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逍遥见状倦笑,懒得理会多此一举的答礼,他半倚在被砸昏的男人身上,神思缥缈,眯起了眼。
“让他睡一觉会比让他闹一场来得好,爱得太深不是傻子,就注定会是个疯子。”
季清澄闻言闷不作声,继续灌著酒,不去理会他的影射。
一夜无语,姚彩衫望著对门常年和自家对打的京醉楼,心里好乱好乱。
大姊有孕在身,娃娃的爹是谁不言自明,在他一心只有季清澄之时,大姊或许也失足陷落了。
那个外冷内热的男子,是大姊心中最适合当二姊夫婿的男子,她曾说过外冷内热的男子最忠心,肯定会一生捍护二姊,水家离京里又近,要是出事了,家里可以照看到二姊。
因为挂心季清澄,姚彩衫对外异常发展所知不深,这会儿有股不应该的念头在萌芽。
若是二姊不嫁清澄呢?
虽然在他们离开水家后,水寒一迳保持沉默,但是大姊有了娃娃,一心只为二姊著想的大姊,或许会因此能有所行动。
他知道不该这么想,不该有牺牲两个姊姊其中一人的恶劣念头,可是他真的管不住胸口的那只恶兽。
当姚彩衫脑中风起云涌之际,远方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他眸光一凛,仿佛是神佛听见他的祈求,策马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水寒!
理智说这是错的,但情感将最后的理智推到一边,姚彩衫拔腿就跑,穿门过院,来到姚衣衣的屋子,刚醒来的娇艳人儿一脸不可思议,而姚尔尔似乎正在开解她似的。
“水寒来了,他正在对面送东西呢!”姚彩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著气说道。
他这个当弟弟的很清楚大姊曾打什么算盘,现今能让清澄娶二姊之事暂停的缓兵之计,就是水寒了!
姚尔尔闻言一惊,而姚衣衣则突地一笑,笑容如花临水,是那么的飘匆。
“这真是天注定尔尔和水寒的姻缘了。”
话一说完,姚衣衣快得让人无法反应,一下床便动作飞快往门外冲去,姚尔尔见状要拦,却被姚彩衫给挡在门口。
“二姊,你不准去!”他口气焦躁地道。
又不是不明白姚衣衣的冲动个性,姚尔尔怎么肯依。
“彩衫,你不要胡闹,大姊不知要做出什么冲动事情呀!”她激动地喊著。
姚彩衫还是用力地摇著头,闭著眼,不管自己的良心怎么责备,一个迳地摇头。
突地,被逼急了的姚尔尔张口往姚彩衫的肩膀上死命一咬——
没有料到会被一向乖顺的二姊狠咬,姚彩衫一个闪神,便让姚尔尔给逃了。
天一亮没多久,就有长安酒客在等著两家酒肆开张,听著大街上震天的鼓噪声,心想那必然是因姚衣衣和水寒而起,如姚彩衫所料,姚尔尔的心思极细,不会冲破重重人墙到姚衣衣和水寒的身边,于是她跌跌撞撞跑上沽饮阁的二楼,推开了窗,朝下望——
“大姊,你在做什么傻事啊!你该告诉水公子——”
还没能说完,姚彩衫已一掌封住她的唇。
“二姊,你别说话。”
他很卑鄙他明白,但这事情再发展下去就无可转圜了。
姚彩衫看向对面,季清澄淡然的回视。
姚衣衣站在街心回眸一笑,而后硬生生转头,目光好似落向站在京醉楼前,这桩娃娃亲的一干男主角们。
她举起了右手,“逍遥,我要嫁给乐逍遥。水当家,我姚衣衣求你,请你娶尔尔为妻!”为了让水寒断了娶她的想法,进而答应娶姚尔尔,姚衣衣语气坚毅的说。
闻言,姚彩衫有一种心脏被狠拧的感觉,在内心深处,他其实很清楚为了二姊,大姊一定会这么做……生个孩子给水寒,从此水家不用顾虑无后,二姊也不用愁了……
早预料到会这样的自己好可怕。
水寒脸色阴寒,他转过身,朝著那俊美男子拱手。
“敢问乐兄,你是否要娶姚衣衣为妻?”
