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散发着熠熠神采。刘如意微怔片刻,收回目光,朝嬴瑀寒暄道:“听说殿下在来长安的途中耽搁了,本来以为无缘今晚盛宴,想来是快马加鞭连夜兼程赶来的吧?”
嬴瑀的车驾其实提前三天便已赶到,不过这位王爷生性不羁,想着能晚一日入城便晚一日,遂将车队停于离长安城三十里以外的野山间待命,他自己赶来长安,却是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此时听刘如意问及,他不欲多说,只笑着点了点头,将话题引开,“听说这几年如意公子的病愈发严重了,怎么还接帖进宫赴宴,不好生在府上休息呢?”
“最近几日倒是好些了,在府上闷着也是闷着,不如出来透透气,不过里面有些吵,我这副残躯又再闹别扭呢,胸口有些发闷,便出来散散步,省得给里面人添烦。”刘如意笑答,虽然是自嘲的语气,却若有若无地含了几分孤清。
嬴瑀余光扫到身侧之人,见她眼中流露出了淡淡担心,他心一沉,虽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强烈,不过为了兄长的终身幸福,他还是应该早些离开此地,省得徒添麻烦。这么想着,他便故意抬头望了望月色,眼眸一弯,笑呵呵地朝刘如意拱手道:“时候不早,本王先进去了。外面寒气大,如意公子注意别着了风寒。”
“好,那一会宴席上再叙。”刘如意拱手还礼,含笑目送他二人有些匆忙的离去。
随后他缓缓收起笑容,眼中清冷凌冽,目光定定落在那个奇怪的随侍身上,直至再看不见。
嬴瑀观察了许久,见韩文殊除了片刻前,有一缕淡淡的担忧外,其余时候并未对如意流露出非同一般的情愫,而且就刚刚那一瞬的担忧而言,也仿佛是出自朋友的关心,而并非男女之情。嬴瑀不由震惊,之前韩文殊一心爱慕刘如意,不顾皇兄的反对,苦苦支撑这段感情,怎么如今看来,好像并未有此节一般?他像是看怪物一般,从头到尾审视了她一遍,随即幡然醒悟,皇兄优柔寡断了这么多年,今日突然下定决心,原来是心上人挥剑斩情丝,既已忘旧人,理应顾新人。
解了此题,嬴瑀便不禁乐出声,韩文殊看着他莫名其妙的诡笑,虽然茫然不解,却也知这人疯疯癫癫,此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实在懒得与他计较。
不一会儿,永寿殿的大门屹立在他二人眼前,一入眼,朱漆大门、红椒砖墙上满满都是福寿安康的字样,门前伺候的寺人宫女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御前总管陈顺亲自在殿外迎接,见到嬴瑀,先是一怔,立刻上前几步,扬声道:“恭迎城安王殿下。”
嬴瑀轻轻颔首,今日他着了一身绛红色绣黑边深衣,黑长墨发只由一根碧玉簪挽住,一如他往日闲散不羁的作风,因是出席家宴,所以腰间组绶也并未佩戴过于浮夸,只简简单单佩了几颗白玉坠子。
陈顺见他径直便朝里走,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下一沉,忙随在其身后,躬身告罪道:“老奴疏忽,本以为殿下路上耽搁,恐不能出席晚宴,便未着人在城外迎候,还请殿下降罪。”说完,他便朝身后使了一个眼色,眼风凌厉,恶狠狠地训斥道:“是哪个畜生东西在北阙门伺候?竟让殿下一个人走来,给我揪出来,送进掖庭,领二十个板子!”
嬴瑀并未顿住脚步,声色淡淡止住陈顺的话,“无妨,是本王让他回去的。”
陈顺见他并未苛责,趋奉道:“殿下舟车劳顿,不如先到耳室暖一暖。”
“不用了,已经误了吉时大礼,本王直接进去便好,你不用引路了,本王要自己进去,给母后和皇兄一个惊喜。”嬴瑀眼中清光闪动,温煦一笑。
陈顺嘿嘿笑了两声,陪笑道:“是,殿下孝顺。”随后他目光落在韩文殊身上,眼中似有疑惑,迟疑着问:“殿下的随侍也要一同进殿么?”
