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是跟踪的能手,也是摆脱追踪的行家。
凭张家全的能耐,怎能钉牢这个神出鬼没的老江湖?所以只好自以为是地,有耐心地逐步探索。
他曾经在无意中发现海山从守备府的角门出来,因此决定在守备府搜索。
猛兽有一定的活动地盘,只要有耐心,一定可以找出兽踪的。
守备府是原来的王府,王府本身就建有囚室。
目下的守备府权力大得出奇,知府和长治知县,比一个听差还不如,守备府一手掌握了军、民二政。
衙门里的囚犯,知府知县是不敢过问的。
囚房的另一端是秘密刑讯室,这天晚上灯火通明。
堂上,高坐着一位校尉,一旁是狱官、司书、检校……另一旁,高坐着伊尔根觉罗阿林,与三名游骑兵的军官,他们是贵宾。
堂下,可怜的太行三仙之一的飞霞老道,手被反铐,脚下有三十斤的脚镣,脖子有拖,在四名精壮的狱卒连拖带推下,压跪在堂下动弹不得。
问案校尉向伊尔根觉罗阿林打手式,阿林点点头回答,表示就是这个人。
“烙刑伺候!”问案校尉大声叫。
堂下的宜兵们应唷一声,片刻,便弄来了火炭熊熊的火鼎和烙铁,往案下排放停当。
天气本来就够热,加上这么一座热流汤漾的火鼎,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冒汗,火气更旺了飞霞道人却感到浑身发冷,冷得发抖。
刑抬来了,穿架着老道的双腋,老道便失去了活动能力,向下一压,老道的双脚也不能动了。
四个刑手对付他,有如老鹰捉小鸡。
两名刑手在搬弄烙铁,怪眼盯着他像饿狼觅食。
一名刑手拉开了他的胸襟,露出长了黄毛的胸膛。
“你必须真供,老道。”问案校尉声如阎王问案:“以免皮肉受苦。口供不对,每次烙三分。”
“你……你们要……要问什么?”他心胆俱裂叫号。
“沁州阴谋抢劫车队,有你一份?”
“是……是的,但……但小道不……不是劫……劫车,而……而是想见……见一个人。
“谁?-“山……山阴王的妃……杨……杨氏。”
“唔!你很合作。有那些同谋?”
“扬妃的妹妹杨……杨芷姑,江南剑客吴……吴剑虹,八方刀周……周三畏,还有……
还有慑魂仙姬一……一群女人。”老道有问必答,不敢不答,烙铁如果烙在胸膛上,那可不是好玩的。
“到目前为止,你的合作口供总算大致相符。”问案校尉一阵阴笑:“好好保持合作吧!本官不希望把你烙死烙焦,就看你的了。失败了,你为何又来?”
“杨芷姑不……不肯放弃……”“不放弃什么?”
“救走她……她的姐姐。因此,我……我们……”“那些人?”
“杨芷姑、小道、吴剑虹、周三畏……”“慑魂仙姬呢?”
“她在沁……沁州,就……就不管了。”
“唔!大致相符。你们以后怎样?”
“往北跟……跟到黎城,跟……:跟到东阳关,发觉车……车队全……全变了,人……人都不见了,车队也……也七零八落。
因此便往回……回找。小道不愿意……便独自离开了。傍……傍晚……一进城,便被公……公爷们捉来了。”
伊尔根觉罗阿林向问案校尉连打手式。
问案校尉不住点头。
“你是在什么地方离开他们的?”换了伊尔根觉罗阿林讯问。
“在东阳关。”
“他们呢?”
