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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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好河山-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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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福……君知的身子微略僵了僵,宝福对额娘——那是一生都不敢说出口的爱恋吧,如果不是为了额娘,宝福不会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地跟着自己,如今他的恳求和额娘的病——能够不答应吗?“宝福,别这样。”长衣长发的人扶起了地上磕头的大肚子男子,“我去。不过只见额娘,我不愿见皇阿玛,好吗?”

慈悲。宝福从君知的声音里听出的是大慈悲,因为怜悯他、怜悯额娘所以答允,他怀着那种对世人苦痛的怜悯——而他自己却没有感觉到那种亲情。帝家的孩子啊,和亲生爹娘的感情竟是如此淡漠,因为“端慧太子”小时候带着他长大的是奶娘,而不是额娘。

”小姐’,你要一个人去吗?”宝福低声道,“你一个孤身……‘女子’……行走在路上恐怕不方便,多一个人去像样点。叫阿盼娥和‘小姐’一起去好不好?宝福雇一辆大车,你们假扮了回娘家的夫人去京城。”君知不能剃发,所以就不能换男装,否则一个单身男子上路也没这许多麻烦。

阿盼娥?君知微一沉吟,“好。”阿盼娥看起来像很能吃苦,而且她对他的事总能全盘接受不会多问。更主要的是,有她在就好像有些什么东西一直都在,永远不会变,很安心的感觉。

※※※

第三天一早,一辆马车先离开了朔平府。夜里,一个黑影带着另一个黑影,在永璋皇子仍然睡觉的时候,登上了那辆马车。马车随即扬鞭,赶往京城。

“君知小姐”……不,君知公子刚才身穿夜行服的样子很利落,一点也不像品安坊院子里那个月色鞋上略略沾了一点灰尘的长衣女子,娉婷与缱倦都揉进了骨子里。他刚才一只手就把自己带了起来,像飞一样赶上了马车,路上数个起落完全不带风声,连衣袂之声都没有。

“君知,喝茶。”阿盼娥第一次和“君知小姐”独处在马车里,僵硬地捧过一杯茶。

君知看了她一眼,不觉笑了,“第一次出远门,害怕吗?”

“不害怕。”阿盼娥的身体僵硬僵硬的,那只是紧张,“我怕君知被人欺负,其他的我都不怕。”

被人欺负?君知哑然失笑,也只有这个丫头才会忧心忡忡地整日担心他被人欺负,在她心中他仍然是一个纤纤弱质一摔就碎的瓷器,即使她已经知道他是个男子,而且是个武功高强的男子,“我们去一趟九莲山,然后转向京城,去看一个人。”

“哦,”阿盼娥根本不知道“九莲山”是个什么地方,既然君知说要去,那就去,“早知道衣服应该多带一点。”她抱怨地拍了拍身上抱的包,那眼光显然是责怪它太小了。

君知难得身穿男装,黑色的绸缎紧贴着身体,显得他修长而且笔挺的身段,纤细而不显弱,一头长发随意挽了个髻,用一条缎子扎着。阿盼娥看得呆了一呆,君知公子果然不是女子,只需要换一身衣裳,那种娉婷的味道就变成了静利。她见过许多男人,见过杀猪的卖菜的、也见过体面的男人,俊秀的富贵的,甚至像君知这样武功高强的人她也见过,有个唱“宁愿菇生丝,不一袋可怜”的男子也很潇洒。但是她没见过像君知公子这样皎柔的人,不是阴柔是皎柔,纯亮的不刺眼的充满了光辉的柔,那种光大概就叫做慈悲吧。

“望着我做什么?”君知觉得她望着他发呆的样子很是可笑,微微一笑,“痴子。”

痴子。君知总是这样称呼她,她不知道那两个字里面是否有宠溺的意思,但是只要君知这样微笑地望着她说她是“痴子”就足够了。她不在乎他说的是白痴还是傻瓜,她本来就是白痴或者傻瓜,只要君知看着她微笑着对着她说话,她就会好开心好开心了。

