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微笑着,冷傲地,很享受地注视洛飞吃惊且难以接受的表情。其他人提到方寒,她只有沉默,要么不说话,要么黯然走开。
在北方,有新人结婚第一年的春节家必须要在自己家里过的说法。年三十这天张筱漫连同母亲在王乐瑶家吃年夜饭。大年初一,一对新人回老家走亲访友,张筱漫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跟了去,匆匆拜访两家长辈,便独自前往方寒家。
大失所望,张筱漫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方寒父母热情招待了她,眉间眼底稍显儿子没回来的失落,但同时二老喜上眉梢。方寒母亲引以自豪,高兴得合不拢嘴:“方寒可本事了,在P城发展的可好了,过年都没时间回来,而且啊,娄兰那姑娘跟他在一起,娄兰是个不错的姑娘,长得好看水灵不说,还懂事儿,方寒真是有福气。这不儿,昨儿还打电话给我们拜年,依我看啊,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
鬼门关前走一遭,使得张筱漫变得成熟、冷静,不再是喜怒全写在脸上毫无心机的小女生,心中阵阵剧痛,面无异色,浅浅微笑:“真好,他们很般配。”
方寒母亲心花怒放的自夸道:“可不是嘛。阿姨这双眼睛,那是火眼金睛,上回你们几个来家里玩,我就看出来娄兰那姑娘对我们家方寒有意思,话说我们家方寒也不错,德才兼备,又知冷知热很会疼人儿的。”
方寒父亲笑容满面:“我估摸着,明年回来咱老两口就可以当爷爷奶奶了。”
闻言,张筱漫再也坐不住,站起来,礼貌道别:“叔叔,阿姨,我先走了。”
“着啥急走啊,大过年的,吃完饭再走,你没有方寒新电话吧,阿姨给你找。”说着,方寒母亲去翻记录电话号码的小本子,将记着方寒地址和电话的那一页撕下来,重新抄了一份自己留着,撕下来的那份给了张筱漫。一瞬犹疑,张筱漫瞥瞥纸条上的地址和电话,客气的拒绝:“谢谢阿姨,但是不用了。我毕竟是女生,让娄兰误会影响他们感情就不好了,我就是和乐瑶他们两口子一起来玩的,顺道过来看看,饭就不吃了,王家父母还等着呢。”
此言一出,方家两位长辈也不再坚持。出了方家,残存的希望破灭,本想见到方寒就算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至少听他亲口告诉自己事情原委,也就不再痴心妄想。如今从方寒父母口中得知,也算是一个了结。这段日子,在心里想了千万种这一刻的场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痛还是排山倒海般袭来,极力控制悲伤情绪,双手颤抖地拨通王乐瑶的电话:“乐瑶,我先回去了,替我跟叔叔阿姨说一声。”
王乐瑶急切担心的问:“你在哪儿呢?你的车怎么办?筱漫,你怎么了?”
“你们帮我开回去。”再无法多说出一个字,慌乱地挂断电话。
张筱漫一个人走在白茫茫的冷冰冰的世界,正值新春佳节之际,家家户户聚在一起吃团圆饭,路上行人三两儿,也都是匆匆赶回家团圆的,营运的车子一辆也没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漫无目的走着,从乡间小路走到公路,沿着公路不知走了多久走到车站,早已没有返程的客车。偌大的车站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了方寒,似乎全世界都只剩下冰冷和黑暗,喜庆的灯火照不亮她的心,眼神空洞的盯着手里的电话,木然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能来接我吗……”
当秋枫赶到Y镇车站的时候,她呆滞地靠在车站正门墙体上,秋枫给身体僵冷的张筱漫加一件羽绒服,抱住她问:“怎么了?见到方寒了?问清楚了吗?”
提到方寒,张筱漫才有了反应,眼眸低垂,热泪哗哗滴落,融化了地上的冰雪,却融不掉她心里的玄冰:“枫,我能相信你吗?”
秋枫毋庸置疑的说:“能,当然能。”
“那你告诉我,我能相信什么?我相信洛飞,可是他骗我,出卖我,背叛我,我相信方寒,可是他……离开了……他……我真傻,太傻了,早就知道结果,那天我就知道,可我不相信,还傻了吧唧的要去问个明白,结果出了车祸;醒来以后,知道他们一起走了,我还是不死心,还是想等一等,我骗自己,他很爱我,舍不得不理我太久,但是现在,我不能再自己骗自己了,没办法骗下去了……骗不下去了……”张筱漫失声痛哭,哽噎难鸣。秋枫紧紧抱住她,安慰她:“你有你的爸爸妈妈,有乐瑶,还有我,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
张筱漫木然地点头,秋枫把她扶上车,一路上呆呆傻傻的往事一幕幕,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的情话;伤心一幕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娄兰越走越近,他相信她,却不相信自己,眼泪无声无息的不停流。努力在回忆里翻找他的不好,却找不到,最后,只好告诉自己哪些好都是骗人的,只是他精心策划,渲染编造的骗局,只是她自以为如美梦的骗局会持续一生一世。低声重复说着同样的话,绝望、哀怨中都带有坚定的告诫:“骗人的,说过的话是骗人的,那些好,也都是骗人的,所以他才会变得那么快,走得那么绝然,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天寒地冻的季节,路面很滑,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走了一个多小时,秋枫送她上楼,邱莞难得细心体贴的煮了饺子,张筱漫勉强吃了几口,擦干眼泪,看看一脸担忧的秋枫和邱莞,道:“对不起,这么晚折腾你们,我真的不知道打给谁,快回家吧,不用陪我,我没事儿。”
秋枫小心翼翼的说道,有点哄求又有点强迫,要她承诺自己:“那你答应我,不管多难过千万不能做傻事。”张筱漫豁然开朗的呵呵一笑:“我做的傻事已经够多了,不会再傻了,再也不会。”
她这么说,秋枫才放心的离开,他知道她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邱莞还是不放心,挽着秋枫的手臂:“筱漫真的没事儿吗?”
