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他回去,皇上心中镇守边关的最佳人选就是他,你不过是君行仁政的一个手段。皇上的旨意最晚明日一早也会下来了,届时你只怕要立即启程,今晚可别玩得太晚了,小心明早起不来床误了大事!”
纪澄挠头尴尬地笑笑,“什么事儿都瞒不住子卿兄,不过今晚我得去跟秦川姑娘告别,否则相见无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一睹芳泽呢!”
两人边聊边走,已经走出沛国公府大门,身后尾随伺候的家丁拱手相送,韩文殊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摇头无奈而笑,“瞧你这点儿出息,到时我求了陛下恩典,叫秦川姑娘嫁你为妻。”
纪澄听到这话,却忙挥手推拒,一脸高深莫测道:“子卿兄此言差矣,像秦川姑娘这样的绝世佳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韩文殊一脸心悦诚服,忍不住笑道:“好好好,是我多管闲事瞎操心了,跟我这糙汉子聊了这么久,我看你早就心猿意马了,快去罢,记得早些回府!”
“遵命!”纪澄笑嘻嘻地躬腰行礼,之后便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沛国公府,大公子刘盈神色匆匆地在大堂上踱来踱去,不知遇上了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这时一个家丁衣着的男子跑进,刘盈见状忙趋前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外面大雪纷纷,那家仆却满头大汗,一脸惶恐地摇了摇头:“奴才没用,院子里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刘盈听到这回答一下泄了气,挥了挥手道:“下去吧,都别找了……”
那家仆喏喏地应了,刘盈颓然地朝后院走去。
“大哥?”
一个声音从身前传来,刘盈忙抬头,见到来人后,着急道:“你怎么出来了?若是着了寒气,又病倒可怎么办?”
刘如意穿着貂毛大氅,身后还围了件狐裘披风,即便如此,却还是让人觉得清寒苍白。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他话说到一半,却将后面的话隐去,眸色幽深地看向门外飘渺的大雪。
不过是想看看她会不会狠心到如斯地步。
刘如意唇角微微上翘,如玉般寡淡清冷的面孔也仿佛染了一层温色。
“大哥到底弄失了什么?竟如此倾全府之力寻找?”刘如意眼中笑意戛然而止。
刘盈叹息一声,焦躁道:“是与父亲所通信件。我急着到城中办些要事,父亲的信件便赶在我出门前送到了,也怪我一时偷懒,未及时收到暗室中……可我明明记得是揣在袖中,回到府中便不知去向了……”
刘如意思忖片刻,出声问道:“大哥在街上可遇到什么人?”
“没有啊……对了,回来的路上被人撞了一下,不会是遇上贼了吧?”刘盈惊问。
“若是寻常贼匪,见是封家书恐怕也就随意销毁了,就怕是有的放矢,携着目的而来的。”
幽幽说完,却见刘盈已是吓得满头冷汗,刘如意神色稍缓,劝慰道:“大哥也不必忧虑,左右是找不到了,不如泰然处之。该来的总会来,若是有意为之,这封家书会自己找上门的。”他面无表情,眼中神色却如墨染一般深邃。
☆、命案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皇上便派人传旨到纪府,任命纪澄为三品镇护将军,即刻前往西域传达圣旨,并召虎牙将军刘恒班师还朝。
而因今日是立冬,皇帝亲率百官到郊外祭拜冬神,以迎寒冬。又因先帝在上郡起兵发动靖清之变,遂每逢立冬,皇帝还要在城北设立祭坛,以祭先祖与战死沙场的将士的亡魂。且秦朝尚黑,立冬又恰逢祭祀黑帝的时节,所以每到十一月前夕,礼部太常总是最忙碌的,既要准备冬节的祭礼,还要忙着应付年节的一切事项,好在今日一过,太常丞身上的担子也可稍稍放下一些了。
韩文殊受了皇帝的恩准,今日可不去行祭祀大礼,虽然不知何故,不过她倒也乐得轻松,毕竟昨晚这么大雪,今晨太阳一升起积雪便开始慢慢融化,道路被雪水覆盖,湿滑难行。
而此时韩文殊却在雪梅亭的杏树下舞着剑,一招一式有模有样,就是停顿过长,颇像一个初学的小童在那杂耍。
韩文殊自诩年少时曾学过舞蹈,想着是同源之水,多少有些相通之处,既然套上了一品骠骑将军的头衔,总不能连基本的招式都不会,那不是找露馅呢吗!
