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同情你过去的遭遇,但我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仇人,我跟你口中的苏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没有欠过你什么。”
她的话令他陡然一愣,浑身都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
他虽然不愿去相信她的话,甚至手上还捏着她的全部资料,可事到如今,她似乎没有骗他的理由和立场,一点一滴也没有。
“我不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但绝不会是我,我从七岁起,就一直跟舅舅生活在一起。”
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至于他肯不肯相信,那就是他的事了。
“我不知道上次你去调查过之后,为什么会勃然大怒,但是你可以挨家挨户去问那里的邻居,总会有人认识我,并且愿意说真话,或者,你可以去查那栋房子的原始户籍资料,以你的能力,一定查得到。”
闭上眼,她忽然觉得,这个时候,所有的真相都不那么重要了,说与不说,心里都是一个累字。
“你去细查,一定会发现我说的是真的,我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误会,就算房子如今不是我舅舅的了,他的墓地我还记得,你也可以过去查证。”
是的,只要他稍稍动用权力,都可以查清楚,不管对方做了什么手脚,只要他想,拿到最初的档案不是问题。
可他没有,甚至得到手下草草的结果之后,拒绝了进一步调查,就这样被假象迷昏了大脑。
拳头死死地握紧,眼底突然充满血红色,他盯着她,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身体始终在颤抖,最后,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入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透着紧绷,仿佛他整个人都会在下一秒失控掉,沙哑的道歉声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回响,湿热的气息不断吐在她的耳侧。
他原以为,她是他的仇人,所以欠了他的,更理所当然地该承受他的报复,可是今日这一番真相,忽然令他震惊了。
他甚至从来没去想过,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其实是冤枉了她的,他该怎么办。
“对不起,我……”
所有的话语到了嘴边都变得苍白无力。
她陡然伸手推开他,脑海里又浮现起往日他报复她的场景,原来,还是不能大度到原谅。
“凌先生,谢谢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怨恨之类的话,我不想再说了,之所以澄清这些事情,不是为了求得你的怜悯,只是……。”
“我累了,也想清楚了,我不会恨你,但是有些东西,不该我背负的,我想让你明白。”
她起身,身子仍有些不稳,却拒绝了他的搀扶,摇晃着朝病房外走去。
凌莫寒看着她坚决的身影,心忽然痛得痉挛,竟有无法呼吸的痛意蔓延在胸腔。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离开了,一点点,从他的血肉里抽离,带着蚀骨抽筋般的痛。
她的大脑已完全清醒,说出的话条理清晰,毫不含糊,也预示着,她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他,忘记他,再无退路。
心脏忽然停滞住,他猛地起身,转身追了上去,一把从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身躯贴上她的后背,唇狠狠咬住了她的耳垂。
“小安,不要走,留下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望着女人淡漠的容颜,他忽然慌了。
出口的话语也通通堵在嘴边,只是转而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她愿意,他可以用尽一生去补偿她,爱她,宠她,让她忘记过去的那些不愉快。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淡淡地出手,推开了他,眉目间是释然的神情。
看着她冷淡的双眸,他竟轻而易举地被她推开,手顿在空中,终是没有勇气再伸出去一次。
闭眼,又睁开,病房的房门在他眼前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
苏小安回到舅舅生前住过的那所房子,一切还熟悉地犹如昨天。
如果不去看房间里重新粉刷过的墙壁,她几乎会以为,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这间房子没有被以别人的名义租出去过。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空空荡荡的冷清,舅舅生前摆在这里的家具通通被扔掉了,仿佛将他们曾经居住过的痕迹一一抹去。
瞪大了眼眸,一寸寸寻找着旧日的景象,却发现果真没有半点留存了。
甚至如果不是他,那个男人,替她买回了这座房子,她现在还无家可归。
眸底染上一丝浅痛,自那日离开医院后,莫少云来找过她,问她是不是还愿意嫁给她,当莫太太,可是她拒绝了。
不是没想过那样做可以为她带来一份安逸的生活,哪怕不爱,他也有能力替她撑起一片天。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早已变得世故,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她,虽然这其中的缘由她不知道。
叹了口气,嫁给莫少云,也许会很幸福吧,可是终究……少了那么一丝迈出去的勇气。
就让她做个胆小鬼,蜷缩在壳里不再出去吧。
走进自己的房间,里面还有一张床,看样子是崭新的,是他叫人买来的吧。
自那天她决绝地拒绝了他以后,他果然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过,只是默默叫人替她安排好了这些事情。
她知道,以那个男人的速度,恐怕早已查清了一切。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这个时候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就能将过去那些事情通通抹去么?