“怎么会没事,但是我们也帮不上她,这事儿得靠自己挺过去。”秋枫还是了解张筱漫的脆弱和坚强的。
邱莞说:“筱漫太死心眼了,我哥多好啊。”
秋枫调侃道:“不和你一样吗?她要是一转身就接受你哥你放心吗?”
邱莞惋惜叹气:“那倒是。”
摧心剖肝,创巨之痛深浸入身心,两天两夜以泪洗面、酒精作伴,快疯了自己,张筱漫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第三天,张筱漫买了机票,她要问清楚,她要知道为什么。
此刻的方寒,身在异国,在那个盛产哆啦A梦的国度,这个时节同样是白雪皑皑的天地,工作的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抛下出去庆功的同事,独自回到酒店。望着白茫茫的世界,手里不断把玩着买来的一堆玩偶,他想家,更想她,每天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想,可是无情无义的话言犹在耳:“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就是利用你……”
这半年多,方寒从不主动谈起张筱漫,偶尔娄兰试探性的聊起她,要么沉默不语,要么不勃然变色,温润如玉的他会变得疾言冷色,拆穿她,歇斯底里的吼她:“娄兰你是故意的吗?啊?你什么意思?到底想干什么?”他也会被梦魇缠绕,最后一次争吵时她绝情的话语,每一个难眠之夜在回忆里疼着痛着思念着;午夜梦回里侵入梦境:“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转身离开以后,曾经拥有不知不觉间变成残忍伤害,想念结成厚厚的伤疤,不知从何时起,方寒心境平和起来,谈到张筱漫的时候只有深沉的思念,喜欢一个人对着窗子发呆,回忆总是无声无息中悄然走来,莫名的寂寞、无奈令方寒感到迷惘。
只身来到P城,为了所谓的理想和事业,梦想正精彩纷呈,却在梦开始的时候失去了她,出色的学识使他很快得到客户和前辈的认可和赞许,却觉得一切皆枉然。唯一想要的是她还在身边,无数次看着手机里的旧号码,回想当日她绝情的话语,任思念泛滥,始终没有按下拨通键的勇气,倔强的忍着痛不联系,不和任何人联系,他害怕,害怕听人说她和洛飞的再续前缘的消息……
方寒试过放弃,试过不再想念,试过不再担心她过得好不好,可是他控制不了想她的心。环视房间内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哆啦A梦,最后定格在自己手中的嘟嘴表情玩偶,跟它聊起天:“你知道吗?她很喜欢你,如果我把这些都带给她,她一定会开心的跳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可以让她喜欢那么久,不曾改变的喜欢。诶,你说,她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你说,她会不会想我?”想象她的笑脸,想着想着笑了,想着想着又皱起了眉头,心痛苦笑:“她现在应该和洛飞在一起吧,他有没有又让她难过……”她的眼泪,她的心伤,让他崩溃、颓废,想着想着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自问自答:“她早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而你竟然到现在还放不下她?她有什么好?又笨又傻还死心眼,可你就是放不下这样一个笨蛋,方寒,你完了……”揉揉自己的脸自我安慰:“放不下就放不下吧,既然无路可退,想她一辈子也不错,张筱漫,你会不会后悔放弃我?你会不会想起我曾经对你那么好?”矛盾的心里,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的想法。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娄兰打来的:“方寒,你什么时候回国?”
方寒漠然的答道:“明天……”娄兰开心的说:“那好,我也明天回去。”
说是第二天,其实娄兰已经返回P城,只是第二天,早早去买菜,兴高采烈地来到方寒的公寓,为他准备一顿丰盛的家乡菜。娄兰提着大包小裹,满心欢喜地打开了方寒的家门,完全没有注意到安全通道里一双流泪的眼睛。
没错,这双眼睛是张筱漫的,她凭借从方寒母亲那里看到的方寒地址,用了两天时间找到这儿,敲门无人应,她便坐在安全通道里等,到娄兰出现为止,她等了十八个小时。她想站起来,冲上去,问她方寒在哪儿,可是她身体不听使唤,下了飞机她就没吃没喝过,没有体力站起来,等到的是娄兰,本就脆弱、不堪一击的心房霎时坍塌。狠狠地啃咬自己的手指,任眼泪肆意流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蹲坐的台阶冰凉,更凉的是她的心,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心底有个告诫的声音,自己给自己答案:“不用问了,不不要问理由的,事实很清楚,一目了然,不该来的,不该痴心妄想,不该自取其辱,他不要你了,不要了就是不要了,他的心,他的人都不会回来了,不要傻了,不要傻了……”不知道哭了多久,擦干眼泪,踉踉跄跄站起身,呆呆地在门外站了很久,却不敢再敲门。
默然转身,迈着虚浮、极轻的步子走出公寓,漫无目的、摇摇晃晃地飘荡在大街上,突然一股重力冲击,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摩托车疾驰飞过,下一秒手里的包被夺走。张筱漫傻傻看着空空的两只手,又迷茫的环视四周。
方寒拖着行李箱,人潮中,猛然一瞥,似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遵循这股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四下而望,拥挤的人海里,并没有搜寻到他心里的那个人影。心中一痛,自嘲的笑笑:“我真是疯了,她怎么可能在这儿。”
骤然,雷声轰隆隆,天空中阴云密布,灰蒙蒙,黑压压的。电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