“小道口……口知道他们要……要往回路寻……寻踪,以后的事就……就不知道了。”
伊尔根觉罗阿林向问案校尉口打手式,其中砍头的手式极为明显,然后离座,带了徙八匆匆走了。
刑讯室前面的院子暗影中,张家全也悄然撤走。
十二匹骏马叫开了城门,向北络尘而去,领队的人,正是伊尔根觉罗阿林。
张家全想起与鬼谷老人救六合王的事,心中一动。
海山这汉奸,与他的私人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有跟去看看杨芷姑的冲动。
他越城而出,次日在城外买了坐骑,向北急赶。
第二天近午待分,处决废王们的刑杨北面两里地,官道旁的一座小凉亭,一位老农在亭中歇脚,一看便知是附近的琅民。
杨芷姑一身村姑装,长包裹中里有剑。
吴剑虹与周三畏也是乡民打扮,刀剑裹在衣内,从北面向凉亭接近,神色不安,眉梢眼角有重忧。
“歇歇脚口水。”江南剑客说,首先入亭,瞥了老农一眼:“奇怪,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黎城的人众口一词,说车队进城就是那付鬼样子,护军不足三十骑,也没有与车队走在一起,车队没有乘马跟随的人。这是说,车队在到达黎城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所以,要在这段路上找线索。”八方刀舀水解渴:“车队出潞城是好好的,按他们的行程,潞城至黎城要不了两天,而车队进黎城却是两天后的入黑暗分。所以,毛病一定出在这一段路上。”
“哦!你们是说好几天以前,经过此地的军方车队?”老农夫突然问。
“是啊!老人家。”江南剑客兴趣来了:“二十八辆车,十几位乘马的,衣着华丽的人口一百名穿甲护军,几十骑游勇。哦!老人家可曾……”“我看见的。”老农向南面的山坡官道一指:“瞧!在那儿,在那儿扎营,埋锅造饭,不许人接近。老汉在这里看到的,可惜看不见山坡那一边的情景。”
“逗留多久?”
“大概有一两个时辰,未牌才走的。”
“你看见他们走的?”
“没有。”老农摇摇头:“老汉家在山那边,在山上只看到隐约的车马走动,是不是他们,还不敢决定呢!”
“谢谢啦!老伯。”
“不谢不谢,你们问这些……”“我们有人跟着车队走,事后人不见了,所以沿途询问寻找。”
“哦!难怪。”
江南剑客一打眼色,再次向老农道谢,出亭便走。
老农目送三人的身影去远,阴阴一笑也动身出亭。
他们先到达埋锅造饭的地方,找到了车辙,找到了扎营的遣迹,找到了遗弃的杂物。
找到了两只小孩遗落的鞍子,和一些撕掉的布帛。
不幸的预感,震撼着他们。
正在找,八方刀突然发出恐惧的惊呼。
百步外的草丛中,陆续有穿箭衣的人长身而起,四面八方,足有五十个人。
伊尔根觉罗阿林站在西北角提刀屹立,相距百步外,仍可感到杀气迫人。
化装为老农的人,站在一侧不住阴笑。
“从南突围!”八方公撒刀急叫:“咱们中了圈套,糟了。-“走不掉的,老哥。”江南剑客苦笑:“你四面看看,三里之内,连一株藏身的树都没有。唯一的办法,是杀一个算一个。”
“我……我该死,我……我连累了你们……”杨芷姑一面拔剑一面哭泣,丢掉包裹准备拼命。
“这是我们命该如此,不怨谁。”八方刀长嗡一声:“拼吧!是时候了,国破家亡,活着也是痛苦,我八方刀周三畏不是忠臣义士,至少今天拼死了,还不算迟。走吧!我领先。
“往东走!”伊尔根觉罗阿林声如沉雷:“半里外,有处山洼,有新土覆盖,下面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可以去凭吊一番,我给你们片刻工夫。”
三人大踏步向东走,真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
站在一排新土面前,腥臭的气味中人欲呕,覆盖血迹的士盖得薄,所以太阳一晒,腥臭蒸腾透土而出。
