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用草编的小盒,也碰开了,念珠从里面滚了出来。
他们两人都无言地站在那里,上尉盯着念珠,小声地说:
“奇怪的巧合……紫晶念珠……古老的金丝托座……一样的工艺,一样的材料,这太奇怪了……”
他浑身一哆嗦,而年轻女人直截了当地问:
“怎么回事?”
他捻着念珠链中的一颗较大的念珠,项链的一头串着十多颗念珠,另一头串着短短的祈祷链。这颗念珠沿托座边断裂了。
“这,”他说,“这太巧了,巧得令人难以想象,我不敢冒昧……不过我可以当场验证……在此之前,请告诉我,这串念珠是谁给您的?……”
“没有谁给我,”她说,“我一直就有的。”
“可是在您拥有它之前,它曾经属于某个人,是吗?”
“属于我母亲,肯定的。”
“啊!您从母亲那里得来的?”
“是的,我认为是从她那里来的,她还留给我一些其他的首饰。”
“您母亲去世了?”
“是的。她死的时候,我才四岁。我对她的印象很模糊。可您为什么问这个,与念珠有关吗?”
“关于这个,”他说,“这颗断成两半的紫晶念珠……”
他解开他的军上衣,从背心口袋里取出一只表。这只表的小银链上挂着几件饰物。
其中也有一颗断掉一半的紫晶圆球,也装有一副金丝托座。这两颗圆球看起来大小一样,颜色一样,金丝托座也一样。
他们不安地对视着。柯拉丽轻轻地说:
“这只是个巧合,不会有别的事……”
“当然,”上尉说,“可是我们得承认,这两个半颗的紫晶圆球可以正好合上……”
“这不可能,”柯拉丽惊慌不安,她在想,她只一失手就引出了一桩事,事实是无可辩驳的,她只这样说了一句。
然而上尉决心试试。他右手拿着半颗念珠,左手拿着表饰上的半颗紫晶球,慢慢地摸索着一点点地对准,最后手不动了,已经完全合上了。
两个半球凹凸部分正好一一对应,合得严丝密缝。两个紫晶半圆球的颜色一样。合起来就成了一个完整的圆球。
他们很激动,充满着神秘感,好久没有说一句话。贝尔瓦小声说:
“我也不知道这表饰上的紫晶珠的来历。我从孩提时代起,就看见它装在我的一个纸盒里,同其他一些价值不大的钟钥匙、旧戒指、旧图章等混在一起。两三年前,我从中选了些玩艺做表饰。这半颗紫晶球是哪来的,我不知道。可是据我所知……”
他把球又分开,然后仔细地察看,最后作结论似地说:
“我知道,毫无疑问,这颗最大的念珠曾经掉在地上,裂成两半,一半还留在念珠链上,一半就做了表饰,就这样。我和您现在拥有的半颗紫晶球,二十年前属于某个主人。”
他走到柯拉丽身边,用同样的语气,并略带严肃地说:
“您刚才禁止我说,我还是相信命运,事情终将使我们走到一起。您还否认吗?究竟会不会这样,或者纯粹是巧合,我们都无权下结论——或许存在一个事实,它证明,我们两人的命运过去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安排好了,我们将在未来重逢,永不分离。但未来太遥远,我们不能等待,今天您受到威胁,我要向您伸出友谊之手。请注意,我不再向您谈论爱情了,只谈友谊,同意吗?”
她仍然一言不发,两颗紫晶球严丝密缝地,奇迹般地合拢的事实困扰着她,她好像并没有听见上尉说话。
“同意吗?”上尉又问。
停了一会儿,她答道:
“不。”
“那么,命运向您表明了它的意愿,还不够吗?”
她说: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那好,我会视情况而定。这不会要很长时间的。在此之前,我保证决不去找您。”
“也不要去打听我。”
“决不。我向您保证。”
她握了握他的手说:
“再见!”
上尉回答:
“再见!”
她动身走了,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来,犹豫了一会。上尉站在壁炉边一动没动。柯拉丽又说了一声:
“再见!”
他马上又回了一声:
“再见,柯拉丽妈妈。”
此刻,他们要说的话都说了,上尉没再挽留。她走了。
门关上了,这时上尉只好走到窗前。上尉看着柯拉丽纤细的身影在树林中穿行,消失在夜色里。他的心里感到痛苦: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是的,我会再见到她的!”他大声说,“可能就在明天。神明会保佑我吗?”
他拄着拐杖走了。
上尉在附近一家餐馆吃完晚饭,就到了纳伊区。野战医院的康复中心是马约街的一座漂亮别墅,前面是布洛涅树林。那里的纪律松弛,上尉晚上可以随时进出,只要向女看护请个假就行了。
“亚邦在吗?”上尉问。
“在,上尉,他正在同他的情人打牌。”
“他有爱和被爱的权利,”他说,“有我的信吧?”
“没有,上尉,只有一个包裹。”
“谁寄的?”