如此,今日得闲,她便在院子里研习研习。上学时也在武打戏的片场做过场务,耳濡目染之下,跟着武术指导偷学过几招,没想到今时今日竟派上用场了。
屋里的灵鸢忙前忙后,根本顾不上看韩文殊舞刀弄枪。昨日雪夜韩文殊踏着夜色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嘱咐灵鸢将雪梅亭那些姑娘用的妆台纱帐一律撤下,就换上寻常贵族公子寝室所用的家具。那过去的韩文殊有万般能耐随机应变对付突发状况,她可不敢保证也能像她一样百毒不侵,所以便只能谨慎行事,将事情做到滴水不漏。
她想,这些女子所用之物被死去的韩文殊牢牢地锁在这韩府的角落,无外乎是想在寂静无人的午夜抚慰一下叛逆的心理,不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想做须眉又何必隐姓埋名做出这个让自己为难的选择。
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她也不挑,按照既定的人设,踏踏实实地女扮男装,这些于她而言不过是送命的□□。她萧晔前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今生也不会笨到要自掘坟墓。
“公子,该处理的都处理掉了。”灵鸢默默走到她身后复命。
韩文殊记得灵鸢曾说过,之所以叫她公子,全是因为怕自己时常改口,若是有一日没换过来,叫错了称号,惹来大祸,韩府上上下下几十人都躲不过去。韩文殊觉得这个丫鬟都比过去的她聪明,过去的韩文殊存了这么点儿小心思在雪梅亭,纯粹是自找苦吃,有一日露了馅,那可是欺君之罪。
“都处理干净了?记住连灰都给我洒在郊外的乱葬岗,不许留下一丝痕迹!”韩文殊严命。
灵鸢郑重应了一声,正要退下,韩文殊却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她道:“回来时叫人搬个靶子,就安在这雪梅亭,本公子闲来无事想练练骑射。”
灵鸢虽心有疑问,却也不敢多说,喏喏应了便退了下去。
韩文殊边舞着剑,边回忆昨晚所遇之事。
昨晚从沛国公府出来的早,纪澄又一心扑在了锦芳阁的秦川姑娘身上,她回去也无事,便寻了一处酒馆要了几样小菜,不过这酒她可不敢喝了,保不齐喝醉了又捅出什么篓子。
然而这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所能得到的信息也就越多,恰巧一旁有说书的,韩文殊这一听可收获颇丰。
原来如今大秦先帝三十年前,以清君侧的名义诛杀奸宦赵高,秦二世胡亥不降,且为求苟且通奸叛国,先帝万般无奈之下派韩信带兵逼宫,最终夺位登基。
这段书原是讲大将军韩信内可平奸佞,外可镇匈奴的神武壮举。而那些关于先帝的事迹是韩文殊从字里行间中推断出来的,寻常百姓不敢妄议皇室,言语中只以“先帝”代称。然而这个文才武略知人善用的先帝,韩文殊却知晓了个大概。
韩文殊收剑站定,虽然照猫画虎耍了一通花枪,但也已经是大汗淋漓,她看了看时辰,随手抓起一块帛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取了一旁的狐裘斗篷披在身后,便匆匆出门去了。
长安城西郊,一个飒爽身影策马扬鞭绝尘而来,韩文殊拨转马头遥遥望着远处掀起的一卷尘土。
年轻的公子身着黑衣大氅,金丝银线织就的腾云纹彰显着华贵之气。他勒马顿步,意气风发地看着韩文殊。
“你倒好兴致,如今可是突出长安城的囚笼了?”韩文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含笑调侃道。
纪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浮夸的衣饰妆扮,撇了撇嘴道:“还不是家母的杰作?你还没看我那身银甲,里里外外十多个平安扣护身符。今早圣旨一下来,府里都闹翻天了,哭哭啼啼一直送我到出城,为着这个我都没敢走北路,不然撞上陛下迎冬祭祀的人马,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一走你是没什么,纪夫人可要夜夜牵肠挂肚,你又走得这么突然,眼看又到了年下,这事儿换谁家都不乐意,你也要多体谅体谅她。”韩文殊耐心劝道。
“子卿兄说的我都明白,不过我纪澄生为男儿,自然要提剑扬眉保家卫国,我平生最大心愿便是率兵北上杀退匈奴,提着胡狗的头颅祭奠我大秦数万将士的亡魂!”
