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不许闹……该死的!护士小姐,快找傅云中来!”双手抓着挣扎不休的小女人,将她压回床上,殷长天恼怒的对着门口大喊。
在她昏迷的这段期间,他已经找了个医术精湛、自己信得过的妇产科医师过来,也跟这间医院的负责人谈过,请他提供手术室和所需的一切用具。
而那个姓傅的混蛋,到底为什么还没来?
“女人,你给我安分点,想走,没问题,等孩子拿掉,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滚得远远的。”
他决绝、无情的话语,让门边俊帅的男人听不下去的直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眼前这个有够会装、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男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友。
但是为了朋友,他还是很有义气的刚走出手术室,接到他的电话就赶过来。
结果他还在门外,就听见很少在人前动怒的男人,第一次这么失去理智的鬼吼鬼叫。
真刺他的耳!
“殷长天,你是要让我推她进手术室,还是干脆就在这里杀了她?”傅云中翻个白眼,走上前。
两名白衣护士跟在他身后。
“你……你是谁?想对我做什么?”见到傅云中身上的医师白袍,江芷瑶惊慌的大叫,拚命扭动身躯。
殷长天紧抿双唇,紧压着她不放。
“走开!不要碰我……不许动我的孩子……”江芷瑶动弹不得,不断发出惊惧的叫声,双手拚命挥动,想制止傅云中接近。
“你还没跟她说?”弯身要做检查,却差点让她一拳挥中的傅云申,皱起眉头往后退,不爽的抬头。
不过是帮女人拿孩子,这间医院的医师就可以做,结果他老大偏要找他这个行程排得满满的大忙人……
若不是念在多年友情的份上,他早就甩头走人了。
而且本来以为是她心甘情愿拿孩子,可是现在见到面,他才知道完全不是这回事。
帮人堕胎已经是很缺德的事,何况是要帮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堕胎,他要是做了,可能死了会更快下十八层地狱!
“我说了,可是她根本听不进去。”殷长天头也不抬的回话,双手依旧在和江芷瑶挥动的小手奋战。“江芷瑶,不许再闹了!如果不是你自己做的好事,事情不会变成这样!别想我同情你,乖乖给我进手术室,早点解决孩子,不要惹麻烦!”
傅云中诧异的瞪大眼。
两名白衣护士吓得跑出门外。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是麻烦……雨桐的事就不是?你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我没有奢望自己可以跟她一样,更不敢奢想有一天可以进驻你心里……但孩子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那不只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啊!”
“那不是我的孩子……是你设计骗了我!”他咬牙切齿。“我早跟你说过,这只是一桩交易,叫你不要有孩子,不要给我惹麻烦,你却不听,故意耍手段硬要弄出个孩子,现在变成这样怨不得谁,是你自己活该!”
“我不是,我没有耍过手段……我从来没有……”她哽咽。
“没有?如果今天我没跟来,雨桐可能明天就进了手术室,然后死在手术台上!你隐瞒我雨桐的事,却还说自己不会耍手段。”他厉声指控。
“我没有……我真的不是……”她惊慌的否认。
“你就是!你明知道她的身体根本不能开刀,却故意不让我知道这件事,图的就是希望她能干脆死在手术台上,或是瞎了眼痛苦的过下去……你这女人,为什么这么狠心?雨桐可是一直把你当朋友……”
“雨桐知道我没有,你去问她,她可以解释一切……”她慌了,急着想澄清。
“她当然说你没有,因为她那么善良,根本没发现你的恶毒,刚刚还一直替你解释。但是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孩子的事已经是个教训,我不可能再相信你!”愤怒蒙蔽了他的双眼,口气严厉的怒吼。
要他相信她是清白的……这辈子,永远不可能!
“你……你……”江芷瑶全身颤抖,怔怔的望着他,眼里却挤不出一滴泪。
他早将她定了罪,任凭她解释再多也没用。
而这个就是她用十多年的岁月爱慕的男人?
她爱他爱得连自尊都不顾,毫无廉耻的答应他提出的交易,却得到恶毒、再也不会相信这几个字?
她是怎么……怎么将自己推入这样难堪的境地?
