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处变不惊的从容,慢条斯理地安抚解释:“你先别激动,我们两个怎么商量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知道怎么联系到当事人吗?还是见了面,问问她的意思才行。 ”
张筱漫情绪平复下来:“知道,她给我留了电话和地址。”
方寒看一眼时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找她。”
“嗯。”张筱漫点头,看她心平气温,方寒小心翼翼地探口风:“这么晚了,没有公交车了,出租车也不好打,我……”不等方寒说完,张筱漫沉声静气的说道:“你要是还睡得惯,就睡‘沙发’吧。”说完,进卧室拿一双被子给方寒,然后打开酒柜,拿出酒和杯子:“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不了,你也不要喝了,对身体不好。”方寒心里隐隐作痛。
她微微苦笑:“OK,我多少还是要喝一点的。”张筱漫喝一口酒,在电脑桌前坐下,打开新写的小说,方寒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续写《寒萧零》?”
张筱漫虚壹而静:“没有,韩方疯了,萧漫死了,男女主角一疯一死,阴阳两隔,没什么可写的。”
“我看过网上的评论,很多人都觉得过于凄美了,所以网上有很多续写和改写,我也觉得太凄惨了,你不觉得吗?”虽然只是一部小说,两个角色,在方寒看来,韩方就是自己,萧漫就是张筱漫,他不喜欢悲惨结局,仿佛那就是他和张筱漫的结局。而,张筱漫固执地坚持己见:“不觉得,那部作品在我心里是完美的。”
方寒试图说服改变她的想法:“很多读者认为不完美,希望看到你的重新编写或者续写。”
张筱漫冷心冷性的说:“这不重要。也不需要重编和续写,如果我的作品连我自己都不满意,读者再喜欢,再遗憾,我也写不出来的,不想为了迎合一些读者所谓的完美而做改变。”微微一笑:“再说遗憾也是一种美,比圆满更深刻。”
方寒突然转变话题:“那我呢?我重要吗?”
“不重要。”张筱漫毫不犹豫的回答,她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不高兴地关掉电脑。她怎会不知道网上的那些评论,当心跌入谷底,最绝望时写出来的文字,当然是悲剧,可她不想改变。张筱漫准备进卧室的时候方寒拉住她,喉咙哽住了:“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还是很难受,无法坦然面对我和过去的事,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爱你,我愿意等你。”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半响,又问:“你……还爱我吗?”
张筱漫低下头,红了眼,很冷的,没有一丝犹疑的回答:“爱,但不重要。”
这个答案让方寒满怀希翼,又黯然神伤:“对你来说还有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都不重要,就不会有希望,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张筱漫将自己沉浸在一种单纯的静谧祥和之中,好似要修炼一种无欲无求不烦忧,来去随缘少伤悲的境界。
有时候爱比不爱更让人觉得疼,方寒放开手让她去休息,站在卧室外,一门之隔,仿佛两个世界,卧倒在沙发上,坚定的自我安慰:“会的,会重要起来的,和以前一样重要……应该会比以前重要……”对于方寒来说,他们之间不是分手,分手是把合二为一的两个人劈开,挥剑斩断心与心之间紧脉相连的情丝,然后各奔东西,心是温的,情是热的,是可以去爱别人的。而他们之间藕断丝仍连,缘未尽,情难舍,心是冰的,情是冷的,冰冷刺骨的让人疼。爱与不爱,或许对张筱漫来说不重要,但对方寒来说很重要,让荒凉的等待不那么孤寂。
方寒躺在熟悉的‘沙发’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忍不住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只看见张筱漫蜷缩在床上,盖在身上取暖的是一条薄薄的夏季凉被,心底涌上两股热流,一股难言的酸楚和一股温暖的被藏得很深的情意。去厅里拿回厚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熟睡的脸,眼眶湿润了,迷惑不解地自言自语:“现在,我竟然看不透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冷得像解不开的迷?”他一直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睡在了床边。
如方寒判断的一样,在金钱和孩子与男人和家之间,李淑娟更希望得到的是完整的家,她还迫切的想要背叛她的男人,看似六神无主却有一股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哭着坚定的说:“张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你是为我好,可是人都走了,我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和孩子都不想失去他,失去这个家。”
张筱漫表现得大义凛然,说得理所应当:“那是你应得的,总不能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
李淑娟鼻涕一把,泪一把:“我们也是真心相爱过的,他一穷二白的时候我嫁给他,不图钱,现在也不会图他的钱,如果真的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我可以把应得的部分给你们,只要他能回头。”
恨铁不成钢,更恨这个女人的软弱,好欺负,张筱漫气得直跳脚,摆事实,讲道理:“你……你……他已经喜新厌旧了,你干嘛还死抓着不放啊?给自己留点自尊,离开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吧。不要再做黄脸婆,不要再做卑微的免费佣人,省下大把时间打扮自己不好吗?不用费尽心思地讨好他的胃,想做饭就做饭,不想做就带孩子出去吃,多好多自由啊。更不用管他抽烟伤肺,喝酒伤肝的,一边哭还得一边满大街地找,怕他醉死冻死或是撞死在外面,离开他,省了多少麻烦啊,就让这个祸害去祸害别人吧。”
李淑娟好像是被张筱漫吓到了,可怜兮兮、怯怯地像方寒投以求助的目光,方寒搂住张筱漫的双肩,安抚她失控的情绪:“筱漫,咱们是来帮人的,总得尊重当事人的意愿,是不是?不能完全按照你的思维方式替别人做决定,把你认为的好强加到别人身上,那样太强人所难了。还有你那篇新闻稿也不行,言辞太过犀利,如果真的出版了,造成社会舆论不利于和平解决问题。既然你想帮人,那就帮到底,按照李女士的意愿,用一种相对柔和的方式,这样才是真的帮助人。”
瞅瞅说得句句在理的方寒又瞧瞧泪眼婆娑的李淑娟,张筱漫眨眨眼,平复情绪,妥协道:“好,这事儿既然我管了,必须管到底,我想办法找外面那女人聊聊,你去跟那个男人谈谈,如果他还是铁了心要离婚的话就按照我说得办,你看行吗?”