纪澄说的慷慨激昂,韩文殊为他这番陈词所感染,心中也生了些凌云壮志,多余的嘱咐的话也不必说,只叫他安心北上,纪府这边她会多多关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纪府的随行车队这时也慢悠悠地赶了上来,纪澄无奈地望了望,看着韩文殊的眼神也有几分自嘲。
韩文殊见他如此,急忙拦口道:“可别发牢骚,你这车队里还有我韩家送去的年货,你要是偷懒在半路上给我扔了,看你回来我不收拾你!”
纪澄惊呼:“竟然一下就被你看穿了!”
“就你那点儿小心思。”韩文殊白了他一眼。
纪澄“嘿嘿”坏笑两声,“知我者,莫若子卿兄也。”
二人又玩笑了几句,随后韩文殊收起笑脸,蔼声叮嘱道:“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前路漫漫,一切小心。”
纪澄飞扬一笑,挥手告辞。
韩文殊远远望着马背上那个不是很强壮、却带着一股坚韧劲儿的背影,霎时对这个年轻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是敬仰又像是有那么一点欣慰。
昨日大雪,今晨雪虽已停,但是天空中仍是一片阴霾,雾蒙蒙的让人感觉压抑。纪澄的车队渐渐淡出她的视线,韩文殊觉得身上有些寒意,独自呆立了一会,便掉转马头踢了两脚马腹朝城中行去。
大秦的冬祭往年都要举行到午后才会结束,皇帝往往也会就近宿于林光宫,此宫殿时位于甘泉山上,乃是秦二世在位时修建的离宫,因其地势高而天高气爽,所以历代皇帝皆在此避暑,每年仲夏的朝会也在此举行。
她身为公侯将军,若是整个祭祀大礼都不露面恐不妥,韩文殊正思量着要不要绕一圈北郊,她抬头望了望天,这个时辰皇帝应该正在赐宫侍承恩者及百官披袄子。恰在这时,从长安城方向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待离近时她看清是自己银羽军中的士兵,那人在她面前勒马顿住,翻身便跳下来,大声禀报:“将军,刚才军中派人来报,执金吾的人和咱们打起来了。”
“他们巡逻他们的,怎么跑到咱们驻扎的军营去了?”韩文殊皱眉。
“就在刚刚,他们执金吾剿匪追到了咱们军营门口,自己没留神让那飞贼给跑了,执金吾的人要到军营中搜捕,语气有些不善,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赵将军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失手打死了一人,现在人家北军不干,赖着不走,非要赵将军以死谢罪。”那家仆将知道的尽数告知。
韩文殊面色越来越沉,还未等他说完,便拨转马头朝城北林光宫奔去。
韩文殊快马扬鞭,不到片刻便赶到了甘泉山脚下银羽军驻扎之地。银羽军乃是韩家麾下军队,虽扎营于长安城北郊,却不归南北两军编制。不过多年来,因三军所辖不同,银羽军与南北军相处虽算不上和睦友善,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