿意帮助我吗?对那些肯帮助我的人,我是很大方的,任何你需要的东西,我都会毫不吝惜地给你。”
“如果……”
“如果你不肯帮忙。”
女郎抢着说:“你可以走,没有人拦阻你,你没欠我什么,用不着于心难安。”
“我明白。”
他点头:“利害。姑娘,我希望你能进一步说明。”
“好。可是,你得先表明身分。”
“在下姓彭,彭政宗,本州人氏,草药郎中,刚从京师返乡,准备在本乡本土行医。”
“咦!你……你不是江湖豪霸?!彭政宗?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女郎显然大感意外。
“草药郎中并不算江湖人物,更谈不上什么豪霸。”
“见鬼!我不信。”女郎大叫。
“你不信何不打听一下?”
他苦笑:“顺便告诉你,多臂熊和冷眼城隍,就是奉摩云手的指示,当面向我提警告的,不许我在本城开业。同时,衙门里的巡捕,早已提出警告了,我在本城可以自由活动的期限,是明日太阳下山为止。”
“就算你不是武林名人,但凭你的身手,和鬼见愁袭击失败的表现,你正是我需要的好帮手。”
女郎似乎已拿定了主意:“而且,似乎你我有了共同的目标。”
“你是说……”
“我正在设法对付摩云手。”
女郎脸色一变,变得阴森无比:“除了私人的恩怨之外,主要是我如果不除去他和本地的领导人物,我就无法在此地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所以,我希望你能全力合作,就算是同仇敌忾好了。”
“我得考虑考虑。”
他慎重地说:“我会尽快地给你满意的答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
女郎说:“我给你的期限也是明日日落前。”
“姑娘这里……”
“你找不到我的,我的人会和你连络。”
“还没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我姓廖,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打听。走吧,我送你出去,你自己是出不去的。”女郎轻盈地领先向房门走,香风扑鼻,背部完全暴露在他的有效袭击范围内。
“姑娘,你的打算与我的方法完全相反。”
他跟在后面举步,毫无袭击的意思:“我要用和平的手段在此地开业,不想得罪地方上的领导人物。看来,你的办法好像比我的手段有效些。这年头,好人难做。”
“本姑娘深有同感。”
女郎拉开房门转身向着他,脸上有凶狠的表情:“人要活得好,活得舒服,就不能太软弱,讲慈悲。弱肉强食,谁狠谁就是强者,谁敢拚谁就是胜家,和平手段永远成不了事。所以,我一定会胜利成功,谁也阻止不了我。”
“女人!”
他摇头苦笑:“不得不承认,女人发起狠来,比男人要强千百倍。摩云手区振伟可以不费力地对付像我这样的人,但他很难对付得了你。我猜,你定然是名号十分响亮而又令人十分畏惧的女名流。
在酒楼,多臂熊和冷眼城隍,听到你的歌声便脸色大变,那两位仁兄,可是江湖上声威足以镇吓一流高手的高手名宿。姑娘,你已成功了一半,另一半还得好自为之。”
“等到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是谁。”女郎不上他的当,没将名号告诉他。
当他一早出现在昆阳客店的店堂时,店伙都吃了一惊,昨晚分明没见到他返店,房门是上了锁的,怎么竟然从房里出到店堂里了?
但没有人敢问。
正在店堂吃早点,一男一女到了他的桌旁。
男的廿余岁,雄壮魁伟一表人才。
女的年华十六七,刚发育成熟,隆胸细腰曲线玲珑,美得像一朵刚绽放的牡丹花。
“彭兄弟,可以谈谈吗?”男的笑笑问。
“两位请坐。”
他抬手示意请两人坐:“两位是……”
“我叫唐志豪,那是舍妹瑞珍……”
“哦!我记起来了。”
他笑笑:“好像你比我大一两岁,小时候我见过你,可是没在一起玩过。我离家的时候,令妹还没出生呢!令尊昨晚和师三爷向我提出警告,两位难道还有什么补充吗?”
这两兄妹是多臂熊的子女,是本城的豪门子弟,平时神气得很。
他的语气当然不太友好,年轻人毕竟修养不够。
其实他是个不易激怒十分冷静的人,近来一而再表现得极为反常,可知他的确被这一连串不如意的事所影响,显得情绪不安失去控制。
尤其是今天,生死交关的大事令他心情紊乱,心神不宁,很可能因些小事故,而突然暴发出他潜在的野性。
“彭兄弟,我兄妹对你毫无成见。”
唐志豪在下首落坐,语气倒也温和:“你与区家的事,小一辈的人还不配参予。”
“彭兄,能接受我们的劝告吗?”唐瑞珍友好地说:“惠敏妹昨晚来我家,谈到你的事。彭兄,那女人是和你一起的。”
“那一个女人?”他心中一动,暗中打定主意。
“云梦双娇柳如眉柳如是姐妹,昨晚带走你的是柳如眉。”唐志豪接口:“她们是巫山神姥的得意门生,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女妖……”
“且慢!”
他虎目生光:“巫山神姥,我听说过这号人物。卅年前,她叫缥渺毒娘子,一代用毒宗师,定时断肠丹是武林一绝,定时夺命不差分秒。很好,我已经有了很好的主意了,谢谢你们。”
“咦,你……”唐瑞珍对他突然欢颜相对大感困惑,这时的他,与刚才脸色阴沉判若两人。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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