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个干什么的?他不清楚,可以说一点也不知道。
说那灰衣人是和尚,那只是凭他自己的猜测。究竟是不是和尚,他不知道,也无法下断语,如今听了黑衣大姑娘那番话,再想想那念珠表记,他更不敢下断语了。
怎么办?这趟“金陵”,去是不去!
他所以要往“金陵”去,那只是凭自己的猜测,认为那灰衣人可能就是彭千里所说的那位奇僧,想去学一身好武艺去。
如果那灰衣人确是彭千里所说的那位奇僧,他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凭那灰衣人对他的那股子“喜爱”劲儿。他可能很容易的学成一身罕世的绝艺。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那灰衣人是……他岂不是又一次地误入歧途,走上邪道,跟闭着眼往火坑里跳又有什么两样。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脑中思潮汹涌,手不自觉地探入怀里掏出了那颗念珠,托在手里。
移下了目光,念珠,就是这么一颗念珠,片刻之前他还一心要往“金陵”去。如今它却让他进退维谷,犹豫不定。
他捏着那颗念珠。一直捏,不住地捏,似是想从这颗念珠上捏出决定来。
突然,他脑海里泛起了个念头,他想:“世上的佛门子弟出家人不少,念珠自然也不在少数。可是念珠与念珠之间却有着不同,有的念珠是玉磨的,有的念珠是木头磨的,像自己手里握着的这颗念珠,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只要看看那一颗的念珠表记跟自己手里的这一颗一样不一样,不就知道那灰衣人是什么居心了么。
真是,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也忘了问问那位黑衣大姑娘了……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得很轻松,很爽朗。
可是这笑意刚泛起没多久,忽地他又敛去笑意皱了眉。
这件事想想容易,说说也不难,可是他上那儿求证去?又怎么求证去?
那一伙脸上没刻着字,那念珠表记也断不会轻易让人看见,他能见一个人便问一句:你身上有没有念珠?
那是天大的笑话,人家也非笑他是疯子不可,而且那才真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那一位也真是,世上的东西这么多,那一样不好拿来当表记,偏偏拿颗念珠当表记,这岂不是侮辱神圣佛门,真是缺德!
谭秀心里一边懊恼,一边暗骂,而就在他心里一边懊恼,一边暗骂的当儿,他忽然有了惊觉。
他觉得在他身边不远处有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从那儿来,可是他知道这个人就在他身边,而且还离他不远。
忙抬眼一看。不错,的确不错,是有个人,这个人站在他身左丈余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两眼一眨不眨,直楞楞地在看着他。
这个人是个卅多岁的中年人,瘦瘦的,高高的,眼眶很深,那一双眸子比常人亮,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
谭秀又一次地有所惊觉,机警地翻腕藏起了那颗念珠,头一偏,收回目光就要走。
一声轻咳,那中年小胡子开了口:“阁下,请留一步。”
谭秀下意识地心里一紧,脚下不由停了下来。
那中年小胡子迈步走了过来,近前往谭秀面前一站,深深地看了谭秀一眼,笑了笑,道:“不用藏了,我看见了!”
谭秀心里又是一紧,道:“
你看见什么了?“
那中年小胡子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是哪个分坛的。”
谭秀心里一跳,两眼微睁,摇头说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那中年小胡子倏然一笑,右腕一翻。手朝谭秀面前一送,然后摊开了手,谭秀心里一阵一阵猛跳。
血气也猛然往上一涌。
那中年小胡子手里托着一颗念珠,这颗念珠跟谭秀的那一颗一样,也就是说跟灰衣人送给谭秀的那
颗念珠一样,无论大小,颜色,没一点儿差别!
谭秀脑中电旋,他突然笑了,道:“你呢?”