无数的眸箭射向乐逍遥。
乐逍遥微微一笑,目光触及一旁眼神发直的楚小南,当著全长安人的面,他点了下头。
“没错,我乐逍遥元月十五要娶姚衣衣为妻。”
乐逍遥话一出,姚彩衫愣住了。
在他的眼里,纷落不停的白雪盖住了水寒的背影,正值少壮的水寒仿佛一瞬间苍老。
许久——
“姚姑娘,水某先祝你幸福,至于令妹,请恕水某没这福分,请另寻高明娶令妹!”
水寒说完,俐落地上了马车,抽鞭,头也不回的奔向远方。
姚衣衣按著肚子的背影好似想阻止却无能为力。
“水寒!”
一声凄厉的叫唤,消失在大风雪中。
姚尔尔的眼泪如断了线般滚落,错到不能再错,姚彩衫的手也放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姚尔尔喃喃自语著,旋即转身,奋力推开姚彩衫僵硬的身躯,踉踉跄跄的离去。
天啊!他只是想争取一点时间来转圜,来找到法子让季清澄回心转意,却没想到会一错再错,这最后的演变结果,让他不能言语,他望著汹涌人潮中,冷然未动的人儿,双腿不能自己地动了。
喝了整整一夜,酒意正在兴风作浪,脑子似乎快要起火燃烧,心头自然也是。
虽然似乎听见了很惊人的宣言,但季清澄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反倒是姚彩衫火热的凝视,让她不能言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内在长了出来,狠狠反过来噬咬著心头。
痛到极点,可能会出现幻影,例如,她就看见心心念念的姚彩衫朝著自己走来,又扣住自己的右腕,逼著自己走。
昨夜才受过伤的右腕,承受不了了。
“好痛,姚彩衫,我的手好痛!”
季清澄口齿仍旧清晰,但真相是她早就醉了。
气势逼人的男子,猛地转过身来。
“清澄,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你明明是个女孩儿,怎么能娶我二姊?现在连我大姊也被事态逼得要嫁逍遥呀!你不能再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姚彩衫威逼著道。
她冷冷扬眸,“这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姚彩衫眉心一皱,似乎也认同,但不能接受。
半晌——
“你为什么非要当个男子不可?你分明就是女孩儿呀!”
闻言,季清澄有股想笑的感觉。
或许是酒力让她不能再关住自己的嘴,不过,她也不在乎了,她扬眸,和男子四目相对。
“你生下来的第一个记忆是什么?”
面对唐突的问句,扣著散发酒气的醉人儿,姚彩衫感觉得出这后头有话。
“我不记得了。”他随口应著。
其实只是借这个问题要带出后话,季清澄颔首。
“我可记得很清楚。”她勾起了嘴角,似笑,却又不是笑,“是声音,一声凄厉哀绝的尖叫声音,直到我长大懂事了,才知道,那是我出世时,我娘的惨叫声。”
这难得的坦承并没有解开姚彩衫内心的疑惑。
“这和你是男子有什么关系?”