嬴瑀沉吟片刻,桃花眼一眯,懒散地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韩文殊,淡淡道:“让她跟着吧。”
“是,殿下请。”陈顺躬身一揖。
此时大殿之上歌舞升平,一派喜气祥和的景象。韩文殊跟在嬴瑀身后,因是随侍的身份,并不敢抬头肆意地观看,只能微微垂着头,眼观脚尖,耳边的丝竹管乐扰得人心烦气躁,斜目偷瞟向一旁,几个样貌普通的舞姬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韩文殊定睛瞧了瞧,见她脂粉涂得极厚,唇上的胭脂更是娇艳若滴,身姿还算曼妙,只是身上那件桃粉色的舞裳着实有些艳俗,只消一眼,她便收回目光。
韩文殊有感而发的一声冷笑,滑到嬴瑀耳里,便别有一番滋味,他唇角邪魅勾起,像是挑逗,又像是安抚,似乎意有所指,“这些都是俗物,精彩的在后面。”
皇帝坐于正中宝座,身子微侧,仿佛有些困乏无聊,一个雍容典雅的女子端坐在皇帝身边,保养得当的面容,神态端庄、慈祥和善,虽有岁月的痕迹,却仍能年轻时是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太后眉眼含笑俯视着台下的轻歌燕舞,这是韩文殊来到这个朝代后,第一次见到太后,本以为会是个肃穆严厉的女子,没想到面容却这般和蔼。而此时百官皆是满面堆笑,跪坐于皇帝两边的宴席上,或谈天或赏舞,殿内气氛欢喜祥瑞。
嬴瑀和韩文殊悄悄混进宴席堆儿里,因周遭歌乐声欢腾,也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二人杂了进来,斜靠在宝座上的嬴珩眼风轻轻扫过,与嬴瑀对视一瞬,目光只在韩文殊身上稍作停留,便未作怀疑地转开了。
韩文殊心中莫名有些烦躁,几个时辰前,被他强揽入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此时看他这般闲散舒适,享受着香粉佳人的莺歌燕舞,她便有些愤恼。
只见嬴珩朝太后那一侧移了移,斜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嬴珩伸手止住了台上的歌乐,台前舞姬千金纷纷退向一旁,宴席上言笑晏晏的百官也都止住欢声笑语,周遭顿时一片宁静。
只听嬴珩声音中带着几丝病症的沙哑,唇眼含笑,疏淡地朝嬴瑀这边望来,“朕的皇弟到了,怎么都不着人通报?”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嬴瑀那侧,他见躲不开,便抖了抖衣袖,大笑着从筵席上站起身,朝殿前迈去,“唉,都别停下,该唱唱,该舞舞,本王要与母后皇兄闲话家常,你们可别偷听。”
众人皆被城安王的玩笑话逗乐,气氛也释缓松弛了些,太乐见嬴珩默许点头,歌舞便又重新奏起,百官也如方才一般谈笑晏晏,只是眼角都有意无意地朝嬴瑀的方向飘去。
永寿殿本就是皇帝宴请百官的大殿,此时至高无上的皇族与台下所宴宾客相隔甚远,太后虽然保养得当,但毕竟年岁大了,眼睛也不大好使,刚刚嬴珩在她耳边告知她嬴瑀来了,她便在台下搜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嬴瑀虽是公子将闾的儿子,但是却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她视同己出,待他比待嬴珩还要亲厚,甚至以母子相称。现在听到他清朗的声音,太后先是一愣,随即伸长身子缓缓向前探去,眼中柔光漾动,语气中带着丝丝欣喜与期待,轻轻慢慢道:“是瑀儿吗?可是瑀儿来了?”
嬴瑀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跪拜到太后身前,眼角一弯,笑眯眯地施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好好好!快起来,让母后瞧瞧。”太后伸出保养得还算白皙的玉手,将嬴瑀扶起,眉开眼笑地望着他,欢喜满意地点点头,“长得更俊了。”
正欣喜着,却转瞬阴沉下脸,佯怒地责备道:“你这孩子,皇帝准你前往封地,你倒是逍遥自在,整整十年都不回京,优哉游哉的时候,可曾想过母后与你皇兄?”