那中年小胡子翻腕收起那颗念珠,道:“兄弟,我是子分坛的。”
谭秀心里一动,暗一咬牙,道:“我是寅分坛的。”
那中年小胡子笑道:“原来是‘虎坛’兄弟,兄弟,跟我来。”
抬手在谭秀肩头拍了拍,转身往‘独山湖’边行去。
谭秀迟疑了一下,迈步跟了过去。
那中年小胡子带着谭秀进了一片柳树林。紧靠‘独山湖’一边,丝丝垂柳拂碧波,既静又隐密,进了了柳树林,那中年小胡子转过身来含笑问道:“我姓莫,兄弟贵姓?”
谭秀道:“我姓谭……”
那姓莫小胡子道:“兄弟入帮有多久了?”
谭秀道:“没多久,还不到一个月。”
那姓莫的小胡子目光一凝,旋即摇摇头,道:“不对吧,兄弟,跟自已兄弟干什么客气,入帮不到一个月会派上这差事?”
谭秀在脑海里打了个转,道:“差事?什么差事?”
“怎么了,兄弟?”那姓莫的小胡子两眼一翻道:“跟自己弟兄口风还那么紧?瞒不了我的。兄弟要没事儿你在这‘史家寨’地盘儿里转个什么劲儿?”
谭秀明白了,“哦!”地一声笑道:“你误会了,我从这儿路过……”
那姓莫的小胡子目光一凝,道:“路过,真的兄弟?‘史家寨’小白龙史岚的妹子是远近知名的大美人儿。皮白肉嫩,脸蛋儿说多标致有多标致,有人说拧地一把能拧出水来。‘史家寨’里的油水也不少,兄弟你在这儿转会是路过?”
谭秀猛然想起了那俊美年轻人,心想看他那气势应该就是那“小白龙”史岚了,而那黑衣大姑娘可能就是“小白龙”
史岚的妹妹……
他这么想,心里也就不由对这姓莫的小胡子起了一阵厌恶,他当即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真是从这儿路过。”
那姓莫的小胡子道:“兄弟真是从这儿路过?”
谭秀道:“我还会骗自己弟兄么?”
“说得是。”那姓莫的小胡子一点头道:“一家人应该不会骗一家人,‘小白龙’史岚的妹子我算是见着了,果然名不虚传,‘虎坛’既然没动‘史家寨’的意思那是最好不过,我回去禀明坛主一声,我们‘鼠坛’来下手,这是大功一件,说不定我能蒙坛主赏个头签儿哩……”
嘿嘿嘿地一阵淫邪狂笑,然后,一拍谭秀肩头道:“兄弟,你赶你的路吧,我这就回坛里报信儿去,好在咱们是一家人,定会再碰头的。”
说完了话,他又拍了拍谭秀,迳自转身出了柳树林。
谭秀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望着那姓莫的小胡子出了柳树林,他皱了眉。
这是两桩意外收获,头一椿,他证实了那黑衣人果然是那个至今还不知道名称的帮派里的人,江湖人心险恶诡诈,到现在他算多认识了一层。
他算是幸运的,差一步没掉进陷阱,差一点没走上歧途邪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算是又增加了一智。
这幸运,是那位黑衣大姑娘给他的,要不是在这“独山湖”边碰见了这位黑衣大姑娘,他永远不知道有这回事儿,永远不知道自己在闭着眼往火坑里走,对这位黑衣大姑娘,他又多一份感激。
感恩就得图报,他想起了第二样收获。那个不知道的帮派一个分坛要动“史家寨”,不管“史家寨”的实力如何,他既然知道了,就该给“史家寨”送个信儿,让“史家寨”有所提防,有所戒备,这也算是对黑衣大姑娘的一种报答。
对,他该这么做!