方寒和李淑娟二人异口同声:“行。”
李淑娟拉着张筱漫的手说:“张小姐你真是个好人,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但是你还年轻,很多事儿你不懂……”
李淑娟更为细致讲述白手起家的不易和十年的夫妻之情,从相爱到结婚,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张筱漫虽然一时间不能马上理解李淑娟为什么能原谅一个想要抛弃自己的男人,但她说服了她,她愿意竭尽全力地帮她。
男人见到方寒,方寒道明身份和来意,男人断然拒绝与之交谈,拍桌而起,气氛地说:“律师?那女人居然找律师,没啥谈的,法庭上见吧,婚我是一定要离的。”
方寒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拿出根据李淑娟自述张筱漫撰写并打印出来的新闻稿,谦和的微笑:“刘总,我希望您看了这篇还未出版的新闻稿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和我谈谈。”
男人怒气退减几分,坐了下来,在看文稿的几分钟里表情极为丰富,愤怒、不屑、沉思、感伤、叹息,看完以后深感愧疚,表示愿意把房产和孩子留给李淑娟。也许是男人之间会有一种天然的臭味相投和同类的亲切感,方寒称之为刘总的男人竟然主动跟方寒聊起了那女孩,他说她活泼可爱,天真善良,跟她在一起老去的年华被重新注入青春的活力:“一个烤地瓜,一串冰糖葫芦,一碗麻辣烫,一份关东煮……都可以很开心;跟她在一起很放松,可以抽烟抽的屋子里一股烟味,可以玩通宵麻将,跟朋友喝酒泡夜店整夜不归,也不会发脾气……”与刚进来的冷漠和高高在上不一样,满脸温柔,男人陶醉在自己另结新欢的幸福里。
方寒静静地盯着他,等他说完,然后冷静地分析:“看起来你真的十分爱她,她也十分爱你,你想过没有,十年之后,你见到她还会是活泼可爱的样子吗?有些男人就是喜欢折腾,折腾来折腾去,十年之后你会发现只是把过去的十年重新走一遍,也许用不了十年你就会发现这一点。”
刘总愣愣地看着方寒,有点紧张,有点局促不安,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也就刚毕业一两年,三十不到的年纪,竟然有这样的阅历。方寒继续说:“哪个女人没年轻漂亮过?哪个女人没天真单纯过?哪个女人不是十分的爱一个男人才会结婚?结了婚的女人要爱孩子,爱双方的父母,十分的爱经过婚姻和岁月的洗礼,便只剩下了七分,甚至更少一点,六分、五分……当另一份十分的爱袭击她的幸福时,她便无以抵挡……”几许轻蔑,替结发夫妻感到悲哀地笑了:“刘总在C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又能保证现在的她和你在一起不是别有用心,如果你现在和十年前一样一无所有,你确定她会像你的妻子一样和你患难与共,风雨不弃吗?”
对方沉默静思。
方寒心中感概,讲述自己的经历:“我比刘总小几岁,我也很爱很爱一个女孩,从上高中开始我就喜欢她,但是当时她喜欢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后来上大学以后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她很漂亮,很单纯,也很善良,可是毕业的时候因为一个误会,我们失去联络,我也失去了她对我的爱和信任,我多希望她能像您的妻子那样愿意原谅,愿意给彼此机会。”方寒意味深长地劝道:“刘总,我希望您能珍惜愿意给您机会的女人,不是所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待,不是所有浪子回头都有人愿意原谅。”
刘总的眼睛里充满浓厚的兴趣,瞧一眼桌上的新闻稿,瞅瞅方寒问:“你说的女孩就是写这篇报道的人吧。”
方寒微笑点头。
“跟我仔细说说,我觉得这女孩挺有意思的。”被称为刘总的男人对方寒的故事很感兴趣,推掉会见的客户和会议,如故友见面般聊了一整天。
在C城,张筱漫想找一个人不是件难事儿,和所谓青春靓丽的女孩见了面,精心打扮了一番,将自己装扮得朝气又不失四十岁女人应有的优雅气质和神韵。
环境优雅的咖啡厅里播放着曲调悠扬的轻音乐,二十出头,正值青春年华,为爱不顾一切的年纪,女孩儿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和胆怯,看到张筱漫的时候被惊艳到了,仍自信的摆出咄咄逼人的气势:“你就是李淑娟?”
张筱漫淡然宽容的浅笑:“对,我是李淑娟,比你出生的早,嫁给了你现在爱的人,我替你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应该合你口味吧,他告诉我的。”
女孩儿满脸夷然不屑:“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一张纸吗?虽然保养的不错,但是毕竟年纪大了,他不爱你了,在爱情里,不被爱的人就应该自动退出。”
张筱漫皱着眉头,眯缝着眼睛,注视面前的女孩问,仍是平和的微笑:“你确定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女孩儿大言不惭且傲慢无礼、挑衅的说:“我当然知道,两情相悦就是爱,我和你丈夫就是爱。”
张筱漫脸上谦和的笑意顷刻间凝结,换作冷酷的面孔,眼神也有几分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