嬴瑀眼珠一转,也不顾一众人在旁看着,就摆出一副承欢膝下的模样,依偎在太后身边,撒娇道:“儿臣这不是回来了吗?这回母后想让儿臣走,儿臣也不走了,就在长安陪着母后,城安的封地不要了!”
太后听到这话,自然是喜笑颜开,温柔地抚着他的头,疼溺道:“好啊,那便留下吧。”随后又想是想到什么,抬眼朝他身后望了望,问道:“哀家听说上个月你的小女儿诞下了?带过来了吗?”
“她才刚满月……一路上舟车劳顿,她哪受得了……”嬴瑀一脸为难。
太后却不依不饶,“那小申和小宣呢?怎么也没见他们?”
“他们都还在封地……”
太后眼中似有不解,登时不满地问道:“为何不带过来?”
嬴瑀求助般望向一旁袖手旁观的嬴珩,朝他挤眉毛瞪眼,嬴珩却仍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最后嬴瑀逼不得已,干咳了两声,将话题引开,“母后怎么不管管皇兄?”
三人之间静了片刻,嬴珩听到这话,眼风扫过,带着淡淡的冰寒之气,略略尴尬,僵持了半晌后,嬴珩终是无奈妥协,轻声替他解释道:“两个孩子都才不满五岁,长安与瑀儿的封地相隔甚远,天儿又冷,赶路而来未免太辛苦了,母后不要再为难瑀儿了。”
嬴珩刚一开口,太后这边便陷入冷寂,只见她微蹙着眉,恨铁不成钢一般,怨责道:“你看看瑀儿,再瞧瞧你自己,后宫的灰尘都可以堆成一座山了,你却还是不着急,皇帝眼里还有没有江山社稷!”
嬴珩听她苛责,却也不恼,温煦一笑,声音虽然恬淡顺从,可是却含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定,“儿子是在等一个人,母后应当理解儿子才对,父皇当年不也是废黜六宫,独宠母后一人么?”
☆、惊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要上班啦。。。。
韩文殊杂在台下宴席里,百无聊赖地看着歌舞表演,因为早在几天前,便有人送信传报言城安王恐不会出席今晚盛宴,所以太常便未准备嬴瑀的席案。韩文殊与嬴瑀是赶在酒宴歌舞刚刚开始,正热闹的时候进门的,人多杂乱,便随意找了个无人的席案落座,韩文殊是随侍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坐下的,只能站在最后面候着,免得挡住后面宾客视线。
昨夜整宿未眠,一大早想要抛开一切,出门散心,却反而遇上冤家嬴珩,刚回府想要歇一歇,左冯翊便出了事,现在她不知撞了什么邪,竟然扮成侍卫来宫中看宴。
看宴,看宴,顾名思义,便是眼巴巴地看着,高官大臣,王族亲贵们都闲适地坐在一旁有说有笑,桌案上摆着的美酒佳肴,虽不如自家余婶所做的粗茶淡饭亲切有味,但那好歹也是能填饱肚子的饭啊,虽然油腻厚重,但是香气扑在鼻上,也是让人欲罢不能的。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身旁那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官员大吃大喝,而她却只能愣在一旁眼馋。
韩文殊砸吧砸吧嘴,心中不耐。不是说今晚献艺的都是国色天香的妙龄少女吗?怎么从她来到现在为止,都是些庸脂俗粉,就现在台上弹奏古琴的女子,且不说她琴艺如何,就是这鼠目颧高,肤黄暗沉的样貌,嬴珩便肯定看不上。
事实也恰如所料,只见宝座上,刚刚被唤上去的嬴瑀与太后其乐融融的叙旧聊天,一副母慈子孝的和睦景象,嬴珩神情虽淡然,却也时不时凑上去笑应几句,他的眸光丝毫没有在台上多做停留。
虽然已经饿极累极,但是心情却并没有那么糟,反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身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凑了过来,朝韩文殊挤了挤眉毛,低声道:“你是城安郡来的?”
韩文殊见他与自己套近乎,也未在意,只轻轻点了点头。