季清澄脑子好昏。
“怎么会无关,我娘发现我是女孩,才会尖叫呀!”她顿了顿,胸口一胀,有话不吐不快。“巴蜀虽是王土,却是由当地世袭的上司代为统治,而咱们那儿的土司有一种不成文的权利,叫作初夜权。”
季清澄挣脱了姚彩衫过于惊愕的手指,醉得不分东西南北,高低抑扬地放声唱了起来,而后回过头来。
“你听不懂吧?”她放任地摸著那英俊的容颜,想起了离家的那日,又笑了,“我讲给你听吧。”
她望著姚彩衫复杂而深沉的双眼,敛起笑容。
“天无柄,地无环,上司有个初夜权,谁家姑娘要出嫁,他要先睡头三晚;阿姊阿妹哪个愿,恨不生做男儿身,腿如马,手如鹰,东南西北任意行。”
“我娘当年也是这个权利的受害者,每个姑娘在出嫁前,都要受一遭这个污辱,在成亲后,我听家里的人说,她一直无法和我爹同房,直到五年后,才生下我大哥,而后,当我出生时,她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我爹怕再刺激我娘,随即将我抱走,然后对外宣称我娘生了个男孩,我娘的心病才好了些。打小,她为我穿衣裳的时候,总对我说,我是男孩就好了,就不用害怕了。”
“渐懂人事,我方明白,当我哭闹著自己和哥哥不同时,她为什么总哭著说我是男孩,两个弟弟因为我,差一点也在怀胎之初,就被我娘害怕又怀上女孩,种种自残的举动给害死。”
“我娘的痛苦没有维持太久,生清澈时,血崩不止,但她在死前,不看也不抱刚出生的清澈,只把我叫到跟前,要我跪下发毒誓。”
季清澄笑望著愕然不能言语的姚彩衫。
说实话,一个酒醉的人居然还能分辨他人的心境,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好笑经验。
“她要我发誓这一生都以男儿身活下去,若有违誓,我最心爱的家人,全都将因我违誓不得好死。”
醉意一口气全涌了上来,季清澄好晕好晕,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开口,“我好后悔,儿时的我不该嚷著要上京的,爷爷也不会因为我端茶给热晕的老先生喝而应下婚事,要不是咱们家的男儿都订了汉人女子为妻,我爹娘也不会用这当成挡箭牌,这才是错,你要我怎能不娶妻?我是男儿,你没资格……”
季清澄醉话还没说完,就软倒在姚彩衫怀里。
当人儿醉倒后,姚彩衫终于放任自己露出万般痛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将她送上床,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麟德三年元月十五日,沽饮阁内。
仅十天不到,人事全非。
楚小南在那之后随即宣布要抛绣球招亲,事情的演变已经无人控制得住。
乐逍遥和姚衣衣、季清澄和姚尔尔的婚事,也火速进行著。
长安城里轰动著元月十五要喝谁家喜酒,而沽饮阁和京醉楼所有人都疯了,卯足劲办喜事,互别苗头。
可是这一切纷纷乱乱,和姚彩衫已无关系。
有苦难言无声斜倚绣床,心海潮起潮落掀起轩然大波,脸上反而不知该做何表情来呼应。
累了,可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算是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弄不清楚为何一介男儿心情可以这么的委屈,他只是不愿见这姻缘大事发展至离谱失控,可是他总在最关键时刻竭尽全心用错了力,促成情势愈演愈烈。
“娃娃亲,娃娃情,当年一叶茶,谁是谁郎君?”姚彩衫闷闷的哼著,说不清究竟为何而气闷。
那个人儿一句“没资格”阻挡了他所有的心情,找不到出口的热流依旧不能止息片刻,连睡了,梦里也是她冷漠的面容写满无动于衷。
或许,不能放著不管这个念头一动,便已注定要无力回天了吧!
姚彩衫有些失笑,好奇自个儿怎么事已至此,还能如此心烦意乱的胡思乱想。
可是若不嘲弄一下自个儿,他好怕他会再做出什么天大的蠢事来……纵使已经不可能再更错了。
那人要娶自个儿的亲二姊呢!这是菩萨系的无情姻缘线,菩萨咒的神旨娃娃亲,茶树移之则不生,他又没分到她的半片茶叶!
一叶茶,只不过是区区一叶茶,竟成如斯奢望灼痛心房……
“娃娃亲,娃娃情,今日一叶茶,蝴蝶梦迷君!”姚彩衫强颜欢笑,扯著声音低吟,给了这长年流传在京师里的讥笑童歌一个答案。
只不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有资格再这么笑著胡说八道去逗那人开开心。
在听完她的往事之后,他只能心痛的将所有感觉都埋葬。
或许,季清澄也曾经心痛的埋葬所有女儿心愿吧!
他没资格去要求她恢复女儿身嫁给自己。
是,他突然懂了,那种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心头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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