苏小安拖着迟钝的步伐,从床边起身,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玻璃框壁画。
心神一动。
这是唯一一件在搬家的时候保留下来的东西,没有被一通扔出去。
大概是因为挂在墙上的原因,何况,它本来也不丑,收拾的人便懒得动它了。
怀着异样的感觉走上去,她伸手取下了那副壁画,浓重的灰尘扑鼻而来,咳嗽了几声之后,忽然发现壁画后面的墙面有些斑驳脱落。
手伸上去按了按,墙体坠下,内里居然是空的。
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安安静静地端放在里面,不知是何内容。
心一颤,她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本普通的笔记,伸手,将它取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张上写着满满一页内容,有些苍劲的字体,十分眼熟,细看,竟然是她舅舅的!
xx年xx月x日,我在街角遇到了一场车祸。
对方的车子与一辆货车相撞,伤亡惨重,白色的桑塔纳轿车里,有三男一女。
由于事故惨烈,三个男人都已死去,只有唯一的一个女孩奇迹般只是受了伤。
我救下了她,将她送去医院,我是个单身汉,一辈子没有太多存款,所以垫交了她的医药费后,我几乎身无分文。
我本打算联系她的家人,可没想到,她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独独记得她自己姓苏。
我无儿无女,更没有老婆,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收养了这个女孩,我和她相依为命,甚至觉得,这老天对我的恩赐。
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苏家的大小姐失踪了,据说是被一个贩卖人口的团伙绑架,团伙人死于车祸,而女孩不知去向……
看到这里,苏小安的脸色忽然间一片灰白,握住日记本的手开始猛烈颤抖。
她与舅舅相处多年,从来不记得有这些事情,可是她惊恐地发现,日记本里的那个女孩,就是她……
第二卷 情无所依 终章 补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日记上的内容还在继续……
上天可怜我是个孤苦的单身汉,将这个女孩送到了我身边,我不想将她送回家里。
可是,我也不忍心背负这场良心债,何况,苏家为了找寻女儿,给出了一笔我这辈子也赚不回来的钱。
所以,心动是不可能没有的。
我几次去到苏家,在大门外徘徊,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真相。
可是门口的佣人看到我寒酸的打扮,甚至连门都不让我进,于是我终于做出了决定,带着这个女孩去了另一座城市安家。
我卖掉了她随身佩戴的一块平安玉,换到了一些钱,我不是行家,也不敢公然出高价,所以,这笔钱仅仅够我们短时间内维持生计。
我找了一份工作,并找来一个医生,给女孩做了催眠,洗去她从前模糊的记忆,让她记住,她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而我,是他的舅舅。
我们相依为命。
当年她还小,催眠的效果很显著,也没有留下明显的后遗症。
当然,也是那名医生的本领很高,他是个不错的心理医生,只是没有名声,所以差不多和我一样穷,他的名片我后来一直留着,我记得,他叫胡叙。
我给了他一笔钱,要求他保密,同时为了不引人耳目,我给女孩办理户籍的时候,故意写大了两岁。
那以后,女孩渐渐长大,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或许是童年那场催眠,她开始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她失眠,甚至得上了抑郁,我以为是我做错了,害她至此。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早已被绑架了三天之久,那天他们不过是想将她转移,而在那之前的三天里,她见到了一些血腥暴力的画面,虽然彻底被封存,却始终影响着她。
我给她取名小安,希望她一世安稳,可是随着她年纪的增长,我越来越恐慌,她真的可以,一世安稳么?
…………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苏小安早已泪流满面,捂着心口的位置重重地跌了下去,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墙边。
心脏一阵阵剧烈的摇晃和疼痛。
她是苏家小姐,怪不得,所有的资料都吻合,没有一丝差别。
怪不得,童年的记忆那般模糊,影影绰绰。
原来,那其中的许多,都是她一遍一遍问着自己,找不到答案后,自行编造的假象。
她其实,真的是那个罪魁祸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么残忍……女孩捂住脸,瞬间,泪如涌泉。
“小安,你怎么样了?”
泪眼朦胧间,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焦急地看着她,陡然出手将她报入怀里,语气是那般小心翼翼。
他低声安抚着她,一遍又一遍,带了连他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和谨慎,苏小安无声地摇头,在他怀里几乎睡去。
那样温暖的怀抱,她却忽然发现,自己不能依赖。
“对不起……”她艰难地推开他,想要自己起身,却陡然晕在他的怀里。
“小安,醒一醒,不要睡。”
凌莫寒惊慌地看着她满脸惨淡的模样,不断摇晃着她的身体,直到她再次缓缓睁开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小安努力地驱散掉脑袋里的眩晕感,手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摇着头,不断抽噎道:“我……我不知道,原来,我,我其实……”
她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哭着,惊慌失措。
“乖,看着我,别怕,一切有我在。”
他像是大人在安慰小孩一般不断哄着她。
“不,为什么……舅舅是我最爱的人,原来他在骗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乖,那不是你的错,不要怕,不要怕,你还有我。”
空荡的房间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屋内两人的身上,男人高大的身躯跪坐在地板上,怀里搂着面色苍白,即使处在昏睡中,也不断抖瑟的女孩,诱哄着她。
极致的耐心与温柔。
……
苏小安再度睁开眼,时间已是黄昏,男人一直维持着拥抱她的姿势,铁臂箍住她的腰身,两人双双躺在房间里唯一一张大床上。
傍晚十分的余光透过窗子,稀稀落落地铺洒在他的脸庞上,金色的余晖衬托出那张有些乌青色的俊颜。
她的心蓦然动了动。
他似乎瘦了,下巴比以前尖,脸色也带着不健康的黄,下巴上的胡渣乱糟糟的,像是许久没有搭理,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颓丧的气息。
他……这几天过得不好么?
虽然嘴上说再也不想见到她,甚至就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