“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江芷瑶笑了起来。
她嗓音里沉重的酸楚,让殷长天忍不住拧眉。
“从八岁那年遇见你开始,我就像个傻瓜,傻傻的望着你的背影,哪怕只能站在后面看,我也觉得很快乐。但是你眼中只有雨桐,为了让你能偶尔回头对我笑一笑,我努力了解你所有的一切……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你早餐从不吃三明治,你讨厌馒头、不喜欢小动物,天冷心情不好……更知道只有当雨桐笑着靠近唐毅时,你才会回头看我一眼。……就算那时的你看起来好生气,脸色很阴沉……可是你知道吗?只要你站在我面前,我就什么都顾不得,哪怕
下一刻天空在我眼前崩塌,地要裂了,我还是不想走开……
“这么多年了,我就是用这样难堪的方式偷偷看着你,不敢发出太多声音,不敢露出太多眷恋,就怕让你发现了,会连仅剩……望着你的机会都不再拥有,所以我压下心里的挣扎,骗自己只要再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去……
“可是……十多年过去了……我浪费人生最宝贵的光阴,暗恋一个永远都不会爱我的男人!那么多年紧抓不放,现在回头,才发现每一步都难堪得教人心惊,次次都伤痕累累?让我笑不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撑到今天的……但是我累了,不想往后的生命还要摇尾乞怜,等着一个心里没有我的男人回头看我。你做得对,让我看清真相……至少从现在开始,我可以舍下所有奢望,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傻傻的望着你,心里想着
只要这男人愿意回头看我一眼,跟我说句话,就算拿这辈子所有的幸福来换,我都愿意……
“我早该想通的,一开始,为什么我不静静的看着你?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却不自量力的妄想接近你?能怪得了谁?是我太笨,要去招惹下能爱的男人……才会让人伤成这样……”
听着她心碎的自嘲,殷长天震呆了。
“我不挣扎了……我去手术室……”
江芷瑶推开殷长天,虚弱不稳的下床。
“将来我会记着,不要爱上不该爱的人……不能贪心,不能多要除了自己生命以外的其它东西……”
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她说话,江芷瑶笑着走向门口,泪水决堤般流个不停。突然,她两脚一软,整个人无力的倒向地上。
“小心——”
跟在她身后的傅云中大嚷一声,伸手接住她。
抱起虚弱到好像随时都会死去的女病人,傅云中俊逸的脸庞多了一抹挥不去的沉重。
“这样爱人值不值得?”他皱起眉头低语。
瘫在傅云中身上的江芷瑶听见他说的话,苦涩一笑。
昏厥前最后一刻,毫无血色的唇瓣缓缓动了下——
“不值得……”
的确不值得……
第七章
她……进去两个小时了。
手术室外,殷长天望着冰冷的金属门,一脸怔愣,耳边一直回荡着她说过的那些话——
那么多年紧抓不放,现在回头,才发现每一步都难堪得教人心惊,次次都伤痕累累,让我笑不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撑到今天的……但是我累了,不想往后的生命还要摇尾乞怜,等着一个心里没有我的男人回头看我……
当时她脸上一直有着笑意,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心酸笑容。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辛苦,必须不断勉强把嘴角往上拉,好像不这样笑着,下一秒就会放声大哭。
心里那座冰结石铸的坚硬城墙,渗进了一些不确定。
莫名的烦躁爬上心头。
坐在长椅上,殷长天恼怒的撑着额头,不知道自己恼的是什么、烦的是什么,但不安的焦虑越来越明显。
好几次他都想冲进去,看看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有个冲动想叫傅云中干脆住手,别动手术了。
但是理智一直提醒他,要他不可以为那满嘴谎话的女人冲动行事。
或许她说的话有部分是真的,过去她的确很爱他,但这份爱……到如今,在人心都会变的这个世代,还会如过去一样纯挚吗?
是人都有私心!在走近他身边,一偿宿愿后,她难道不会想要更多?不会因为嫉妒,而做出贪婪算计的事吗?
不应该相信她,不应该为她焦急不安……
她是什么样的女人,过去就算不了解,现在他应该也清楚了吧!
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但是烦乱的情绪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时,手术室的金属门由内向外被推开。
心一震,殷长天站起身,不懂为什么这一刻自己的心会莫名的颤抖。
看见江芷瑶意识不清的躺在床上,由护士推出来,殷长天大步一迈,就要上前跟去病房。
“你还是别过去,她刚动完手术,身体虚弱,容易情绪失控,你待在病房里,只会让她醒来以后更难堪。”随后走出来的傅云中拉住他。
“她没事吧?”无话可说,殷长天只能这么问。
傅云中说得没错,进去又如何,他们之间已经扯破脸,有了无法抹去的深深裂痕……或许这一次她会真正将他驱出心底。
再次想起她进手术室前说的心酸话语,他不发一语的望着消失在转角的推床,恍惚间彷佛听见极小、极细的问句——
真的……不再爱了吗?
睁开眼,江芷瑶茫然望着空无一人的单人病房。
寂静的病房里,安静到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有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她空洞的望着天花板,感觉心已经死去……
今天,一场可笑的执着依恋,就这么结束了。
宣告散场的布幕已经放下,观众都离席了,只留下她,在落幕后的寂寥里,辗转徘徊。
回想过去,那些曾经因为他的回眸、他的出现而雀跃心喜的情景,如今都成了滑稽的笑话,提醒着她那段不堪也不能再想的酸涩岁月。
只是说不想,就可以立刻放下,忘记他吗?
若真能够,这些年她怎么会明知不能爱,却克制不住的一次又一次傻傻的看着他……
是谁造成今天这样的不堪?
或许是他,更有可能是她!
是她用痴傻,编织缠绕的情网,将自己困在里头,束缚到动弹不得。
不该怪他的!
可是又无法忘记他说拿掉孩子时,那绝情的模样……
真忘得了吗?
她不知道。
闭上眼,苦涩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不敢再想,她拚命吸气,希望能把梗在喉间的心酸暂时压下。
病房的门缓缓打开,殷长天高大的身影悄悄接近,然后在床畔停住。
他知道自己应该听傅云中的话,别进来让她见了难堪,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双脚,还是来到她的床边。
望着她在睡梦中仍不断流泪的模样,他面色沉重的伸出手,想抚去她眼角的泪水。
却在快碰到她的剎那,脸色大变,大手僵在半空中。
他看见自己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