马车辘轳,长夜寂寂,冷风飘飘,星影摇摇欲坠。

一辆马车离开了朔平府,一路直上九莲山。

※※※

九莲山下。

君知说上山之后是没有东西吃的,所以在山下要买好干粮。九莲山是个荒凉的地方,未必出名。在阿盼娥眼中看来,这个地方既不能种菜,又不能养鸡,满山荒草连树也没几棵。除却山顶上那一撮浓绿,整个山就是个石头荒草堆。

但是“君知小姐”却要来这里拜神仙——他说要拜师父,君知是菩萨,君知的师父就是神仙老爷爷。

“姑娘,你到底要不要这块烙饼?”店里的伙计已经等她付钱等得很久了,却发现她仰望着九莲山发呆,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大吼起来:“要了就付钱啊!”

“啊——”阿盼娥被他吓了一大跳,手上的银子“当啷”一声掉进伙计的台面上。那伙计的怒脸登时变笑脸,“啊,这位小姐,不必这许多。但小姐既然打赏小的,小的也就谢过了。”他笑嘻嘻地把银子在身上擦了擦,用剪子剪下抵烙饼钱的一小块,其余的收进怀里。那一张油脸登时变得又圆又亮;对着阿盼娥笑得像一朵花。

“我没有要给你那么多,快把银子还给我!”阿盼娥大叫一声,她掉下的银子足有十两,买这烙饼也用不了一吊钱,这伙计欺负她是个小丫头,居然堂而皇之不还她。算钱惟阿盼娥最精,这伙计简直撞正大板,只见她一把抓住店小二,嘴里一口气地说了下去:“我刚才在你店里买了两块腊肉三钱胡椒三块馍馍,已经给了你一钱银子,现在我另买烙饼你该给我打折,我在你店里买了这许多东西这烙饼应该打八折,算起来应该是八个铜板,我已经给了你一钱银子,你应该找我十五个铜板,然后把刚才那锭银子还给我!”

店小二一听脸都绿了,“你这丫头买东西不给钱,世上哪有这回事?银子既然已经付了,怎么还可以要回去?你是哪家的丫头这么没有家教?给你主子丢脸了。”

“你这里的腊肉胡椒馍馍烙饼都不是最新鲜的货色,我没再给你扣价就已经不错了,按馒头铺的规定你这样骗人银子是不可以的!”阿盼娥指着他的鼻子,“我告诉你们掌柜的,告诉你们馒头铺行,说你们这家店骗钱。”

“我们掌柜的?”店小二不屑得看着她,“姑娘是外地的吧,我们掌柜的正在后院抱美人,我呢,也就不给你引见了。”

“旺财馒头铺的掌柜……”阿盼娥提高声音叫了起来,登时路边的行人纷纷掩耳,她的声音实在有些吓人,只听铺里一阵咒骂,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走了出来,“什么事鬼叫鬼叫的?叫成这样还能做生意吗?”

阿盼娥指着店小二,“他拿走我银子不还我。”

店小二忙辩解:“没有,是这丫头自己给我的。”

掌柜的一只肥拳捶在板台上,“买东西就要付银子,不付银子呢,姑娘就不要买东西。”肥掌柜斜着眼睛看着阿盼娥,这姑娘倒也秀丽,“姑娘买了东西不给钱,不如把人当下来,在老爷店里做事?”

阿盼娥“砰”的一声拍得比肥掌柜的熊掌还大声,“馒头铺行有馒头铺行的规矩,馒头铺行当古掌柜没有教过你们,卖东西讹诈客人的银子,是要给行当里开除的吗?”

肥掌柜脸色有些变,这丫头居然深知行当的行情,“来人啊,抓下这个丫头!她买了东西不给银子!”