“天啊……”杨芷姑跪下哭倒,匍匐着站不起来了。
两位风尘侠客,酸楚地缓缓下跪,老泪纵横。
四十余名箭衣大汉,缓缓合围,一个个神色庄严,脸无表情。
“我给你们机会。”伊尔根觉罗阿林独自主刖:“我尊敬你们,让你们像勇土一样,在格斗中成仁。”
“我也尊敬你。”八方刀拭去泪水,面对威风懔凛的伊尔根觉罗阿林:“我,大明遗民周三畏。”
阿林举手一挥,大踏步出来了一名汉子。
“我,西林觉罗乌雅。”大汉抱刀行礼,操着纯熟的汉语大声说:“大清骁骑尉。”
一声锐啸,雁翎刀火杂杂向前冲刺。
“铮!铮铮!”双刀疯狂地纠缠,人影飘摇。
双方同样的骁勇,同样的刀法纯熟狂野,你来我往舍死忘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好一扬激烈凶悍的恶门。
双方刀上的火候半斤八两,棋逢敌手。
力与力的拼搏,百十刀之后,善于养力的人渐占上风。
在狂乱的闪动人影中,飞舞激射的刀光内,突然传出一声沉,一声破风的刀吟,人影终于分开了。
西林觉罗乌雅冲出三丈外,突然扔刀摔倒。
一声况喝,跃出另一名大汉。
“德都勒察钦。”大汉大声报名,声到,刀到,人到,森森刀气澈体生寒。
八方刀真力耗损甚巨,大汗澈体。
江南剑客一跃而上,要换下八方刀,但已来不及了,伊尔根觉罗阿林已挥刀截住,刀似雷霆锐不可当。
德都勒察钦已扑向八方刀,攻势如狂风暴雨,一刀连一刀绵绵不绝,抢制机先全力施展杨姑娘刚冲生二五步,身侧已有一名虬髯大汉虎跳而来,啸声如雷震,刀光漫天澈地而至,她不得不定下心神挥剑接斗。
江南剑客碰上了高手,碰上了勇士中的勇士。
伊尔根觉罗阿林,名义上是杂牌游骑兵的领队,其实是飞龙秘队的干员,未调任飞龙秘队之前,他已经是大名鼎鼎出身正黄旗的三旗侍卫一等巴图鲁(勇土),刀上的技巧、力道,扎实、超人一等。
他身经百战,刀下无敌,比起江南剑客以诡奇剑术在江湖鬼混的经历,他的根基扎实多多。
狂攻三二十刀,已取得优势,把江南剑被逼得八方游走,递不出剑招。
一声惨叫,八方刀首先被砍断了右腿,摔倒时身躯尚未着地,刀光疾闪,脑袋被德都勒察钦砍下来了。
杨芷姑是武功最差的一个。
她的剑根本就不敢与虬髯大汉的雁翎刀接触,十余刀之后便岌岌可危,只能用小巧的身法游斗。
八方刀的惨叫,把她吓得心胆俱寒,手中剑一震,被震得连人带剑震飞出两丈外,而虬髯大汉的如电刀光,巳衔尾光临顶门。
她无法招架,顺势滚倒远出丈外,跪起一腿猛地以剑靶支地,人向剑尖上一仆。
“姐……我来了……”她凄厉地尖叫,剑自肚腹正中贯入向上穿透胸腔。
虬髯大汉到了,雁翎刀兜头劈落。
刀锋突然停顿,距顶门不足半寸。
她缓缓向侧滚倒,剑几乎已经看不见剑身了。
虬髯大汉退了两步,啪一声行抱刀礼躬身致敬,转身收刀大踏步走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伊尔根觉罗阿林,一刀剖开了江南剑客的右肋,飞退丈外冷然抱刀屹立。
江南剑客摔出丈外,双手在跪起时将剑捧起。
“人生自古谁无死……”他仰天高呼:“梦魂依旧……到……家……山……”剑在喉下一抹,鲜血迸流,人缓缓向前一仆。
四周,包括站在他前面不远处的伊尔根觉罗阿林,不约而同学刀行礼致敬。
上来两名大汉,分立在体两侧。
“我听得懂这两句话。”伊尔根觉罗阿林况声说:“不能把他们埋在这里。”
三具体拖放在一起。
西林觉罗乌雅的体,则由同伴抱至另一旁。
“到岗上去,替他们建坟立碑。”伊尔根觉罗阿林向北面的山梁一指:“这里所埋的人,全是贪生怕死的贱奴,所以不能埋在这里。”
后来有人在岗上看到三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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