“是一个信使送来的,只说了一句,‘这是给贝尔瓦上尉的。’我把它放在您房间里了。”
上尉回到他的房间,这间房子在最顶层,是他自己挑选的,他看见包裹是用纸包的,用绳子捆着,就放在桌上。
他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把很大的生了锈的钥匙,式样和制作看起来年代已经久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盒子既没有留地址,也没有任何标识。他想,可能是弄错了,便把钥匙装进了口袋。
“今天的谜够多的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睡觉吧。”
然而,当他去拉窗帘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看见离布洛涅树林很远的地方,有一片火星在漆黑的夜空闪烁。
于是他想起了在餐馆听到的关于火星雨的那番谈话,这是他们阴谋劫持柯拉丽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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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把生锈的钥匙
帕特里斯·贝尔瓦一直同父亲住在巴黎,八岁的时候被送到伦敦的一所法语学校学习,直到十岁多才离开那里。
开始的时候,他每周都能接到他父亲的信。后来有一天,校长告诉他,他父亲去世了,他成孤儿了,但学费有保证。到他成年以后,由一位英国律师出面,他继承了一笔二十万法郎的遗产。二十万法郎对于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青年来说,是不够的。后来他被派到阿尔及利亚服兵役,因为没有钱,便欠下两万法郎的债。
他开始动用他的遗产,后来他参加了工作。他头脑聪敏,思维活跃,没有特别的爱好,但是他富于创造性和具有决断能力,主意很多,敢想、敢做,赢得了信誉,积累了资金,就办实业。
他在殖民地兴办电力,购买资源和水力,搞汽车服务,船只运输,开发矿藏等等。几年之间,他办了十二个实业,都取得了成功。
大战爆发,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冒险机会。他全身心投入战斗,马恩河战役后,从殖民军的上士晋升为中尉。九月十五日这天,他腿肚子中弹截了肢。两个月以后,因为他玩了点名堂,人家不知道他残废,于是他又当上了第二流驾驶员的飞机观测员。一月十日一次事故结束了两个英雄的事业。这回贝尔瓦上尉的头部受重伤,被送到香榭丽舍街的野战医院。这段时间,被他称为柯拉丽妈妈的女人也来到这个医院当护士。
他不得不做穿颅手术,这手术获得了成功。手术很复杂,很痛苦,可他从不叫苦,而且很高兴帮助他的病友,所有的病友都真诚地喜爱他。他同他们开心,安慰他们,以他的热情和乐观鼓励他们正视困难,他们谁也不会忘记他接待为他做假肢的制造商的情景。
“啊!啊!一条假腿!为什么要做假腿,先生?无疑是为了欺骗别人,使人看不出我是瘸子,是吗?先生,您认为,像我这样的法国军官,瘸腿是件羞耻的事,所以必须掩盖起来,是吗?”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上尉。但是……”
“那么您那个东西要多少钱呢?”
“五百法郎。”
“五百法郎!您认为我可以拿五百法郎装一个假肢,而上十万同我一样可怜的家伙就只能安一个木腿,是吗?”
在场的人好开心,柯拉丽妈妈听着也笑了。帕特里斯只要博得柯拉丽妈妈一笑,就心满意足了。
正如上尉说的,他一开始就对柯拉丽一见钟情,她美丽动人,举止优雅,目光温柔,对病人和善,她像一股暖流穿透人的全身。从一开始,她的魅力就使他动心,围绕着他。她的声音使他充满活力,她的目光和芳香让他愉悦。然而,尽管他沉浸在爱情之中,他仍感到这个柔弱的女子周围充满了危险,他需要为她效力。
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证明他是对的,危险越来越明显,他终于有幸把这个女人从敌人的威胁下救了出来。第一次战绩令他欣慰。然而斗争并没结束,新的进攻又将开始。现在他就在想,这种火星雨的信号同劫持柯拉丽的阴谋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难道那两个人所谈的两件事是属于同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火星还在那里闪烁着。
根据帕特里斯·贝尔瓦的判断,火星是从塞纳河上特罗卡代罗与帕西火车站之间的地方升上空的。
“那么,”他想,“直线距离最多两三公里远,走,去看看。”
在康复中心的三楼,一间房子的锁孔里透出微光,亚邦就住在这里。上尉从女看护那里知道,亚邦正在和他的情人玩纸牌。他走了进去。
亚邦已经不玩了。他在一把扶椅上睡着了,牌摊在桌上,左肩上垂着一只袖子,下面露着一个女人的头,脸粗俗得令人可怕,嘴唇同亚邦一样厚,一嘴的黑牙齿,皮肤油腻发黄,像在油里浸过一样。她叫安惹尔,是个厨子,亚邦的情妇,她在打鼾。
帕特里斯满意地看着他们。这正好证实了他的观点的正确。如果说亚邦能找到意中人,那么重残的人就不能得到爱情的愉快吗?
上尉推了推亚邦的肩膀。亚邦醒了,笑了笑,其实他知道上尉要来,还没醒来就笑了。
“我需要你帮忙,亚邦。”
亚邦高兴地咕哝了一声,推开倒在桌上打鼾的安惹尔。
当他们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