想到这儿,谭秀一扬眉,大步出了柳树林,转回头直往那大宅院行去。
没多久,他又来到那气派的大宅院前,门前没一个人空荡而寂静,除了两堆马粪外,什么也瞧不见,那“小白龙”史岚跟那两个青衣汉子不知道哪儿去了,都没了人影。
那大宅院的两扇朱漆大门是开着的,往里看,影背墙既高又宽,遮得严严的,看不见里头,也看不见一个人。
谭秀迟疑了一下,迈步登上了石阶,上了石阶,他没往里进,站在门口高声叫道:“门上有人么?”
静悄悄的,没人答应,没动静。
谭秀又问了一声:“门上有人在么?”
“谁呀。”里头有人问了一声,背影墙的那一边转过来一个人,不是冤家不碰头,正是那青衣汉子史亮。
史亮看见他一怔,旋即笑着走了出来:“怎么,想想不服气,折回来要马来了,没挨着不舒服是不是?”
这叫什么话,谭秀忍了忍,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要马的,马是你‘史家寨’的,我凭什么要回去,我是来见史姑娘的。”
史亮目光一凝,道:“谁,你要见谁?”
谭秀道:“我要见你们史姑娘!”
史亮两眼一睁,突然哈哈大笑。
谭秀被他笑得好不舒服,可是为了那位黑衣大姑娘,他忍了。
史亮笑了一阵之后敛住了笑声,可是他脸上仍堆着笑意,望着谭秀笑吟吟地道:“你说你要见我们姑娘?”
谭秀道:“是的,麻烦你通报一声。”
“不忙。”史亮一摇头道:“让我问个清楚之后,我自然会进去为你通报,你认识我们姑娘?”
谭秀道:“不能说认识,只是我刚见过史姑娘。”
史亮道:“你刚见过我们姑娘?在哪儿见着我们姑娘的?”
谭秀抬手一指道:“就在前而不远那片柳林前……”
史亮“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谭秀道:“我没有必要骗你,史姑娘骑一匹黑马,穿一身黑衣?身上还披了件风氅,跟史姑娘一起回来的还有位穿绿衣叫小凤的姑娘……”
“不错,不错。”史亮一阵点头道:“你说的都不错,我们姑娘是刚进门,那穿绿衣的是我们姑娘身边的侍婢小凤,只是……”
一顿接问道:“你见着我们姑娘了,又怎么样?”
谭秀道:“我有点事儿想见见史姑娘。”
史亮“哦!”地一声道:“你有事儿?你有什么事儿?”
他罗嗦个没完,也有点故意刁难,谭秀心里明白,他又忍了忍道:“麻烦你通报一声……”
“可以。”史亮一点头道:“我没说不给你通报,只是我还没问清楚,要知道我们姑娘是不随便见人的,随便来个人,不问清楚怎么回事我就进去通报,你让我找骂呀?”
谭秀道:“你还要问什么?”
史亮道:“一句话,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要见我家姑娘?”
谭秀心里明白,他要是不说点事儿出来,这叫史亮的汉子绝不会为他通报,也绝不会让他见那位史姑娘。
有心编一点事儿出来,可是他又不擅这一套,一时还真想不出个合适的事儿来。
他这一迟疑,史亮那里又笑了,是冷笑:“行了,姓谭的。我史亮也在江湖上混过一阵子的人,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儿也都碰见过,就凭你这付德性想见我家姑娘,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金盆打水,变上一变,下辈子再来吧,趁早夹着尾巴给我走路,要不然可别怪我在家门前欺人。”
这人够横,这番话也够难听的,任何人也听不了,任何人也受不住,谭秀有心跟他吵,也想跟他闹,可是自己不会武,又是在人家门口,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自己还能不吃亏?
再说,吵、闹,那也不是自己折回这“史家寨”门口来的本意?忍了,谭秀这时候才领略到不会武的难受,委曲滋味,他忍了忍气道:“那好。史家姑娘我不见了,就麻烦你把我的话转告史姑娘好了,最近几天里有人要下手‘史家寨”,请史姑娘早作准备早提防!“
说完了话,他扭头就走。
“喂,慢点儿。”背后响起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