“好!”店小二捋起袖子,一手抓向阿盼娥的肩头。这小姑娘有些呆,算起账来伶牙俐齿就像变了个人,简直就是行当里的奇才。

“住手!”说话人的语气却很自在,仿佛在一边看了许久了。

肥掌柜抬起头来,眼前一亮,一角衣袖扬起的风微微拂到了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缕轻散的发丝,素腰长衣的“女子”似乎在眼前已经站了许久了,如今才让人感觉到她的美。

“君知……”阿盼娥心虚地低下头,她和人讨价还价地吵起来,居然让君知看见了。她是这么俗,又是这么野,现在还加上一条这么视钱如命,他一定更看不起她了。

“‘姑娘’,这是您家的丫头?她她……”肥掌柜下面那句“买东西不给银子……”还没说出口,君知微微一笑,笑淡如风,“掌柜的,您不好欺负我们家女娃,这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最清楚了,是不是?”

好厉害!肥掌柜被他一句话“您不好欺负我们家女娃”堵住了嘴,脸色登时有些发青,“她……”

君知截口,“我道总是店小二可恶,掌柜的总是清明的。”

他这第二句说出来,肥掌柜睁着一双猪眼,被他连扣了两顶大帽子,这“小姐”言辞素雅人品出尘,断不会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沉吟了一阵,他不得不黑着一张脸,“张三,把东西还给人家。”

店小二仍有些不舍得,“掌柜的……”

“叫你还就还,不还我他XX的赶你出去!”肥掌柜怒骂。

“是是是……”店小二恶狠狠地瞪着阿盼娥,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银子还给了阿盼娥。

君知……阿盼娥看着那锭回到自己手上的银子,望着君知执云挽素的风姿,脸上悄悄一红,扭捏地躲在君知背后。

野丫头居然害羞了?君知哑然失笑,对着肥掌柜微微点头道别,拍了拍躲在他背后的阿盼娥,“上路了。”

第五章立身化魔

九莲山上无九莲,惟有荒草半边天。

山顶的一撮浓绿只是一棵大树,莫约就叫做冬青,是望坟之树,长生于沙石黄泥之地。

君知对着树下一怀黄土上香,那堆土丑丑的,连个牌位都没有,里面死的大概就是君知的师父。阿盼娥端着刚才从九莲山下买来的一些烙饼馍馍,一碟一碟地摆放在黄土堆前,倒上清茶,然后退后几步,看着君知焚香。

香火之烟绕鼻而来,她看见君知持香喃喃自语,像对坟里的死人说话,她却听不见什么。

“师父,君知多年未来拜祭您老人家,此行名为拜祭实为避祸。逃避了十三年的事终于找了上来,君知知道此后灾祸连绵再不能有安逸的日子,也可能日后再不能拜祭您老人家……”君知一边焚香一边缓缓地对已经死去许久的故人说,“君知立誓做世间观音济世,此身既然连绵灾祸,也就不愿与他人牵扯,愿独立孤行于世……”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此生此愿,终身不改,如违此誓,君知立身化魔,为世人所不齿。”顿了一顿,他又说:“此行即转京城探母,皇城权力纠结、刀血深藏,额娘念子心切众兄弟各有肚肠,君知近来心神不宁,京城之行不知是否能全身而退……”把香插上坟头,他闭上眼睛,“君知辜负师父遗愿,十三年修为仍未能化解当年悲愤,此行见母不知能否抵抗心中十三年的恨……恨……”他说到此处心头猛然骤跳起来,一团灼热抑在心中,“十三年前苏佳氏刀砍,十三年后永璋犹未放过君知,此去京城必人父君兄弟利害之网,君知有志淡泊却……却不知是否能抗心中之魔……”他猛地睁开眼睛,“我不愿流血!我知道流血的痛!但……但……”他的手紧握成拳,但伤害他的都是当年至亲至爱之人,他不是真菩萨可宽容所有的罪孽,若他再不能忍受这样的利用和伤害,或许——他控制不住心里的苦痛,他会恨……然后会……成鬼……

阿盼娥自然不懂君知心里种种的苦痛,看见他突然颤抖起来,她小心地给他披上一件衣裳。

身上一暖,君知猛地抬起头来,入目是阿盼娥关怀的眼神。他呆了一呆,心头再度一热,这是一种不同刚才的热,这热是因为他的心呼吁接受更多的温暖,十三年大空大悲,从未有人对他如此好过,好得如此简单,不要代价、不要他付出,只要他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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